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血湯
大毛這些天思來想去的也沒琢磨出什麽好法子。家前屋後, 山頭上, 田野間, 莊子裏到處轉了個遍, 也沒能激發出特別好的靈感。這發財致富的夢給大毛添了許多憂愁, 連吹出的笛音都沒了之前的歡快跳脫, 變得嗚嗚咽咽, 淒淒涼涼。
大毛不想拿這事去煩楊二柱和李杏兒,沒的徒增些煩惱。不過趁著和張老頭討教笛子的工夫,倒是問了問張老爺子。張老爺子見識多, 或許能有些好法子。老爺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大毛說,“大毛啊,我要真有什麽發財的好法子我能去跑那麽些年鏢嗎?我要是有什麽好法子, 你張伯還用這麽起早貪黑的做活嗎”?所以張老爺子學得那些五花八門的手藝, 並不包括發財致富。
大毛這天放牛,正坐在大石頭上發呆, 見高老頭在下麵坡上摘山頭紅。大毛想著, “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去問問高老頭”。就立即起了身, 跳下了大石頭。
“高老爺子, 我也來幫你揪點”。
“去, 去,邊上玩去。都是刺,等下再紮到了手”。山頭紅確實渾身是刺。
大毛也不聽, 還是在邊上小心的揪了起來。“老爺子, 你揪這麽多山頭紅做什麽。打青的那會我就看你揪了”。
“賣唄,還能做什麽?”,高老頭說著手也不停。
“賣?”,大毛眼裏放了光,“多少錢一斤啊”?
“曬幹了,八厘一斤”。
“才八厘?您這半天就揪這麽一口袋底,能曬個幾斤啊”?
“兩三斤,能曬四斤就很不錯了”。
那這半天最多能揪個三文?哎,聽著有些沒勁。大毛現在是問都不想問了,高老頭要是有什麽好法子,還能一天到晚的歪頭揪這個?也沒了摘山頭紅的興致,歎了口氣,又掉回頭往大石頭走。
“你這點點大的小娃子,歎什麽氣”?
“我愁啊”!大毛頭也不回往上走。
“哎呦,你小小年紀,有吃有喝的瞎愁個什麽?”,高老頭聽著好笑。
“我愁這怎麽才能大富大貴呢?”,大毛已經回到大石頭上,盤腿坐好。
“大富大貴?”,高老頭似乎來了些講故事的興致,不再揪山紅,背起麻袋也上了來,坐到大毛旁邊。“大毛,你要想大富大貴我倒是有些點子”。
“喔,什麽點子,說來聽聽”。大毛半信半疑。
“你往下看,看我手指的大瓦房,看見沒有?”,高老頭手指著吳家莊,側著頭對著大毛說道。
大毛現在的視力是極好,別說這顯眼的大瓦房,就是田裏立著的小人她都能看見。
“他們家這大瓦房蓋了得有七八年了。這石頭牆,青磚瓦的,當時可是吳家莊第一家。你知道他們家這錢哪裏來的嗎?”。
“哪裏來的?”,大毛來了興致。
“全是他們家老爺子得來的。這家老爺子叫吳山,十多年前的時候家裏是窮的不得了,隻有自家開的幾畝荒田。吳山那會兒得有個四十歲的樣子,家裏三個兒子。大的都二十多歲了,也沒能娶上媳婦,更別說下麵的兩個弟弟。吳山兩口子那會兒急得不行。但是心裏也明白,家裏要不弄點出息出來,誰家閨女能嫁過去?吳老爺子狠狠心,帶了兩個大些的兒子出去闖蕩,就留下婆娘和小兒子種地,守房子”。
“那後來呢,後來是怎麽發的家”?
高老頭子喝了口水,繼續說道,“兩個年輕小夥子出去找活倒不算難,吳家三個孩子長得都還算周正。這老大就在縣城的酒樓裏跑堂。老二跑的遠,跑省府裏去了,據說自己簽了三年的契,給大戶人家跑腿。可這吳山的活就不好找了,畢竟年紀在那。就算花些身子板力氣,在省府給人抗麻袋,也存不了幾個錢。他咬咬牙,跟著相熟的去了北鄉打井淘井。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北鄉水少,有的井要挖個三四十尺才能出水。這三四十尺的地下,多滲人啊。也不知道這吳山怎麽受得了的,一幹就幹了三年。不過這活雖苦了點,確實掙錢。吳山掙的錢比兩個兒子可多的多”。
這故事雖然聽的勵誌有趣,可不實用啊!“他們家就是靠吳老爺子挖井造的大瓦房”?
“也是也不是。這挖井的工錢,夠他們家娶媳婦就不錯了,造房子是別想”。
“哦?那是後來老爺子得了什麽機遇不成”?
“那可是個大機遇。話說吳山有一次挖井,挖了都快五十尺還不見水,倒是挖出了些別的寶貝”。高老頭這會兒壓低了聲音,說的神神秘秘。
“什麽寶貝?”,大毛學著高老頭,啞著嗓門問。
“大金元寶!”,高老頭一字一頓地道。大毛聽著有些離譜,興趣大減。高老頭卻越說越有勁。“我聽說還得了不止一個。吳山悄悄把金元寶揣在懷裏,去省府找了二兒子兌換成了大把大把的碎銀子。正好二兒子的契到了時間,就和主人家辭了別,爺倆揣著一大兜的銀子回了吳家莊。這後麵娶媳婦蓋房子的,都順暢多了”。
大毛其實不太信,不過還是捧了捧場,“這吳山可真是走了大運。不過老爺子,你也講講我能做到的,這打井淘井的,就是我爹也做不了啊”。
“你能做的?這個我得好好想想”。高老頭是真的皺著眉頭仔細想了。
“這還真有個你能做的”,高老頭這會兒舒展了眉頭,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好故事。“我之前和你說的老汪家,你還記不記得”?
“就是以前住在這山上的老汪家?我記得有次躲雨你說過”。
“對,就是他家。那會兒人多,我沒敢往外說。老汪家那會兒能有錢搬下來造房子置地也是有有緣的”。
“哦?他家又有什麽緣由”?
“他們一家那時候整天的挖些藥材,近的遠的到處去挖。我聽說,有一天得了一株千年人參”。
“哦?在哪裏挖的”?
“這倒不是挖的,是它自己送上門來的”!
“啥?這人參長腿了不成”?大毛覺得高老頭要開始瞎扯了。
“還就是長了腿。這人參在土裏埋了這麽些年,都成精啦!我聽說那時候老汪家的小兒子還小,大概就你那麽大。有幾天,每到天擦黑的時候,就有個白胖胖的娃娃來找老汪的小兒子玩,玩到黑透才回去。老汪家住在這鬼地方,平時也見不到人,老汪兒子難得見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倒是開心。兩個娃娃倒是很能玩到一起去。可這荒山老林的,跑出個娃娃來,老汪一家都很有些怕。心裏想著怕不是哪裏來的妖怪,再三跟自家孩子說,離那娃娃遠點。可是汪家小兒子不聽,每天像著了魔一樣,到傍晚就搬著凳子在門口等著。汪家兩口子瞅著,這胖娃娃倒是有些傻乎乎可愛。時間久了,也不再怕。老汪婆娘實在好奇,有一天就忍不住問這娃娃,叫什麽,家在哪裏,爹娘做什麽的。你猜這娃娃怎麽說?”,高老頭望著大毛,問她。
“怎麽說?”,大毛雖不指望能聽到什麽發財的好點子,倒是起了聽故事的興致。
“那胖娃娃說,他住在老林子的土裏,沒名字沒爹娘。汪老婆子聽了,嚇個半死。晚上就把這事和老汪說了,老汪捉摸著,這生在土裏的約莫是什麽草精,樹精。這不管什麽,能修成人樣,都得上了年歲,肯定是個好東西。兩人商量著就起了些別的心思。等到第二天,那娃娃再來,汪婆子就在那娃娃的衣服上別了根針。等到第二天天亮,兩口子順著這線,一直找到了老林子裏。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那線的那頭一直埋到了土裏。兩口子把土挖開,可了不得,裏麵正是棵老人參。那人參真真的長了個小人的模樣。這兩口子這回可是樂壞了,得了這人參就去了縣城裏。可巧,縣城裏正有個有錢人家的老太太,要死不活的到處求一顆老人參。都張了告示,汪老口子就把人參賣給了這家。可是得了許多銀錢。後來聽說,這家人拿這人參熬了一小鍋的湯,那湯啊,血紅血紅的。這家老太太喝了這血一樣的人參湯,立時就好了。好像又拖了好些年才走”。老爺子又渴了,拿出羊皮囊子灌了幾口。
“兩口子得了這意外之財,才想著請山下村戶吃頓殺豬飯。那時候正好趕著年關口,第二天就幹脆殺了豬。也正是這晚,他們家才招了狼來”。高老頭說完,唉聲歎氣,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裏。
這故事雖然漏洞百出,大毛聽著,也有些難過。“不是,高老爺子,這事我也做不得啊。就是真有個人參娃娃來找我,我也不敢把人家挖了去賣啊”!
“哪來那麽多人參娃娃!我是想講,你倒是可以去老林子裏找找,要是撞了大運,或許也能挖到棵老人參”。
“您老怎麽不去試試,或許您還能撞上那大運。您這些個故事,都聽說聽說的,到底是聽誰說的啊?”。
“這個說一嘴,那個說一嘴,我聽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也不是哪一個人說的”。
大毛自己低頭笑了笑,心想,“那這不就是您老自個編的嗎?高老頭倒是個編故事的小能手”。
經過高老頭這一下午的七岔八岔,大毛這求富的心倒是有些淡了。想著,高老頭的故事雖然扯了點,有一條倒是對的:要想乍富,必是得了什麽機緣。大毛想著家裏還有些存款,也不必太過著急,慢慢來,日積月累的也是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