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還有一隻手了
天藍如洗,太陽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黃沙緩緩暗浮,一點點的將她圍起來。
躺夠了,她站起身,繼續朝北走去。
馬死了,駱駝沒了,兩隻雀兒也沒有了,幹糧和水一樣都不剩,隻有手裏的劍在颶風漩渦裏的時候被她下意識的緊緊抱著,沒有丟失。
她不知道能不能走出這片荒漠,但是她來這裏就是為了找安戎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她絕對不會放棄。
沒有了坐騎,靠著兩條腿在軟綿綿的沙子裏麵行走是一件很惱火的事情。尤其是離風暴起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又餓又渴還沒有走多久腿就有些發軟。
腳底下也不知道勾到了什麽東西,一下子就摔了出去。
嗆了一嘴的黃沙,她呸呸的吐了兩下,回頭看了一眼,竟然看見了一隻人手。
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後心裏突的一跳,然後起身一腳深一腳淺的跑了過去。
那隻手的手指頭還在微微跳動,她蹲下來開始刨上麵蓋著的黃沙,黃沙掩埋的手臂一點點顯露。
她的心一瞬間就好像被狠狠揪住了一樣,喊了一聲“將軍”,然後發瘋似的刨那些黃沙。
黃沙下麵,安戎冉尚有意識殘留,他好像聽見了昭昭的聲音,而後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自己現在在高涼的大漠裏,昭昭在安西呢,怎會聽見她的聲音。
可那聲音怎會越來越近,還帶著哭音。
昭昭在哭。
安戎冉動了動唇道:“別哭。”隻可惜,半點聲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被下滑的沙子堵住嘴。
昭昭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隻不停地刨沙,直至將黃沙下麵的人全部扒出來。
是安戎冉和铖一兩個人,铖一的頭被安戎冉護著,兩個人半疊在一處。
明明找到人是一件讓人極為開心的事,可是昭昭還是鼻子一酸哭了出聲。
她扒幹淨兩個人身上的沙,伸手探了探安戎冉的鼻息,又探了探铖一的。
還好,都還有氣。
隻是情況真的有些不大好。
她將兩個人的身體放平,卻怎麽也掰不開安戎冉那隻攬著铖一的手。
她起身四下看了看,欣喜的瞧見了不遠處的一點點綠,然後便毫不猶豫的朝那邊跑去。
那是一棵沙柳,被一叢檸條錦雞兒圍著,頑強的在黃沙之中搖曳著身姿。也不知道紮根在此多少年了,樹幹倒是有成年男人的手臂那麽粗了。
昭昭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幹的事情,心裏微微惋惜,暗道一聲“抱歉”,然後動手將那沙柳和檸條全部砍下來。
將沙柳枝斬斷,用沙柳皮做繩子綁成了一個架子,架子上鋪了柳枝和檸條枝,將自己身上的腰帶和外衣解下來扭成繩子綁在架子上拖了過去。
安戎冉那隻手死活掰不下來,她隻能同時將兩個人一起朝木頭架子上拖。
哪怕她力氣夠大,但是身量就那麽大,同時拖兩個大男人還真的有些吃力。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人弄在了木頭架子上,然後拖著架子艱難的朝南走去。
軟綿綿的黃沙裏頭,獨自行走都艱難無比,何況是拖著兩個人,每邁出一步都要好大的力氣。
她頂著日頭喘著氣,咬牙朝南行。
她記得來時好長一段地方一棵植被都沒有瞧見,除了黃沙就是黃沙。這裏卻有沙柳和檸條,樹蔭處甚至還長了雜草。這樣說來,這塊地方比先前她走過的地方潮濕才對,否則也不會有植被生長。
畢竟再耐旱的植被都是有生命的,都是需要水的。
她再堅持一陣,總能找到水源,總能找到吃的,隻有填飽了肚子有了力氣才能帶著安戎冉和铖一走出去。
架子上的安戎冉緩緩睜開眼睛,入眼是刺的眼睛發疼的烈日光亮,半響才意識到,在動,他在動。
他看了看在自己身下移動的黃沙,手動了動,摸到铖一的臉,然後凝聚了周身的力量一下子坐起身。
轉身看著那抹嬌小的,他腦子裏有一瞬間是恍惚的,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一個夢。據說人快死的時候就會做美夢,他大概就是這樣子。
“昭昭!”
聽著聲音,昭昭步子一愣,轉身看著坐起來的他,張張嘴,明明歡喜的想笑,卻又難過的想哭。
愣在那裏半響,她吸了吸鼻子笑了笑,狼狽不堪,卻傻乎乎的讓人心裏揪著疼。
“將軍躺著吧,我們很快就能走出去的。”這會兒,她其實什麽也不想管,隻想撲到這個男人懷裏大哭一場,抱著他再不撒手。
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安戎冉受了傷,很嚴重的傷,否則不會被埋的那麽深遲遲不醒。
他們沒有水沒有吃的,荒漠裏的風暴隨時會起,必須趁著天氣好早些走出去。
要是倒黴的再遇到一次風暴,不知道又會被卷到哪裏去,不知道還會不會這麽幸運不被颶風撕碎。
說完,她轉身繼續將腰帶勒在肩膀上前行,安戎冉卻鬆開铖一,直接從架子上滾下來。
肩頭的重量陡然減輕,昭昭停下來,扭頭看著他翻滾在黃沙裏頭。
忙甩開肩頭的腰帶,上前抓住他:“將軍!”
安戎冉伸手將她一把扯進懷裏,緊緊的攔住她,滿是胡子的下巴在昭昭的額頭上摩挲:“昭昭,昭昭!”
昭昭聽著他嘶啞的聲音,忍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子就包不住滾了下來。
她想大哭,想責問,為什麽說話不算數,說好的會好好的,平安的回去呢!
可是話到嘴邊她又不想說了,她知道這不是安戎冉的錯。
伸手摸了摸他深陷的臉頰道:“將軍回去躺著,我一定能將你和铖一帶出去的。”
安戎冉抱著她半響竟低笑出聲:“傻丫頭,我隻是摔折了手,又不是斷了腿,路還是能走的。怎麽會讓你拖著我們兩個大男人走。”
他不問昭昭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知道昭昭是放心不下自己特意來尋自己的。那眼下的淤青,尖尖的下巴,滿臉滿頭的黃沙,淩亂的衣裳和頭發,比在清溪郡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要狼狽。
不用問他就能想到,她為了找到自己吃了多少苦。
這分不清楚方向的荒漠裏頭,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走了多少路,凝聚了多大的運氣才能找到自己。
心裏密密麻麻的疼。
昭昭這才注意到,由始至終安戎冉攬著自己的手隻有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