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不小

  往姚家去的路上, 父女兩人有些忐忑。


  “爹, 你說這送藕有沒有什麽說道?不會犯什麽忌諱吧”?

  “這我沒聽過, 不過送藕的我也沒聽過”。送禮確是有很多講究的, 楊二柱想著還真有些擔心。不過這眼看就要到了, 不管有沒有什麽講究, 現下也隻能這樣了。


  楊家父女到的時候, 姚順已經回來了。三匹大馬正拴在馬槽邊上。姚順幫著楊二柱把牛車安置在馬槽頭邊的柿子樹下。這小小的院子裏又是牛又是馬的,一眼看過去滿滿當當。


  “我還怕你不來呢。你嫂子飯都要燒好了”。姚順一邊幫父女兩打洗手的水,一邊爽聲說道。


  “姚大哥, 我剛剛從大集市那對了許多蓮藕,咱們中午炒些來嚐嚐”。楊二柱卻不急著洗手,忙從車上拿來四條長長的藕來, 一條有三節。其實二十斤的蓮藕, 攏共也就七條。看來楊二柱是準備剩下的三條三家一家一條。


  楊二柱直接把蓮藕拿到了鍋屋裏,姚嫂子正在裏麵燒湯。


  “哎呦, 這人來就行, 怎麽還拿那麽多藕來?”。說話的正是姚嫂子。


  “嫂子, 這藕鮮嫩, 咱們中午正好炒些來吃。我剛從大集市對的, 不值錢, 多的留著慢慢吃,反正現在這天也壞不了”。楊二柱直接把藕堆在了牆邊上。


  “快別這麽客氣,這也太多了。我留下兩根, 其餘的你還是帶回去。這兩根可就夠吃上許久了”。姚嫂子彎腰直接拿了兩根, 又放回了車裏。


  “喲,這是你家小閨女吧,上回兒還來過家裏一次”。姚嫂子一回頭,正好看見了撅著屁股洗手的大毛。


  “姚嬸子好,我叫大毛”。大毛聽見聲音忙回頭叫人。


  “好,好,好。大毛看著就是個好孩子”。姚嫂子生了兩個兒子,倒是一直想要個閨女。現在年紀大了,生不得,卻是極喜歡女孩子的。


  中午四菜一湯,算是豐盛了。一碟子花生米,一碟藕,一碟豆芽還有一大盤的秋豆燒肉。湯居然是紫菜蛋花湯。


  飯桌上對比姚家兩個兒子,大毛的吃像倒是極斯文。出門在外的總要裝裝樣子。姚順和楊二柱還喝起了小酒,聊起了天。先是聊了聊楊二柱家地裏的莊稼,後又聊到了姚順現在的跑馬活計。


  “姚大哥你現在不跑馬了嗎?就跟著三掌櫃采買東西了?”,楊二柱引出話頭。


  “那哪能。我除了跟著三掌櫃采買,還給三掌櫃跑馬呢。平時也還接點小活”。


  “三掌櫃的活遠嗎?”


  “遠的很,要往省府送呢。早上天不亮就走,緊趕慢趕地到那也得小半夜了。我剛開始跑那會兒,心裏怕極了。這一車子的貨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可怎麽賠得起!雖然三掌櫃之前就說了,就算是被截了道,也不用我們賠。可我這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尤其跑夜路的時候,有點動靜我都怕啊。好在每回兒都有顧家妹夫一塊兒作伴,要是就我一人,還真不敢跑”。


  “還真是,要我一個人也怕啊。不過這麽遠的路,一趟能得不少錢吧?”。楊二柱問了大毛想問的。


  “嗯,確實不少。單趟就四百五十文,來回九百文。三掌櫃結錢又爽氣,跑一趟結一趟”。提到錢,姚順換了副樂嗬嗬的模樣。


  大毛想這真是不少,一個月隻要能跑上個四五趟,姚家的日子就能過得十分滋潤。何況平時還有些別的的小活。


  “我這買馬買車的錢都已經掙上來了,以後的日子可就鬆快多了”。姚順說著滋溜溜地喝了一杯酒。


  “這可真是太好了。姚大哥你是怎麽找的這麽好活計?今天要不是你,我那棗子還不知道能不能賣掉呢,真是太謝謝姚大哥”。楊二柱說著敬了姚順一杯酒。


  “二柱你這太外道了,我也不過是遞句話的事。這活計說起來真是多虧了強子,就是我那個顧家妹夫。他之前一直幫著大掌櫃往省府送糧食,後來三掌櫃來了,鋪子做大了。除了糧食還往省府運些其它物件,就又得要輛馬車。不過雖然強子和三掌櫃薦了我,開始的時候用的卻是李四。李四有個表弟在大掌櫃手下做夥計,他在兩個掌櫃麵前很能說上話,正是他薦了李四”。


  “李四?就那個貪了我十文錢的李四?”。提起李四,楊二柱還有點牙癢癢。


  “可不就是他。他真是個拎不清的,這多好的活計他也能做砸了”。姚順邊吃菜邊說。


  “哦?這又是怎麽回事”?楊二柱的語調,不自覺地揚了揚。


  “哼,他膽子倒是大的很,這髒手竟然敢伸到三掌櫃那兒。開始幾趟他倒是也跑的安穩,後來大概是實在受不得這長路奔波的苦,居然起了貪心。竟偷了三掌櫃車上的東西,自個兒在省府裏賣了。咱三掌櫃是誰,三掌櫃在省府裏可是出了名的過目不忘。這還能瞞得過三掌櫃?”。大毛聽出來了,三掌櫃在姚順心中的形象是十分高大偉岸。


  姚順和楊二柱這會兒喝好了酒,姚嬸子忙去盛了兩碗米飯來。姚順張著大嘴,扒了兩口,順了口菜又繼續說了起來。


  “李四兒第一次偷,我估計三掌櫃就知道了,隻是沒說破。誰知這李四竟然越發膽大了,有趟竟是一次偷了十來張兔子皮還有幾張黃大仙的皮。這在省府可要值不少錢呢,李四這膽子真是太大了。馬車還沒回來,這事三掌櫃就知道了。省府裏的書信傳的比馬車可快多了,那邊收到多少貨,這邊發出去多少,一對就出來了。三掌櫃可不跟李四兒囉嗦,也不去找什麽證物,直接讓他加倍賠了。李四兒無賴慣了,竟還死活不認。三掌櫃二話沒說,叫人拿著家夥抄了李四的家,順帶著還把李四打了一頓兒。李四哪裏吃過這個虧,傷還沒好,就拖著身子,去縣衙裏擊鼓喊冤。可這敲了半天,別說縣老爺就是師爺都沒看見,硬是被衙役給攆了出來。他也不想想咱們東家買賣做的這麽大,在縣城裏做的這麽順,上頭能沒個關係?”。


  姚順說的解氣,大毛聽著卻覺得有些可怕,這哪裏還有什麽王法啊。三掌櫃若是個好的還罷了,要是個壞的,豈不就是個惡霸!

  “李四這名聲是徹底沒了。不過他這原本也沒什麽名聲,倒是害了他的表弟。大掌櫃知曉了這事,立時就要把李四兒的表弟給辭了,好在三掌櫃開了口,才留了下來。你不知道,大掌櫃平時對三掌櫃都是恭恭敬敬的,可不想因為個夥計得罪了三掌櫃”。姚順繼續說了起來。


  “這又是為何?按理說不是該三掌櫃敬著大掌櫃嗎”?

  “這自是有原因的,三掌櫃的和東家關係頗親”。但具體怎麽個親法,姚順卻不再說了。


  “三掌櫃的不僅過目不忘,還算的手好賬。他算賬啊都不用算盤,算得又準又快。平常做事也是幹脆利落。如今不過十八歲,就已經這麽能耐,以後啊必是有個大前程。我往後可得好好跟著三掌櫃幹”。姚順仿佛也看見了自己的大前程,說得很是起勁。


  “姚大伯,你們那鋪子到底叫什麽啊?三掌櫃又叫什麽呢?”。大毛幹聽著有些著急,不如自己來問。


  “咱們鋪子以前是張記糧鋪,現在叫張記貨鋪。大掌櫃負責糧食收賣拉運,三掌櫃就自在的多,到處淘買些好東西往省府裏運。三掌櫃倒是也姓張,名叫張賢”。


  “那會兒在大集市,你和三掌櫃走的時候,旁邊賣藕的大哥說我好運道,遇上了三掌櫃這麽個貴人。我看大集市那些人似乎都知道他”。楊二柱還想再問些三掌櫃的事。


  “那可不。三掌櫃經常去那采買些東西,每次買的多,出手又大方。那些個攤主可都使勁往三掌櫃邊上湊。二柱,你以後要是得了什麽好東西,倒是可以來找我,我幫你和三掌櫃遞個話,成不成就不好說了”。


  “那真是太好了!都不知道怎麽感謝姚大哥才好,你這可是允了我天大的好事。這縣城裏我本來是兩眼抹黑,也不認識幾個人,每次想找點門路都十分困難。姚大哥你這真是幫了我大忙”。楊二柱說著站起來朝姚順拱了拱手,認真的到了謝。


  這一頓飯真是吃了不短時間。一吃完,楊二柱就帶著大毛和姚家眾人道別。他怕家裏人擔心,想著還是早早回去的好。


  路上的時候大毛倒是想起來一事,“爹,我看姚大伯家的碗也不小啊,飯煮的也多,挺能吃飽的啊”。大毛還記得之前二柱說姚順家碗小的事。


  “那是你姚大伯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了啊!”,楊二柱趕著牛車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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