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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九死一生血魅術

  周圍一片安靜。


  床畔的男子一襲白衣,衣如湖水霧靄,仙韻飄渺,腰上的翡翠玉帶束腰,箍得他身姿挺拔而風雅。隻見他用三指輕巧地按住已縛好的銀線,但憑指端感覺銀線那端脈搏的顫動。


  一旁龍佑卿背影在窗下有些被拉長,墨色的衣袍更襯得他冰肌玉骨,顏容絕世。隨著白衣男子的表情凝重,他的指甲已深深嵌進肉裏。


  “血氣不暢,則體虛神虧。”白衣男子一邊診脈一邊說著,“陳傷傷及肺腑,新傷又使血氣鬱結於胸,故四月姑娘才呈現如此凶險的脈象。”


  “我隻要你回答救不救得回。”佑卿回頭看了一眼白衣男子,聲音不帶任何溫度,棱角分明的臉上光影隱去了表情。


  “須得再診一診。”話畢,白衣男子的袖中卻是憑空又穿出一道銀絲,瞬時縛住四月的另一隻手腕。坐定之後,他雙手撫過銀絲,好似手中輕攤一把虛空之琴,絲線為弦,玉腕為座。


  撫絲之下,白衣男子衣袂翻飛,般般入畫。他的眉凝而不重,他的手輕而不浮。仿佛他並不在診脈而是在撫琴。


  “三皇子既然想救她,又何必折磨她?”白衣男子收回了銀絲轉念道。


  “你無需多言,專心診脈即可。”龍佑卿轉身看著眼前的人,眼神十分淩厲。


  “千月不敢,隻不過好意提醒。醫者更期望自己的病人能安然渡過難關。再者,假若千月施藥相救,而病人本身不予以配合,那麽即使仙丹入腹,與病人而言也不過是圖有花架的糖丸而已。”千月公子並不惱怒龍佑卿的反應,反倒極有深意地看了佑卿一眼。


  “她沒有那麽嬌弱。”龍佑卿繼續冷眼道。


  “嬌弱不嬌弱,千月並不知。隻是有一句養生的話,人生在世,縱有千萬種活法,軀殼不過一個。每次染病,即使醫者再妙手回春,也絕無可能再回複如初。一次傷痛,一次病患,都是蝕米之蟲,米能用多久,就看這蟲究竟有多少力量。有的人窮其一生,也不過隻遇到一隻大蟲,但偏偏是這大蟲要了他的命,有的人雖遭了萬千小蟲,卻也活得自在。”千月起身取了銀針。


  “這麽說,我不能折磨我府上犯錯的丫鬟,不然就是有意圖謀殺她們?”龍佑卿盯著千月道。


  “這是三皇子府內的私事,千月不過一介平民,更無權過問。千月會負責將姑娘救回,三皇子盡請放心。”說罷,千月打開了藥箱,“四月姑娘脈象正在變弱,當下施針還有回旋可能。”


  龍佑卿再沒有說話,他已經辨不清為何要去尋這傳言中的救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丫頭。如果說一開始,他還安慰自己是為了自己所謂的宏圖霸業,那麽現在她如此生死一線,即使救回也要修養許久,救她對於自己究竟有什麽意義?或許他早就辨不清了。


  得到龍佑卿的默許,千月貼著床沿坐下,才一俯身便看到了皺著眉頭的四月。她的睫毛卷而長,嘴唇微微抿著,受傷的手卻握成一個拳。這讓千月有些發怔,四月怎麽會和記憶裏的她所患病疾一樣,記憶裏的她早就死了,縱然愧疚卻無法挽回,四月會是另一個開始嗎?千月的眼裏流光溢彩。


  “得罪了。”千月說話間,已有一道氣,將四月單薄的身體從被褥之中扶起。他反手置針,針便如離弦之箭一般,一枚一枚地戳入四月的背脊。每戳入一枚,千月的神色就凝重一分,隻是他的目光早已穿越了四月光潔的脊背。行針,一分也不能有偏差。而四月咬嘴嘴唇,仿佛有巨大的苦痛卻無法吐納而出。


  好不容易所有銀針都已進入穴道,千月卻臉色不變,憑借內力,牽引所有銀針都朝同一方向緩緩旋轉。速度之緩,力道之勻,簡直歎為觀止。


  龍佑卿看著千月行針,隻覺得四月毫無血色的臉卻有別樣的潺弱,這是她在清醒時分絕無僅有的。他居然有一絲心疼?!


  半個時辰之後。


  四月的手卻忽然無力地垂了下來。千月一驚,急忙收勢,不想身旁的黑影比他還快,已經抬手扶住四月。


  “若是治不了,你的妙手醫仙的名聲可以不用要了。”龍佑卿一麵扶著一麵厲聲喝道。


  千月並無言語,照理說來四月不應該呈如此油盡燈枯之勢,比她還薄弱的體質他不是沒有見過,而且這樣行針也不算最為凶險的一種,可惜她居然就撐不住了,大有永遠無法蘇醒的可能。他可以選擇不救她,但是萬一她就是自己要尋找的人?


  眼下那麽也隻有一個比較邪門的辦法。


  千月不動聲色,噗的一拍,所有銀針全數拔起。銀針被千月內力牽引的晃晃蕩蕩,好似彩燈一般,懸浮於空中。


  就在此時,千月忽地發力牽引銀針 ,輪流在自己掌心劃了數道極長的血痕,每一根浸了血的銀針在空中顯得妖冶異常。千月毫無畏懼,陡然又換了內力方向,將銀針重新刺入四月後背。


  “什麽意思?”龍佑卿注意到了千月匪夷所思的動作。


  “三皇子,你若信我,我定還你完好無損的四月。”千月處變不驚,掌心處的鮮血揮灑,染上他的白袍,又是怎樣一番血梅盛開的詭異。


  千月的堅持讓龍佑卿暫無言語。隻是龍佑卿不知道的是,千月所行的是極為凶險的,血魅之術。整個天下會的寥寥無幾,傳說之中,血魅之術能起死回生。但對醫者的反噬之力也極為可怕,如果修為不夠,則可能行術之時就會斃命。


  果然,這銀針才入背,四月的身體神色立即有變,仿佛有一道看不到的光在其周身遊走。


  千月略一蹙眉,反手推針手。四月便又傾身吐出凝血,整個人愈發蒼白虛弱。千月不疑有他,立即以銀絲縛腕,一麵行針一麵診脈。行到最關鍵時刻,他卻保持了一個姿勢整整兩個時辰。


  整個過程龍佑卿站立其旁,不發一語。


  “水……”四月櫻唇吐出一個字,終於讓龍佑卿稍稍放了心。而千月緩緩收力,又點了多個大穴。如此,已是半夜。


  隻是誰都沒有注意千月的臉上浮著一絲詭異的紅。


  “三皇子,有人要求見你。”正在此時,門外小廝忽然叩門道。


  “不見。”龍佑卿的聲音裏頗有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是關於醉仙樓的。”小廝突然強調。


  龍佑卿聞言看著房內千月行針許久,半晌才對著門外道:“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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