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你怕我嗎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蠟燭被悉數點起,燭光下,黑衣男子龐大的身軀站在門裏,若幹侍女碎步離房,關上房門。
床下的男人突然沒了聲音,潛意識裏有一個聲音告訴鳳鴛,莫要表現出她知道密道的事情,於是她隻是揪緊被子,戒備地瞧著來人。
蘇硯見她害怕的模樣,募地心頭一緊,一股怒氣隱隱作祟,逼得他想要發泄。
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隻要一見到這個女子在他麵前瑟瑟發抖的樣子,他的心就有些異樣的感覺,這是一種他很厭惡的感覺,總是來得那麽突然,不受他的操控。
每每這時,他總是下意識地燃起怒火掩蓋這種感覺,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想要折磨她以宣泄怒氣。
可是這一次,他似乎想錯了。
當他一步一步走到床邊俯瞰她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個女子雖然在顫抖,可眼神裏卻張揚著無畏的凜意。
她,居然不怕他?
他差點將她送到閻王殿,可她現在卻在用這樣的眼神宣告著自己的無所畏懼,這究竟是為什麽?
蘇硯心弦一撥,幽深的眸子染上一絲探究,“為什麽?”
鳳鴛顰眉,“鴛兒不知夜宮主所謂何事?”
他在床邊坐下,寬大的袖子一揮,鳳鴛以為他又要扼住她的下顎,可一根手指突然極輕地戳了下她的眉心,然後慢慢地移向眼睛,在她左眼的睫毛上輕輕觸摸。
鳳鴛一愣,他這是在做什麽?
“別動。”她剛想躲開,男子便命令道,她隻得一動不動,任憑他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她的睫毛。
“你為何不怕我?”蘇硯問。
鳳鴛懷疑自己聽錯了話,可眼前的那雙眼睛已經退去冷意,隻有驚奇與探究,她怔了一下,畢恭畢敬地回道:“夜宮主權勢無上,掌握著浮世宮上千人的生殺大權,鴛兒肉體凡胎,當然害怕。”
“你撒謊。”
她以為她的回答會合宮主掌控一切的欲望,可宮主卻眸光一變,指著她的眼睛道:“你的這裏,分明不是這樣說的。”
“……”鳳鴛頓住半晌,盯著男子複雜的眼神,反問:“那鴛兒鬥膽問一句,夜宮主究竟是想要鴛兒害怕,還是不想鴛兒害怕?”
蘇硯未作絲毫猶豫,“我是浮世宮的主人,浮世宮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一句話便可讓人生,一句話也可讓人死,我掌控著一切,無論是你還是別人,我當然需要你們保持畏懼之心。”
鳳鴛搖搖頭,“夜宮主也在撒謊。”
“我沒有。”
蘇硯一急,怒意懸眉,卻不料女子伸出手移向他的眼睛,輕聲說道:“夜宮主的這裏,分明不是那樣說的。”
玉指蔥白,神情坦摯,蘇硯登時愣住,火山般動蕩不安焦灼不堪的心突然滑過一道清泉,“你……你說什麽?”
這還是鳳鴛第一次見到他無措的樣子,她有些發懵地收回手指,“鴛兒是說……夜宮主的眼神在說……在說……”
說著說著,她越發覺著不對,回想起這個男人一次一次目光森森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有些心亂,一個人的眼神怎麽可以有這樣截然相反的兩麵,是他真的喜怒無常,還是這裏麵有一麵是他的偽裝?
“在說什麽?”蘇硯心急地問著,“我命令你,快回答我。”
鳳鴛還未從混亂中掙脫,隻憑著潛意識說了出來:“在說……夜宮主渴望的不是別人的懼怕……而是……而是理解……?”
她這一說完,連同自己都是一驚,再回過神的時候,夜宮主的眼裏已經盡是譏誚,“理解?我藍夜是浮世宮的主人,會需要你們這幫奴才的理解?”
他冷哼一聲,攸然站起身來,冷袖一拂,奪門而去。
鳳鴛呆坐床上,看著隨著夜風來回晃蕩的門板,竟產生了一個怪異的想法——也許,這個男人並不是她之前所見的摸樣。
那身漆黑的寬袍,和那個金色的麵具下,究竟藏著一個怎樣的藍夜?
她好像越來越想,摘下他的麵具,一窺究竟了。
——
“來人,拿鏡子來!”
邀月軒正殿,侍女們魚貫而入,將二十多個大大小小的鏡子擺入殿中,然後整齊地站在外間。
內殿裏,蘇硯站在鏡前,看著露出金麵的眼睛,一會凝神正瞧一會斜目以視,一會怒目而望一會又微眯雙眸,看了好半會又像很不滿意似地換了另一個鏡子。
緊挨著內間站著的一個侍女躲在卷起的簾子後麵,不時地偷看,心道夜宮主這是在做什麽?
蘇硯從房間這頭照到房間那頭,突然煩躁地大臂一揮,鏡子應聲倒地,發出碎裂的聲音,將一幹侍女嚇得渾身一震。
“把她給我砍了。”\t
他指著方才偷看他的侍女,暴躁地吼道。
兩個侍衛從殿外走了進來,拖住侍女的雙臂往外走去,侍女驚叫:“宮主大人!宮主大人!環兒知錯了!求你饒環兒一命!——”
眼看著就要拖出大殿,她嚇得再也叫不出來,雙眼翻白幾近昏厥。
蘇硯側目看了看其餘渾身發抖臉色慘白的侍女們,不耐地皺皺眉毛,沉聲道:“回來。”
侍衛將侍女拽進內殿,在宮主的示意下放開侍女,侍女渾身癱軟,一下子癱跪地上。
“聽你叫得這麽慘,我來問問你,你可是害怕我?”蘇硯蹲下身來,努力擺出平靜的眼神。
那個人不是說他的眼神並不可怕嗎?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這樣。
可無論他怎麽靠近,眼前的侍女都不肯抬眸看他一眼,冷汗順著她的臉頰淌了下來,滴在地上。
蘇硯用手指抹了下她額上的汗珠,耐著性子道:“不用害怕,你隻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就行。”
可他這一碰,她怕得更甚了,跪著後退幾步猛磕頭:“宮……宮主饒命……宮主饒命……宮主饒命……”
蘇硯煩躁地盯著她,“你除了宮主饒命就不會說別的了啊?”
“宮主饒命……”
侍女已經嚇得神誌不清了,蘇硯皺著眉頭揮手道:“行行行,滾吧滾吧。”
他看著她顫巍巍地磕頭然後連滾帶爬逃出大殿的樣子,歎了口氣,相比於怒意而言,他心裏的失望反倒占了大半。
那個人說的,果然不可相信,瞧瞧這滿殿嚇得沒了魂魄的侍女們,她到底是從哪得來的勇氣,竟覺得他並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