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自重
沈臨風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他起了個大早,安排了車子準備接他離開秦時的家,等待間隙,秦時從樓上下來,一身居家服飾,風/流感淡了許多,黑發軟趴趴的,手裏端著一個空杯子,見他整裝待發,扯了扯嘴角說:“臨風,有事呢?這麽著急?醫生不是讓你多休息嗎。”
沈臨風淡定的說:“有事,耽擱不得,替換的新貨到的時候我再過來幫你看吧。”
秦時拉開冰箱倒水,推上蓋子,就往後一靠,倚著冰箱說:“你這樣,到時候身體要是出什麽問題了,最擔心你的還是沈鴛。”
沈臨風看著他沒說話。
他的衣服可能都不是很合身,外套總是顯得有點大,不排除衣服是新買的,之前還很合身,最近忙碌起來,瘦太多了。
他像個風殘下的人,這病弱的模樣讓人擔心下一刻就能暈了過去。
秦時拎著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舌/尖抵了下腮幫子,想了想,又把水杯放下說:“我把你的事情,告訴徐錦年了。”
沈臨風呆了一下:“我的事和他有什麽關係?”
“沈鴛最近忙。”秦時抿了下嘴唇,說:“除了拍戲好像還管了自己的那個娛樂公司,公司近期投資的網劇快要開拍了,還有一個綜藝什麽的,對了,還有一個代言品牌的秀場要去,你覺得她有空嗎?”
沈臨風氣笑了,說了聲打擾了,轉身拉開門就要走,恰好徐錦年剛想按門鈴,兩個人就這麽麵對麵遇上了。
徐錦年看起來臉色有點不太好,整個人有點低沉,心情估計不佳。
他收回按門鈴的手,攔了沈臨風一下,說:“有事?我約了醫生,正好把你一起帶過去。”
沈臨風皺眉,徐錦年好聲好氣的說:“是關於鴛鴛舊疾的事。”
既然事關沈鴛,沈臨風妥協了,態度鬆軟下來,手隨意的擦在口袋裏,說:“那去吧。”
徐錦年看向屋子裏的秦時,秦時朝他擺擺手,他點了一下頭,就帶著沈臨風走。
進電梯的時候,沈臨風忍不住問:“我姐的那個…”
“不算什麽大毛病。”徐錦年仰頭,看了一眼天花板,麵無表情的說,“最大的原因是出自她的心裏。”
自從知道沈鴛舊疾的事情之後,徐錦年第一時間就帶著她做了個檢查流程,然後這份檢查遞去了謝允養著的那個醫療團隊裏麵。
這個期間,關於沈鴛曆代的病曆報告也都調了出來,發現舊疾不是不能治,還可以根治,沈鴛不喜歡海城,尤其是靠近沈家的那個範圍。
這個問題出自她的心裏。
她心裏終究不可能像表麵上表現的那麽簡單輕鬆。
沈臨風皺眉,他也看不透沈鴛。
小的時候,沈肅鬆拿著戒尺罰她的時候,她很執拗,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肯低頭。
啟蒙老師說,他們兩個都是極其聰明的人,苗子很好,需要好好教,可是沈臨風不爭氣,心疾從娘胎裏麵帶出來,從小到大都病殃殃的,很是瘦弱。
有很多時候,沈鴛被罰的時候,他都在想,如果姐姐也有心疾就好了,就不用被父親這麽嚴格要求了。
他在沈家是最為輕鬆的小孩,專門請來教導沈鴛的和沈明庭的老師,他要是樂意,也可以過去蹭課,做錯事也不會受罰,存在感甚至都不強。
姐姐不同,姐姐要一板一正的學禮儀,學琴棋書畫,學舞學詩詞。
沈肅鬆說,氣質和涵養就是需要這些東西來壓的,既然學了,隻有皮毛也是不行的,自然要好,普通的好也是不行的,要精,不能叫人看笑話去。
啟蒙開始一直到十二歲,這個長久的年月裏麵,沈鴛身上大小無數的傷幾乎不斷。
她學琴,學舞,整日整日的都在上各種不停的課,每周還有小測試,老師一對一的輔導,時不時的抽查,讓她把自己所學的爛熟於心,無法忘記。
她一次又一次在海城那樣濕冷的寒夜裏麵,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對著祠堂內的牌匾,對著橫放在桌上好好供起來的戒尺,背著書,背著家規
沈臨風回憶至此,低著頭,悶了好半響才說:“沈肅鬆不是個東西。”
徐錦年沉默著去開車。
一想到沈肅鬆目前的行蹤已經丟了,沈臨風就會覺得不安。
他怕,沈鴛還會受製於沈肅鬆,真的不能再來第二次了,她受不了的。
那樣的創傷是對著她的心的。
沈鴛自己自/殺過一次了。
沈臨風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徐錦年,自/殺事件發生在他們分手之後。
天下沒有完全能藏的了的秘密,更何況,少年人的愛戀太熱烈,不甘隻存在黑暗裏。
徐錦年為了追沈鴛轉學去的鳳臨書院,他像閃耀的星光,到哪都是眾目所歸,和沈鴛的事情怎麽可能藏得住。
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
沒證據也會懷疑。
於是敏銳的沈肅鬆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限製了沈鴛的出行。
他又要像過去的那十幾年一樣把她關在沈家老宅這個地方。
沈鴛也明白自己最近過頭了,陷入戀愛的衝動裏麵無法自拔的同時,因為沈肅鬆的一句限製出行徹底澆滅。
後來,她似是心如止水,跪在祠堂,那把戒尺麵前,反思了一整個白天。
沈臨風又一次翹課了,躲在祠堂裏麵陪著她。
他盤腿坐在沈鴛身邊,看著她從害怕到麵無表情,在入夜後又是一臉的釋然。
沈臨風當時根本看不明白沈鴛的情緒變化,沈鴛的心態,他隻知道,這一天過的很漫長,落日停在天際好久好久,拉長了沈鴛跪在祠堂中央那單薄的影子。
“臨風。”沈鴛在夜裏開口,白熾燈被路過的傭人關掉了,隻留了桌案便的兩盞紅燈籠的光,幽紅的暗,讓人覺得從心裏發涼。
沈臨風看著沈鴛,她好像很傷心,臉上卻帶著笑。
她用很溫柔很溫柔的語氣說:“臨風,你幫我個忙吧。”
沈臨風一下子板正了自己坐姿,他皺眉問:“姐姐你說,什麽忙?”
“幫我和他道個別。”沈鴛看著那兩盞光說,“就說,自重。”
“沒了?”
“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