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偷梁換柱
深春的北疆,繁茂而溫暖,偌大的綺樂宮內那一片濃密的綠色,是向著夏日勃勃生長的春草。
草色中央是一片廣袤而綺麗的大理石廣場,而如此令人心動的場景中央卻沾染著一片刺目的血光。
流血的身體已然被人送離,但血水還未被陽光曬去,它靜靜地流著,滲進冰冷的石磚縫隙,滲進石磚下隱秘的土壤裏,以作為這一場生死交替的證據。
與之交相呼應的,是盡頭處院牆上帶血的女屍,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到死還不相信自己走向死亡的結局。她的頭顱被金箭刺穿,碎裂成土壤龜裂的摸樣,在一片血色裏顯得更加怖人。
可那張臉經過血水的浸染,竟漸漸現出些許怪異的現象,她的兩頰與下顎上卷起一層幹燥的人皮,從近處看去方能看出這人的臉上其實粘著一張人皮麵具,而且做工粗糙不堪端詳,隻是蘇硯一直站在遠處沒有看出其中端倪。
而這場驚心動魄的生死中,真正的鳳鴛就一直被關在距離綺樂宮外不遠的一座高閣中。
冰冷的鐵鎖鎖著她的腳踝卻鎖不住她的眼,大開的窗外吹進呼呼的風,卻無法讓她輕易眨眼,她就這麽親眼看著那漫天的飛箭穿入她心愛男子的身體裏,而過程裏那一陣陣如同淹沒了一切的疼痛也如箭矢般,將她的心紮得遍體鱗傷。
痛至極致,反而平靜至極,然而她的靜默就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她站在窗前,任憑帶著腥甜味道的風揚起她的發,她迎風看去,看到遙不可及的天邊,那是男子和她約好相守一生的地方,卻也成了斷腸人永遠無法到達的自由的土壤。
鴛兒,我們一起離開,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拋卻所有仇恨與繁華,隻求此生相依相守。
夜,我願隨你而去,無論天涯與海角,碧落與黃泉,哪裏有你哪裏便是我一生的歸宿。
她想起自己未曾說出口的誓言,癡癡地笑了,嗬,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既然這朗朗晴空下已沒有了你,我便去那黃泉路上尋你一遭。
但願那個漆黑而陰冷的地方能讓我們重新相遇,我們一起逃過孟婆湯逃過奈何橋,我們不要忘記今生寧願在地獄裏共度永遠,隻要有對方在,到哪裏都是我們夢想的地方。
想到這,鳳鴛輕輕一笑,笑容無聲,卻似鳳凰花般嬌豔美麗。她取出懷裏的紫金短刀,想起他送這把刀給她時的過往,他曾說過他希望她用這把刀保護好自己,那時的她天真爛漫,從沒想過會有一天竟是用它結束自己的性命。
她握住刀柄的手微微泛白,寒冷的刀光映在她決意赴死的臉上,她慢慢地閉上眼睛,綻開一抹笑容,揚起的刀鋒一收迅速插向心髒。
可就在這時,一枚石子突然極其迅速地飛了過來,其力道之猛竟一下子將短刀打落。
“紅妝,你想做什麽?”楚軒衝過來一腳踢開短刀,緊緊攥住她的手腕。
他擔憂的表情那麽真,真到鳳鴛想要發笑,她冷冷地看著他,道:“想死,沒看見嗎?”
她的目光帶著冷刃,尖銳得嚇人,楚軒微微發怔,手下卻沒有放鬆力量,“為何想死?”
他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糊塗?鳳鴛冷笑一聲,“你不是特意命人把我帶到這裏看你親手設計的一出好戲嗎?何必又裝傻充愣故作無辜之狀?難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繼續欺騙我嗎,你這個魔鬼!”
“……魔鬼?”\t
“對,你就是個魔鬼,你用你這一身臭皮囊掩蓋真正的你,而真正的那一個你凶殘冷漠,比任何人都要殘忍可怕,若非如此,你怎麽會忍心用那麽殘忍的方式殺他,又怎麽會忍心讓我親眼目睹這一切?而婧和公主又做錯了什麽事,竟落得個替別人喪命的淒慘結局?”
當她被關進這個高高的閣樓裏的時候才明白,原來楚軒早已準備好了一切隻等大魚上鉤,而婧和公主就是代替她的魚餌。
“曾經那個與我同桌而食同桌而讀,還摘下杜鵑花送與我的那個人,真的是你嗎?”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裏,他對她的好她並不是沒有看到,隻是她早有心愛之人無法回以真心,但至少,她覺得他是一個溫暖的男子,所以他傷害玉容傷害蘇硯的事情她才不想計較。
“我真的錯了,我錯得太離譜了……我怎麽會那麽輕易信了你,還對你的好百般不忍千般愧疚!”
鳳鴛撕心裂肺地說道,斑駁的淚毫無章法地蔓延兩頰。
“……紅妝……”楚軒心裏一疼,有些驚訝於自己對她超乎意料的在乎,也更加憐惜起眼前這個淚人。
他擦掉她的淚,道:“紅妝,別哭了,你哭得我心疼。事已至此,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都已經死了,這是無可挽回的事情,你更無須為誰殉葬啊。”
“你隻要好好活下來,我就代替他陪在你身邊,讓你做皇妃做皇後,和我相守一輩子,好不好?”
“無關緊要的人?做你的皇妃做的皇後?和你相守一輩子?”
楚軒點頭:“嗯,我可以發誓一生一世待你如初。”
“嗬嗬嗬……”鳳鴛嗤笑起來,真是好笑啊,他怎麽可以這麽輕鬆這麽認真地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他沒有心嗎?
她猛地收住笑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口銀牙幾欲咬碎:“你以為你是誰?代替他?簡直可笑!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可以做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的妻子哪怕是侍妾,唯獨你,絕不可能。”
楚軒被她掐得無法呼吸,卻不改神色,隻是詫然地問道:“為什麽?”
鳳鴛更加用力地收緊手指,指甲幾乎要扣進他的肉裏,她死死地瞪著他,道:“因為你殺了他,我恨不得你被千刀萬剮,又怎麽會嫁給你?你就死心吧,我即便被天下最肮髒醜陋的男人玷汙了,也不願意被你侵占一絲一毫,因為那讓我覺得惡心。”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貝齒中擠壓出來的,其中的憤怒、怨恨與譏諷像一道驚雷轟在楚軒的心頭,一直被他壓製的怒火攸然燒了起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瞬間變得凜然而危險,“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