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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香(三)

  皇帝看起折子來, 就沒了時辰。


  王疏月照看著四阿哥和大阿哥睡下, 方從偏殿出來。


  再走進西暖閣時, 何慶正立在書桌旁添茶,見王疏月走來, 便放下茶壺要退出去。


  誰知還沒來及轉身,又聽書案後的人道:“你留著,讓她去安置。”


  說著, 又從折本後抬起頭, 手一矮,對她輕聲道:“乏了吧。”


  王疏月立在軟煙羅質的垂帳前,沒有再往駐雲堂裏走。


  “嗯。咱們四阿哥太鬧了。”


  皇帝端過茶盞喝了一口,放了盞隨手壓了茶蓋,“去睡吧, 朕手上還有幾本。”


  “好……”


  王疏月雖這麽應著, 心裏卻有些擔憂。


  敬事房的人早巴巴地在外麵等著了,而皇帝也脫了外袍換了一件褐色的燕居衫子, 這也就是要歇在翊坤宮的意思。


  她一時有些無措。走了幾步,又退回來。


  “主子……”


  “嗯。”


  “您今兒在我這兒安置嗎?”


  “嗯。”


  皇帝合上手中的折子, 從新取了一本翻開, 了無情緒道:“不用伺候朕。”


  他都這樣說了, 王疏月能說什麽呢。


  隻好怔怔地走回暖閣中, 金翹進來伺候洗漱。那一夜起了陣不小的風, 哪怕是合上了所有的門窗, 仍就穩不住室內的影子, 晃得王疏月有些恍惚。金翹半跪在地上,拿玫瑰花汁子水替王疏月泡手,見她看著駐雲堂裏的人出神,忍不住道:“主兒,您今兒……能侍寢嗎?”


  王疏月的手在水中一顫。金翹垂眼,也不敢看王疏月,續道:“在這樣下去,中宮過問起來,您又是大罪,您不該這樣縱著害您的人,讓萬歲爺和您離心離德啊。”


  離心離德。


  這四個字啊,可真是刺心啊。她雖然也懂,陰陽之樂是男女本能,都說酣暢淋漓的房中事會烘暖男女之愛,那若不能酣暢淋漓呢,當真會離心離德嗎?王疏月想著,忍不住又朝駐雲堂看去。


  燈下的人仍然認真嚴肅地對付著他政務。


  窗外搖晃的一叢竹影正落在他臉上,他嚴肅不笑的時候,一直有些陰翳。但又有一種內化於心的冷靜和自持。


  誠然,相對女人而言,男人的人生還是要豐富很多,當他們不想圄於男歡女愛之中時,他們還能把自己放到更複雜更廣袤的天地裏。尤其是皇帝這樣權勢潑天的男人,隻要他願意,他可以讓男女之事酣暢極致到讓女人為他疼,為他作踐的地步。然後,從容地從她們的卑微之中脫身,穿上華服,自如得投身那一片隻有男人能涉足的廣大天地之中。


  但王疏月回憶了一番和皇帝的雲雨之事。皇帝卻從來沒要求過她什麽。他唯一喜歡做的,就是摁壓住她的四肢,無聲地告訴她,不要想那麽多,打開身體和內心,直麵恐懼,欲望,羞恥這些複雜的情緒,然後,把自己全然地交給他。


  所以,他在這一方麵懂得很多嗎?好像也並不是,反而這個人從始至終都隻習慣一種刻板的姿勢,像極了他平時為人處事的方式。但卻能讓王疏月坦然地縱情其中。


  太久沒有那樣的體驗了。


  哪怕隻是想,也引出了耳根處的潮紅。


  然而情(和諧)欲荒唐一起,腹部便傳來一陣寒疼。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彎腰捂住了小腹,金翹見狀忙道:“主兒,您又疼了嗎?”


  “沒事。”


  她撐著腹部緩和了一會兒,抬頭衝金翹笑了笑。


  “靜一會兒就好了,歇了吧。”


  皇帝就在駐雲堂,也不可能傳周明來看。


  金翹也實無話可勸,隻得服侍她躺下,又仔細放下垂花帳,從明間裏退了出去。


  外麵梁安和敬事房的人都還眼巴巴地候著,見金翹走出來,忙迎上來道:“今兒……怎麽說的。”


  金翹站住腳步,回頭歎息了口氣。


  “萬歲爺還在瞧折子,主兒歇下了,至於後麵……總之咱們今夜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候著。”


  梁安聽了她這話,也不敢再問。


  攏著袖子縮起脖子,站到背風處去了。


  天上的雲都被風吹散了,星月透亮,照得庭院裏的花樹動情,草和泥土酵出了酸膩的氣味,混入寡淡清淨的時令花香中,頓使風裏多了一份似貼膚貼皮般的粘膩感。


  王疏月靜靜縮在被中,一直沒有睡著。


  駐雲堂的燈還亮著,皇帝的影子就落在地罩前。他一直維持著伏案的姿勢,直到起更時分,才揉著手腕站起身來。


  何慶已經伺候得有些眯眼兒了,聽見響動,連忙揉了揉眼道。


  “萬歲爺,奴才傳人進來伺候。”


  皇帝朝西暖閣的炕罩榻上看了一眼,藏青色的垂花帳靜靜地扣著,帳上的物影輕輕搖動,看著安寧冷清。


  “朕看了多久的折子。”


  “喲,這有大半個時辰了,要喚和主兒起來伺候嗎?”


  “不用。去傳人,不要擾到她。”


  “是,奴才知道。”


  ***

  王疏月沒有合眼,他的話也就聽得清清楚楚。


  他仍然在遷就她。


  王疏月知道他對她好,可是,卻也沒有想到,他能遷就她到這份上。


  她不免有些難過,長吐了一口氣,側過身,朝向裏麵。身上的素綢衫子摩挲著錦被子,卻好像無論怎麽睡都睡不溫暖,睡不踏實。


  事實上,生產之後,皇帝再也沒有逼她幹幹靜靜地在身邊躺著。但他好像還是習慣那個從背後摟著他姿勢。偶爾睡得迷糊,也會不自覺地去摸她的小腹。這麽久了,他好像也沒翻過誰的牌子,朝廷內外傳的是,皇帝忙於政務,半年不涉後宮。但這似乎是他為了保護她而故意放出去的幌子。


  他到底有沒有身為男人,單純無主,需要宣泄的情(和諧)欲,王疏月並不敢知道。


  她正想得難受。


  垂花帳卻被懸起。有人在床榻邊坐了下來。不多時最後一盞小燈也下熄滅了。那個溫暖地身子挨著他躺了下來。王疏月閉上眼睛,心裏生出一絲又酸又軟的細疼。


  皇帝沒有翻身,手臂貼著王疏月的背平躺著,側過一半的臉去看她。呼吸一下子撲入了王疏月的脖頸。王疏月覺得自己身子陡然燙起來,從耳根直到腳趾。


  她僵著脊背,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背後的那個人卻要命地喚了她一聲。


  “王疏月,你沒睡著吧……”


  他怎麽知道她沒睡著。王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這個時候,她卻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裝睡。


  夜晚的翊坤宮十分安靜,周遭幾乎隻聽得見風吹樹冠莎莎作響的聲音。


  “王疏月,你在抖。”


  “……”


  王疏月一把捏住了錦被,她在抖嗎?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你是冷,還是在哭。”


  也許是因為彼此都褪掉了端正的衣冠,衣著單薄地躺在一起,他的聲音也沒有白日裏如刀刃般的鋒,聽起來十分溫柔如入耳。王疏月不說話,他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朕這幾日,總覺得你有很多心事沒有說,但……”


  他說著轉過頭來,望向垂花帳上斑駁的葉影,輕歎了一口氣:“王疏月,朕這個人,你是知道,政務一多起來,朕就不大空得下來想你的事。嗬……也不能這麽講,空得下來也不一定想得明白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他自嘲的那一聲笑,幾乎逼出王疏月的眼淚。


  “不過,我覺得,你既然不想說,我也就不逼你,你為了……咳,你把自己傷得差不多了。”


  他不著痕跡地換了稱謂。話也沒有說完整,卻當真令王疏月忍不住顫抖起來。


  “你安心地,好好地,歇著。覺得身子累,早些睡也無妨,想多睡些也成,不想去皇後那裏請安就跟朕說一聲,總之……”


  他一麵說著,一麵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今日鬆開了發髻,頭發柔軟地鋪在肩後,如同一匹柔軟的緞子,柔順而溫暖。


  “不要想別的,一切有朕,懂不懂。”


  皇帝在感情上的確笨拙,然而,他卻也是這個世上最理解她的一個人。金翹擔心她因此失寵,吳宣擔憂她命運不堪。他們都知道王疏月在害怕什麽,卻沒有一個人真正讓她安心下來。


  而皇帝,至始至終,他都隻是含糊地知道些輪廓。


  然而笨拙如他,卻敏感地感知到了她的情緒,他不問,不動,反而讓王疏月周身溫暖,內心逐漸安定下來。


  王疏月此時很想應他一聲:“懂。”


  但話到口中,卻變成了一聲:“對不起……”


  皇帝笑了一聲:“為什麽跟朕說對不起。”


  王疏月不敢轉身,拚命忍住眼淚。


  “主子是古往今來難得的名君,坐擁四海,合該萬事暢快,子嗣綿延……奴才……”


  “王疏月,朕已經聽不慣你這一聲‘奴才’了。”


  “我……”


  “你沒有什麽過錯,隻不過,是這麽多年……朕習慣你了。”


  “什麽……”


  “就是習慣你了。你每次都聽不懂朕說最關鍵的地方,還是要重複問朕說得是什麽。朕不是很會跟你說話,說得深了,朕覺得丟麵子,說得淺了,你又笨……”


  他說著說著,覺得自己似乎把多年沒挑明白的話一下子全部挑明白了,頓時神清氣爽。


  “你好好活著,在朕身邊好好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說完,他側身,伸手慢慢將她擁入懷中。


  “朕做皇帝做得很自如,天下,殺伐,百官,百姓外族,莫不入朕這一雙袖子。但和你……有願同流的這一路,卻好像難得很,你差點死了,朕……”


  “朕覺得,那一刻,是朕這輩子最糊塗的時候。這樣說你懂不懂。”


  ※※※※※※※※※※※※※※※※※※※※


  這兩天的更新又要開始不穩定了。不過,不出意外,還是會更的。


  賀龐和王疏月的感情,快要到我覺得最舒服的階段了。


  雖然我之前一直想BE.但最後一路寫下來,我覺得,他們還是治愈了彼此。


  今天是教師節,我卻在悲催地做手術。謝謝微博上大家給我的祝福。


  另外有一個在微博私信我的奇怪的朋友,如果你看到了這一篇更新,我很想說,我看到你的私信了,謝謝你,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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