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麵紗掉落

  獄卒與鳳鴛同時被嚇了一跳,猛一回頭,竟信手將麵紗扯了下來。


  糟糕!


  鳳鴛心頭一驚,眼見著昏黃燈下白紗掉落,跌入張海全的血水裏,沾染得鮮紅。


  “仙仙!仙仙你怎麽樣了?”花玉容急急忙忙跑過來,一把推開獄卒,定神一瞧,卻登時怔住,“仙仙你……”


  蘇硯這時方從樓梯上走下,蹙眉淡掃,隻見花玉容直挺挺地站在燈下,正好將鳳鴛的身子整個擋住,卻不見他有何動作。


  濃濃的血腥味充斥鼻腔,他神情一變,大步流星地走過來。那倆獄卒見情勢不妙,衝他跑來撲倒在地頻頻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小的知道錯了……”


  果真用刑了!?


  怒從胸中起,蘇硯未說一字,揚腿就將二人踹出好遠,利落落地,隻聽兩聲悶哼聲外就再也沒聲了。


  滿地鮮血,讓人不安,他的手指不自覺地闔起。


  花玉容依然沒有動,他直直地盯著鳳鴛的臉,臉上寫滿了驚訝與不可思議,鳳鴛無處可躲,隻能側著臉躲開他的視線,尤其是在另一個高大的影子靠近之時,仿若覺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你……”蘇硯走上前來,心湖突然掀起狂瀾。


  昏暗的燭光下,那張如玉似的臉讓他一下子想起鴛兒,他像著了魔似地猛地逼近,捏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


  當她的容顏盡數呈現眼前之時,他仿若陷入了一場幻覺。


  “……你是誰?”


  他努力將自己從幻境中掙脫,可顫抖的聲音泄露了他的慌亂。


  鳳鴛抬眼看他,自己的樣子被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隨著燈光的明滅而晃動。


  “說,你到底是誰?”


  下巴上手指驟然收緊,男子已快控製不住情緒,她頓了頓,心裏的某根弦被狠狠一抽,那感受是疼痛著的快意,她想要看到的,不就是這個樣子的他麽?痛苦、掙紮、無助、瘋狂……


  可是這快意怎會是痛的呢?她心中譏誚自己的沒用,背在木樁後的手發抖著攥起,好像隻要這樣,她就有力氣堅持下去了。


  終於,她勾起唇,冷豔地笑笑,道:“皇上,才別了這麽久就不認識小女了?小女是醫仙啊。”


  “你撒謊。”他咬牙切齒。


  她挑起眉梢,歡愉地笑起來,一臉好笑地望著他,“那好,皇上說小女在撒謊,那小女就是在撒謊,隻是小女不知,皇上認為小女不是醫仙的,那應該是誰呢?”


  既冰冷又灼熱的目光刺痛了蘇硯的眼,他猛地驚醒,竟鬆開手往後退了半步,“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真的她不會有這樣寒冷到足以刺穿人心的眼,真的她更不會有這般媚惑到仿若能燒起任何男人欲望的神情。


  即便她們再像又如何?她這種女人永遠配不上“鴛兒”這個名字!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他失魂般轉過身,眼珠轉都未轉,便冷冷地與花玉容說道:“讓她滾。”


  ——


  張海全死了,且死得十分淒慘,據傳當時新登基的皇上親臨邢台,在他的身上劃下了第一刀。


  自那天起,新皇嚴政之言流傳開來,但接下來他重賞能臣、忠臣之舉又讓人定下心來,他在用一行一動告訴天下,忠國者昌,叛國者亡。


  數日來,他日夜埋於朝政之中,就連寢殿也不常回去,就算是花玉容也不常見到他。這期間,鳳鴛也同樣沉寂下來,平日也不在宮中走動,兀自在房間裏研究藥材,想著開春之後在住的園子裏開上一小塊地,種上一些既有用的,又賞心的。


  隻是,就算再怎麽找事做,閑下時也總是會想起地牢中驚心動魄的那一幕,有時候在桌上小憩那一會,也會夢見他衝自己搖頭的摸樣。


  他說,她不是鴛兒,她絕不可能是他的鴛兒。


  夢裏的她卻和現實裏差別很大,他說那話時,她哭得很傷心,還有幾次情難自已地抱著他,委屈地說:“我就是你的鴛兒啊,你怎麽不認得我了?”


  那一個鳳鴛好像很害怕麵對他的冷漠,可睜眼時,這一個鳳鴛卻用更深刻的冷漠來麵對自己,她撩起清水,將水中那張冷麵打散,讓思緒在冰冷的水中獲得平靜與清醒。


  門外響起腳步聲,花玉容帶著拐彎的聲音比人先到:“仙仙哎——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來!”


  房門開了,沒瞧見他人,卻見一件披風似的東西垂在門口。


  那是件用來防寒的鬥篷,上麵還有個很大的帽子,既可保暖,又可防雪。花玉容笑得得意,道:“這可是我特意讓她們給你做的,女兒家的不能受凍,可得小心著點。”


  “你倒比我更懂女兒家的事了?”鳳鴛一笑,接過鬥篷,嘴上雖怪著,卻馬上披在了身上。


  果然很暖和,內裏厚厚的白絨穿起來很是舒服,她戴上帽子,在鏡子前照了照,方轉過身來,“怎麽樣?”


  金色的陽光下,那一抹明豔的紅色更加耀眼,她笑起來的摸樣沒有半分冷媚,隻有讓人舒心的清透。花玉容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華,不禁彎起唇,輕喃:“好看……”


  “嗯?你說什麽?”


  見他有些心不在焉,鳳鴛走上前去,問道。


  而這時花玉容已然回了神色,他輕佻一笑,“我說,可算沒虧著我這衣服,由美人穿著它,它可要樂死了。”


  什麽啊……鳳鴛無奈地撇撇嘴,欲解下鬥篷,卻被他捉住了手腕。


  “嗯?怎麽了?”


  花玉容頓了頓,“再穿一會,其實仙仙你……相比於白色,更適合紅色呢。”就像當年的鴛兒,總能將一身紅色穿得靈動而脫俗。


  他眼底流淌過淡淡的光芒,那是深陷回憶時才會有的神情,鳳鴛心頭一動,這才回過意味——這鬥篷,竟是紅的。


  是她曾經再也不想觸碰的顏色。


  她心裏一慌,像掙脫什麽似地將鬥篷摘了下來,胡亂揉作一團塞回花玉容的手裏,“你還是拿回去吧,我不要。”


  “為什麽?”


  她躲開目光,“我最討厭紅色了,快拿開。”


  怎麽變得這麽快?方才還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呢……


  花玉容不禁輕蹙了蹙眉,神情有些僵滯,鳳鴛輕輕瞥過一眼,突然覺得心驚,因為他的眼神,再一次變得和在地牢時的一樣,複雜而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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