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不忍心
紫雁城中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凜冽的風,穿堂而過。尤其是金碧輝煌的宮殿中,更是一片冷凝肅殺。
在皇宮的梅園中,大片的寒梅搖曳風中。寒梅下矗立著一位身著粉色衣衫的女子,女子上身罩了件白色狐裘披肩,烏黑亮麗的一頭長發,柔順地散在背後。在冷清的梅園中,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粉色梅花紛紛揚揚墜下枝頭,如雨的花瓣飄落在女子肩上。隻見她仰著頭,望著往下墜的花瓣,紅唇微啟。
“驚豪哥哥,你在哪兒,雪兒好想你。”
立在一旁的綠衣小丫鬟,恭敬的走上前來,小聲的提醒。
“郡主,屋外天冷,還是回屋歇著吧。”
雪珂回眸冷冷的掃了眼小丫鬟,唇畔微翹,冷哼一聲:“本郡主出來賞賞花,散散心,需要你多嘴!”
小丫鬟被她一吼,立馬跪在地上,連連求饒。
“郡主饒命,奴婢知錯了。”
“哼,還不滾。”
雪珂長袖一掃,甩出一道冷風,直接把綠衣丫鬟甩飛出去。
她正要邁步往梅園深處走去,隻聽一個促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又是誰惹怒了朕的雪兒?”
雪珂慢慢轉回身,一抹黃色映入眼簾。
雁驚鴻一身明黃色龍袍罩身,高大偉岸的身軀,正朝雪珂一步一步逼近。
雪珂低下頭,嬌柔的身體,正要向下彎,雁驚鴻立即上前將她扶起。
“雪兒不必多禮。”他伸手想要將她拉入懷中,雪珂微一側身,躲過了他的手臂。
雁驚豪微惱,然而一抬頭看到她一副嬌滴滴的模樣,不盈一握的纖腰,仿似風一吹,就能吹壞了。他又不忍心去責備她,這麽多年都等過來了,又豈會在乎這一兩日。
“你們都退下吧。”他揚手一揮,遣退了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們,偌大的梅園中,就隻剩下他跟雪珂兩人。
“雪兒啊,朕該拿你怎麽辦?”
雪珂偏過頭去,留給雁驚鴻一個冷冷的背影。
他歎口氣,正想上前去把她拉入懷中,突然嗖一下一支冷箭射過來。他一個急轉,險險地躲過了那支利箭。
“啊!”雪珂捂嘴驚呼一聲,眼睛瞪得渾圓,眼看著箭就要射到她。
雁驚鴻快速把她拉入懷中,朝天吼了一聲:“來人啊!”
四周立即湧出一大批侍衛,其中為首的紅衣戴帽的一個男人,指揮眾人圍在雁驚鴻身邊。
“保護好皇上!”
然而除了那支箭,半晌再無任何響動,也不見有刺客冒出來,亦不再有其他的箭飛射出來。
不僅是侍衛們奇怪,就連雁驚鴻也是滿腹疑團。難道是誰的惡作劇,不過怎麽想,也想不到在他身邊,有誰會有那個膽子,敢跟他開這種掉腦袋的玩笑。
“皇上,這支箭上綁有字條。”侍衛頭領撿起地上的箭,這才發現上麵還綁了一個小紙條。
雁驚鴻示意他打開,侍衛頭領取下箭上的紙條,打開後遞到雁驚鴻跟前。
三皇弟別來無恙……
末尾留了一朵蓮花的標誌,再無其他的字跡。
雁驚鴻看完後,麵色鐵青,雙手攢緊成拳。
他竟敢回來?
破敗的一處府邸門前,坐落著兩尊大獅子,門匾上的三個大字“安樂王”,早已被風霜洗練的字跡模糊。
十年了,離開已有十年。
承德門之變,那場浴血畫麵,至今仍然曆曆在目。他雁驚豪發過誓,終有一日,他必會重歸故裏,奪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他才是嫡出太子,是皇後所生,皇位本就該屬於他。結果呢,他卻隻被封了一個什麽狗屁安樂王。哈哈,可笑……安樂王!
而那個人呢,他隻是一個舞妓所生的野種。竟會受盡父皇千般寵萬般愛,最後連皇位也給了他。不公平,這一切都不公平!憑什麽!憑什麽!
他雁驚豪才是真命天子,是皇後所出。皇位該是他的,就該是他的!他要奪回來,一定會奪回來!
金豪站在安樂王府門口,悲憤的盯著那緊閉的大門。他伸手輕柔的撫摸著朱漆大門,吱嘎一聲,將老舊的大門推開。
噗……
他吐了口氣,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
每走一步,心口都緊一下。眼中霧氣繚繞,那些被塵封的回憶,全都浮現腦海。那些爭奇鬥豔的繁花,如今卻早已凋零,唯有幾株臘梅,孤零零地綻放雪中。
他雁驚豪早已死去,如今活著的隻有金豪。金光萬丈的金,豪氣萬千的豪!
既然承德門之變,他能夠活下來,那就證明他還沒有失敗,他金豪沒有敗!
他一手扶著臘梅樹輕輕一搖,另一隻手伸在空中,接下飄落的臘梅。兩指輕撚,放在唇邊,嗅了嗅。
正在此時,屋外響起了張寶的聲音。他急促的奔進來,連氣息都不穩,一手捂著手臂,另一手提著劍,劍尖還滴著血。
“王爺,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慌張張?”金豪幽幽的睜開眼,卻沒有回身。
直到張寶咚一聲跪了下去,他才回過頭來,見到張寶身上受了傷,緊張的問出口。
“起來說,究竟怎麽回事?”
張寶單手撐地,借力彈起來,恭敬的站在一旁,將事情的經過細說了一遍。
“你說,她找上門來了?”金豪微微詫異,說這話時,嘴角不經意的翹起,似笑非笑。
聽到張寶說起,她找到他了,不知為何,心底竟有一刹那的欣喜,雖然僅僅隻是一刹那,瞬間消失。但也是存在過。
張寶倒是沒注意到自家王爺的反常行為,還沉沁在蒼耳帶給他的衝擊中。唉,那女人,以前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王爺,您看,是不是要?”他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小心的去看金豪的臉色。
“既然客人來了,自然是要以禮相待。”
以禮相待,張寶不解的看向金豪。王爺究竟是怎麽想的,不是想方設法要抓她做人質嗎?怎麽又突然變卦了,還以禮相待。
“找人把王府重新收拾了,明早進宮,麵聖。”
張寶應聲是,便跟隨金豪出了安樂王府。
遠遠地,隻見一家酒肆門外,人仰馬翻,倒了一大片。
蒼耳一身紅衣烈烈風中,墨發隨風飛揚。她一手叉腰,一手持劍,劍尖還滴著血珠,一顆一顆往下滾落。
金豪麵色不變,淡若風清的向她走來。每一步,都走得輕若風雲,悠然自得,像是在自家後花園裏賞花般閑適。
她眉梢揚了揚,唇角一翹,冷笑道:“金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金豪勾唇輕笑,冷冷回道:“多謝蒼老師掛念。”
“哼,掛念你,呸,你想得美!”她長劍一揮,指著金豪,眼神冷冽的射向他,唇角翹了翹邪邪一笑道:“看劍!”
金豪淡淡的看著蒼耳毫不留情的舉劍朝他刺過來,正欲出手之際,眼角瞥見一抹墨色。於是他心底冷冷一笑,眼中閃過算計的精光,不著痕跡的側了側身,剛好胸口對上蒼耳迎麵刺過來的劍。
噗嗤!
利劍穿透肉的聲音,隨即濺起一串血珠子,嘩得一下濺了蒼耳一臉。
那一刻,她緊握劍柄的手狠狠地抖了下,原本還刺在金豪胸口中的劍,也跟著攪動了一下,疼得他眉心緊皺。
她於驚嚇中,猛地抽出劍,又是一股血飆了出來。眼前漾起大片血紅,她心口一緊,生生的疼了下。所有的憤怒,也都因為那一抹殷紅,煙消雲散。
撲通!
金豪倒在了地上,隨後趕來的張寶,恰好看到這一幕,驚嚇得麵色慘白,大叫一聲奔到了金豪麵前。
“主子!”他雙手顫抖著,不敢去抱一身血紅的金豪。
在外,他都稱金豪為主子,沒有直呼王爺,就是怕引起敵方的注意。這麽多年的跟隨,他跟金豪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奴仆關係,已是如同兄弟般親厚。
蒼耳愣愣的看著倒下去的金豪,半晌都回不過神。她沒想過,他居然不還手,即便是不還手,起碼也要躲一下。
而他,他竟然傻傻的站在原地,等著她殺。
“土豪,你,你不要嚇我。”回過神來的蒼耳,一把丟了劍,撲倒金豪麵前,想要將他抱起來,卻被張寶一把推開。
“走開,少在這兒假惺惺,貓哭耗子。”
蒼耳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上,摔了個趔趄。她非但沒生氣,反而因為張寶對金豪的忠心,而感動。
如此看來,金豪並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能夠得到一個人赤膽忠心的守護,說明他有值得讓人守護的優點。就衝這一點,她都不會去恨他。
“對不起。”她起身,對著金豪彎了彎腰。
張寶冷哼一聲,抱起金豪朝酒肆內走去,邊走邊扯開喉嚨喊著大夫。
蒼耳遲疑了片刻,最終也選擇跟著進去,無論如何,她都得親眼見到金豪醒過來,她才能夠安心離去。
唉,歎息一聲,不知何時,她竟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來之前,明明是仇恨滿滿,想著勢必不會放過金豪。若不是他綁走自己,她也不會跟團子分別數日,差點害得他兒子沒了命。
聽團子輕描淡寫的說起,在戈壁雪域的那件事,要知道,雖然他說的不在意,可是在她聽來,卻是心驚肉跳。為娘的,哪有不擔心自己兒子的。
一直在旁邊冷眼看戲的西風岩跟王不四,見著蒼耳都進了酒肆,他們對看一眼,也跟著進去。
直到蒼耳這群人都進去後,龍少卿才從暗處走出來。他雙眼如刀,緊緊盯著酒肆內,看著蒼耳對金豪露出的情感,他心中怒火蹭蹭的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