能否見下三掌櫃
第二天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大毛起床後神清氣爽。楊二柱也不知幾點就往這趕了, 大毛剛吃完飯, 他就到了。
“大毛, 縣老爺怎麽說?”。楊二柱牛車還沒停穩, 就忙朝著大毛問到。
大毛本是滿心喜悅地跑出來, 可是待看清楊二柱的樣子, 心裏十分心疼難過。就這麽一夜之間,楊二柱竟滄桑許多,滿眼血絲, 兩隻眼皮底下全是烏青。
“爹,你昨晚沒睡覺嗎?”,大毛還想加一句, “不是有我在嗎?”, 可這話她卻沒什麽說的底氣。
“睡了,沒睡著。縣老爺怎麽說?”。
“縣老爺說這兩天就把富貴放出來, 咱們縣老爺通情達理的很, 您快把心放到肚子裏”。
“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我從家裏帶了厚被子和新衣裳, 咱們還要不要給富貴送去?”。楊二柱萎靡了一路, 這會兒精神突然好了起來。
“不知道能不能送的進去, 咱們去試試吧”。
大毛和姚家人打了招呼,就爬上自家牛車往縣衙去了。
距縣衙還有一裏多路的時候,大毛見前麵悠悠噠地走著兩個人, 那兩人看著似有些眼熟。待到其中一個側過臉, 大毛才認出來。哎呦,那不是梁澤的小廝梁鬆嗎?邊上那個該是梁澤了。“爹,你趕快點,追上前麵兩個人”。
“那兩人你認得?”,楊二柱朝著老牛屁股抽了一鞭子。
“該是認得的”。大毛怕嚇著楊二柱就沒細說。
梁鬆見後麵來了牛車,就拉著梁澤往邊上讓讓,這一回頭就看見了牛車上的大毛。
“梁老爺、梁小哥,好巧啊。民女也正要去縣衙,要不我捎你們一段?”。
梁澤看著牛車上神采飛揚的楊大毛,有些發愣。他懷疑這姑娘是不是早就在這附近守著,特意來攔他的道。
“多謝楊姑娘,這倒是不用,我們走走還能消食”。梁鬆心想老爺現成的大馬都不騎,還坐你這牛車?這姑娘想什麽呢?
“爹,你先走,到衙門口等我。我和梁大人一道散散步”。大毛說著從車上跳了下來。
楊二柱這會兒都有些嚇傻了,心想,“咱家大毛和縣老爺竟這樣熟了?”。他猶豫了下,還是朝大毛點了點頭,揚起鞭子走了。
大毛自己湊過去,和梁澤並排走著。“梁大人手裏提著的,是旺城第一包子鋪的招牌羊肉包子吧?”。
“嗯”。梁澤不想和她說話,他覺得昨天說的有些多。
“他們家的包子味道變了沒有?”。
“好好的味道怎麽會變?”。梁澤沒憋住接了句。
“大人或許不知,這旺城第一包子鋪的包子之所以味道好,是用的羊肉不同。他家的羊肉是三掌櫃大老遠從西北疆化運過來的。那邊的羊肉十分神奇,既沒有什麽膻味,肉質又比本地羊肉要滑嫩。現下三掌櫃在牢裏蹲著,這老板估計買不到這麽好的羊肉了”。
“楊大毛,你這是拐了彎的要往三掌櫃身上靠啊。我倒不信沒了那三掌櫃,我連喜愛的包子都吃不到了?”。梁澤說著打開紙包,低著頭咬了一口,並不沾手。
“呸呸呸,竟真的變膻了”。梁澤把嘴裏的包子吐了出來,隨手把剩下的遞給梁鬆。
“哎,沒了這疆化的羊肉,這旺城第一包子鋪的牌子怕是掛不住了”。大毛感歎到。
“梁鬆,你再去給爺買些別的吃的,爺早上就喝了口粥”。梁澤並不接大毛的話。
“梁大人,我爹昨天去家裏帶了床厚被子來,我能把它送到我哥那嗎?”。
“還送什麽被子,晚上你直接過來把人領回去吧”。
大毛眼睛亮了亮,“多謝梁大人,真是太謝謝您了”。這麽一會兒話的工夫,眼看就要到縣衙。大毛抓緊時間又得寸進尺了,“梁大人,我能否去看看三掌櫃。這被子我哥哥既然用不到了,不如給三掌櫃送去”。
“楊大毛,你當這蹲大牢是住客棧呢?冷了家裏給送被子,吃的不好了家裏給送酒菜?”。
“不是,不是,民女不是這個意思。那我不送被子,就去看看行不行?”。
“你和他非親非故的又有什麽好看的?”。
“他於我們家有恩。梁大人,三掌櫃如今什麽罪證都沒落實,該是能探看的吧?您說這探看要走什麽手續,我去辦了”。
“沒有什麽手續,隻要本官一句話”。梁澤說完不再理她徑直朝著衙門走去。
大毛見了十分心急,上前兩步一把拉住了梁澤的手。
梁澤滿目愕然地望著大毛,臉騰地燒了起來。他忙甩了甩手,並未甩開。“楊姑娘,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自重”。
“抱歉,抱歉,又冒犯大人了”,可大毛卻並不鬆手。“大人我隻是想去看看三掌櫃的傷情,若是無事我一句話不說就出來,您看行不行。您就開開金口吧”。
“楊大毛,你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到時候少不得要打你一頓板子”。梁澤沒想到這姑娘手勁那麽大,居然抽不出來。
“大人愛民如子必不會輕易打人板子”。大毛這會兒也不知道哪來的底氣。
“行了行了,就讓你看一眼,快快鬆開”。梁澤很怕被那些個衙役們看見,這像什麽樣子,成何體統!
大毛立時放了手,連忙向梁澤道謝。到了衙門的時候,大毛讓楊二柱在外麵等著,她進去看看三掌櫃。
梁澤已經恢複了平靜,心裏有些後悔。怎麽這姑娘每次都能如意?進了縣衙,梁澤叫了個姓江的縣尉,讓他帶著大毛去牢來見見張賢。順便在邊上聽聽兩人都說些什麽,梁澤覺得或許能得些有用消息。
那李牢頭見了江縣尉倒是十分恭敬。一張老臉皺成一團,笑著道,“江縣尉怎麽來了?”。
“大人令我帶這位姑娘去見見張賢,還請李牢頭帶個路”。
那李牢頭聽了這話卻有些驚慌,一雙小眼滴溜溜地轉了轉。“江縣尉,這裏頭汙髒的很,我帶這姑娘進去就成。您不防在這外頭喝喝茶”。
“多謝牢頭好意,可這上麵交代的差事可馬虎不得”。江縣尉還得在邊上聽兩人說話呢,哪能在這喝什麽茶。“您告訴我他在哪間,我帶這姑娘去就成”。
“我來找找”,李牢頭又裝模作樣地翻起了小冊子。“找到了,張賢在南邊第三間。哦,我想起來了,這張賢似乎病了,我本還打算等會上報給縣老爺呢”。
“病了?這才不到兩天怎麽就病了?”。江縣尉心中有數,怕是這牢頭從中使了絆子。這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
“這張賢好日子過多了,身子嬌貴,不過挨了二十板子,竟就病了”。
大毛在邊上聽著心急,“江縣尉,咱們先過去看看吧”。
“嗯,好”。江縣尉似有深意地望了李牢頭一眼,就帶著大毛往牢房去了。
“三掌櫃,三掌櫃?”,大毛叫地很急。她從窗子往裏看,那大掌櫃和二掌櫃兩人裹著被子躺在稻草上,唯獨三掌櫃蜷縮在旁邊,身下沒有稻草,就是冰涼地麵。身上的被子也不在,大毛仔細看,那本該是三掌櫃的被子好像被另外兩個蓋在了身上。
張賢隱約聽到點聲音,皺著眉抬起頭,掙紮著坐了起來。他一手撐著地麵,一手扶著牆,想使勁站起來。可那腿除了疼,竟是一點也使不上力氣。他踹了幾口大氣,幹脆又躺在了地上。
“江縣尉,這是要出人命啊,您去和縣老爺說下幫忙請個大夫吧”。大毛掐著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不要慌。
“你在這等著,我去去就來”。江縣尉說著就大步往外走了。
“三掌櫃,你別急,江縣尉去找大夫了”。裏麵昏暗,大毛這會兒並不能看清三掌櫃的樣子,隻見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子躺在那。大毛往常見三掌櫃都是儒雅的、清朗的,哪裏見過他這個樣子。她心裏突然有些酸脹。
沒一會兒,就有人過來了,來人卻是梁澤。他帶著兩個衙役風風火火地來了。“李有得,快把牢門打開”,梁澤厲聲令到。待李有得開了牢門,梁澤打頭走了進去,大毛緊緊跟著。
“張賢,張賢?”,梁澤叫了兩聲,卻不見張賢有什麽反應。他伸手摸了摸張賢的腦門,“怎麽這麽燙!你倆過來,把他架到側廳榻上”。邊上的兩個衙役聽了,忙蹲身把人架起來,往側廳去。大毛也跟著過去。
兩個衙役把人,臉朝下放在了榻上。大毛央著他們打了些熱水過來。三掌櫃的身上除了血跡腥味,還有些屎尿異味。那個豐神俊朗的人,那個每次付了錢還朝別人笑笑的人,那個富貴奉為神邸的人,這會兒竟被糟蹋成這樣。大毛越想,鼻腔裏的酸意越是受不住,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地,眼淚劈裏啪啦掉了下來。
因為味道實在太重,衙役幫忙打了水來卻並不想幫著擦洗。大毛又從身上掏了半兩碎銀子,偷偷給了其中一個衙役,那衙役才皺著鼻子應下了。大毛又趕緊跑到大門口去找楊二柱,讓他把富貴的薪衣裳,還有家裏帶的厚被子送過去。她自己則在側廳外焦急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