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反骨

  沈鴛不好在裝傻了,她收到特別關注的消息,沉默了一下,看著身邊開車的徐錦年,說:“我們去大明門栗蜀園。”


  徐錦年沒注意到她表情微妙的變化,點頭說:“好。”


  於是車子調轉,前往了栗蜀園。


  徐錦年萬萬想不到,會是在這個時候,再次見到沈臨風。


  當年因為和沈鴛的事情,這小子一直就不太待見他來著。


  沈鴛和徐錦年都穿的白襯衫,她是一席半身黑裙,和西裝外套,整個人顯得格外幹淨,清冷。


  沈臨風來之前見過之前合作的出版方,這會兒馬不停蹄的來,有點累,畢竟術後恢複期,精力有限。


  他覺得,既然姐姐喜歡,那又何必要攔著,今時不同往日,她不再是那個身不由己的沈鴛了。


  縱她隨心所欲。


  栗蜀園的包廂房內,充斥著奢雅。


  沈鴛多少有點忐忑麵上倒是半分不顯。


  直到徐錦年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裏,和她十指相扣。


  沈鴛抬頭看著他。


  “我們已經不是十七八歲了。”徐錦年說:“鴛鴛,不用緊張什麽。”


  該做的都做了,證一領,徐錦年心跟著就放鬆下去了。


  以後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沈家的爛攤子先處理了,然後再讓徐家人接受沈鴛。


  這些年雖說家裏人倒也沒急什麽,可徐夫人年年還是會問上一句“可有中意的?爸媽老了,真的很想看著你結婚生子了再走。”


  徐家二位是老來得子,一大把年紀了,自然重視徐家後代。


  徐錦年心思格外活絡,眸子裏藏了算計。


  “三公子,您的客人到了。”栗蜀園算沈臨風名下的一家高檔餐廳,當初這是母親娘家人送他的,倒是個不錯的產業。


  裏麵的人向來習慣喊他三公子,偏不叫老板。


  徐錦年拉了椅子,讓沈鴛先坐下,動作紳士。


  沈家這種書香門第,最注重一個人的品行,徐錦年不敢懈怠。


  沈臨風看著他,打量了會兒,說:“小徐少和從前比,倒是變的不多。”


  “我也就那樣,倒是你。”徐錦年含笑說:“比當年多了穩重了。”


  沈臨風年少和如今的模樣大不相同,他甚至鮮少能有正兒八經端坐下來,眉眼柔和,纏著斯文的氣息。


  沈鴛是海城名媛教科書,他卻一點也不像“沈家”風格下養出的人。


  說直白點,叛逆的過分。


  他念的鳳臨書院,可人倒是跳脫,成績又好到過分,仗著身子不好,沈家想管管不太了,日日打架逃課,處罰通知貼滿了整個公告欄。


  新的舊的,都是他沈臨風獨特的“勳章”,當年徐錦年為了沈鴛特地轉來,差點沒和這位鳳臨書院獨特的校霸,動起手來。


  徐錦年現在這話,倒是頗有點感慨十七八歲年少的那會兒不羈。


  一晃將近八年,他從身體不好,成績逆天的校霸,搖身一變,是文學界翹楚。


  而徐錦年,還是那個徐錦年,比之更多的是時光沉/淪下的涵養讓他更為紳士。


  這是頂流圈混出來的一個毛病,讓誰也不會看明白這個人的心思。


  沈臨風直視著他,良久,歎一口氣:“我姐怎麽就偏喜歡你呢。”他當初也差點覺得,陸清羽才是沈鴛的歸宿。


  沈鴛替他們泡茶,聞言動作一滯,放下茶壺,說:“難說。”


  沈臨風覺得,自己大抵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


  因為他看的太通透,或者說,厭倦愛來愛去的情感糾纏。


  他姐能為一個人瘋狂如此,算計自己,粉碎自己現有的生活,甚至是,把自己推向深淵。


  沈臨風喝了一口茶,有點感慨的說:“這七年多,發生不少事,我討厭你,也因為如此。”


  沈鴛說:“舊事就不用重提了吧。”


  沈臨風知道沈鴛不想讓徐錦年知道,隻是說:“有些事還是需要交代,徐錦年,你大概不知道,我姐有舊疾。”


  徐錦年看了沈鴛一眼,目光沒有移開,嘴上問:“什麽舊疾?鴛鴛一直瞞著我?”


  “膝蓋。”沈臨風指了指沈鴛說:“當初在沈家,受罰次數太多,最狠的一次在和你早戀的那回,落了嚴重的病根,醫生說沒辦法好,隻能是慢慢的養著,海城那種濕潤的氣候會令她很難受,不過還好,在京城還好。”


  徐錦年恍然回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他臉色有點難看。


  沈肅鬆,不是個東西。


  沈臨風比徐錦年更明白,他見得多。


  小時候的沈鴛,性格還沒被養成這樣,她有反骨,她天生的反骨。


  ……


  沈家老宅在海城郊區,祠堂靠近山腳,一入夜,就濕氣重。


  沈鴛才十歲,就罰跪祠堂,背家規,戒尺橫在正前方的桌案上,泛著寒意。


  沈肅鬆手裏拿著一本書,說:“今天教你儀態的老師說你不聽話,錯在哪裏?”


  稚嫩的童音說:“老師說,錯在頂嘴,但是我覺得沒有錯。”


  沈肅鬆冷眼問:“你沒有錯?”


  “她說,我這個樣子,別人才會覺得我好看。”沈鴛說的理直氣壯:“沈鴛是沈鴛,為什麽要活在別人的目光裏?”


  她腦袋上重重落下一本書,痛的她齜牙咧嘴,沈肅鬆冰冷的聲音響在頭頂:“家規第四戒:沈家的女孩,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要對家中安排,唯命是從,你犯戒了。”


  沈鴛耿著脖子說:“我總覺得,這樣不對,因為我很難受,我不開心,我…”書又落了一次下來。


  沈鴛年幼吃不消,栽倒在地,深秋的季節,銀杏全落了,院子裏格外蕭條。


  冷風灌了進來,沒入骨子裏。


  沈肅鬆拿上戒尺,說:“掌嘴一下。”話落便是毫不留情。


  沈鴛嘴裏滿是血腥味,可就是不肯哭一聲,死咬著嘴唇。


  “不能有反骨。”沈肅鬆不覺得心疼,更沒有身為父親對幼/女的憐愛,沒有感情的說:“跪一天,不能吃飯,想通了就去向老師道歉,罰抄寫一千遍家規四戒。”


  沈鴛:“我有錯嗎?”


  她迷茫的想:“這是我的錯嗎?我應該這樣嗎?”


  鐵鏽味在嘴裏散開,現實告訴她,乖巧懂事就不會受罰,可理智卻在說,順從就是死。


  死的那個,叫沈鴛,活在沈家人麵前的,是沈小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