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葉開那晚回去就病倒了,臉燒得貼張麵餅上去就能糊,躺在鵝絨被裏昏昏沉沉地反複做夢。期間好像看到了陳又涵,看到他探出手摸他的額頭,在床邊坐下。床墊微微下沉的感覺特別真實,葉開從被窩裏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結果撈了個空。醒來時的失落感特別強烈,門窗都被關得嚴實,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葉開咳了一聲,驚動蘭曼。纖細的身影在門口一閃,旋即到了床前:“寶寶,我的寶寶。”蘭曼心疼得無以複加,摸他的臉,他的額頭:“怎麽樣啦?讓外婆看看。”
摸了一通,覺得溫度比原來正常多了,蘭曼舒了口氣,給陳又涵扣分:“大半夜不睡覺看什麽海,又涵也是個小孩子。”
葉開幫他背鍋:“是我要去的,我開的車。”
蘭曼埋怨地瞪他一眼:“多大一軍功章是嗎,還用你搶我搶。”
傭人端粥上來,蘭曼接過了親自喂。葉開哪兒都透著虛,也就沒跟她矯情。喝了兩口,空空的胃裏熨帖不少,才佯裝不經意地問:“又涵哥哥沒事吧?”
“他沒事,來看過你後就回國了。”
葉開怔忪,下意識地說:“這麽快。”
時差剛倒過來就回國,他真是送快遞來了。
“說是公司臨時有事。”
一碗粥喝完,葉開靠在床頭看手機,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睡了兩天了。打開微信,信息塞得滿滿當當的。他往下滑,找到陳又涵的頭像,有個小紅點,心裏像中獎一樣。陳又涵的留言很簡短:公司有事先走了,照顧好自己。又添一句:醒了告訴我回程時間,我去接你。
葉開握著手機,不知道為什麽,開始翻看他和陳又涵的聊天記錄。他們聊得不多,陳又涵平時不怎麽打擾這三好學生。屏幕不斷往上滑動,最後停留在今年一月份的時候,一條視頻。葉開微怔,再度點開。路燈下陳又涵的臉笑得痞裏痞氣,目光直視著鏡頭,有股慵懶的挑釁。他說:“我陳又涵此時此刻特別想念葉開,想得無法自拔……我現在就想見到他。”聲音透過手機話筒傳出,有種不真實的沙沙聲。
葉開鬼使神差地點擊了收藏。
再睡時,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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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陳又涵,日子又回到了寫作業、遛狗、料理花園的狀態,散漫得像個小神仙。臨走前幾天,一家人自駕去惠斯勒滑雪。葉開很小的時候就上雪板,第一次接觸高山雪場就是在惠斯勒,這裏一直被專業滑雪雜誌評為北美最佳滑雪地。每年冬季回溫哥華,他都會在這裏滑上幾天。
瞿仲禮現在已經滑不過他了,落在葉開身後,被葉開驚人的速度和漂亮身姿迷住。他一手教大的孫子在雪場上閑庭勝步般,有鮮衣怒馬的鋒利,也有桂花同載酒的恣意。
覆蓋著厚雪的針葉鬆飛速後掠,雪鏡迎著陽光,反射出藍天白雲。雪板猛得一刹,激起一道飛雪,葉開摘下頭盔,輕輕舒了口氣。原本想著帶陳又涵一起來玩,結果都成了泡沫。
“怎麽停了?”
“外公,給我錄像吧!”
瞿仲禮帶了Gopro,本來就有這個打算,聽葉開主動要求還挺意外,畢竟除了小時候幫他糾正姿勢時錄過一段時間,其他時候他都很排斥上鏡。
葉開重新戴好頭盔和護目鏡,耍酷地說:“外公,我等會兒做幾個特技。”又提醒瞿仲禮小心。瞿仲禮滑過的雪段比葉開走過的路都多,被氣笑了:“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葉開滑單板,滑了一段後連續做了幾個豚跳找找感覺,瞿仲禮喊了聲“漂亮!”但葉開沒理會,他全神貫注,前麵路況好,於是又組合花式滑行了一段,到了跳台,他壓低重心沉心靜氣,以極快的速度滑向u形翹頭,粉雪被摩擦出“唰”的聲音,一人一板高高飛起,滑板空中內轉180度,後刃被前手抓了一下,而後輕鬆落地。
連續幾個跳台,他換了幾種動作,接著便順著慣性飛一般地穿梭入林間雪道。瞿仲禮心驚肉跳,但鏡頭裏的葉開舉重若輕,散漫得仿佛在自家後院遛彎兒。漸近終點,葉開放緩速度站直身體,抬起胳膊揚了揚。
瞿仲禮戴著手套給他鼓掌,又豎大拇指。
兩人上纜車回起點,瞿仲禮驚訝不已:“你會的挺多啊。”
“mute grab,straight aireak.”葉開用英文回答,“其他還在練。”
瞿仲禮服氣,前浪被一巴掌拍在了沙灘上。蘭曼不滑雪,坐在山頂的咖啡廳裏喝下午茶,透過大玻璃窗看晴天粉雪。等祖孫倆找過來,她已經攝入了比計劃超三倍的卡路裏,一臉悔不當初。瞿仲禮等不及把視頻傳出來,就著Gopro的小屏幕回看,跟蘭曼炫耀:“你看名師出高徒吧。”
蘭曼心髒病差點嚇出來,頭暈目眩地扶椅子坐下,哎喲叫喚:“你饒了我吧!”
葉開沒聽老兩口打情罵俏,喝了口熱巧,抱著近一人高的雪板哢嚓來了張很直男的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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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的晴雲預示著寧市今天是個豔陽天。陳又涵穿一件黑色絲綢襯衫,外麵是時裝款高定西服,拎著路上順手買的星巴克走進會議室。投屏上是GC集團新商業區的前策方案。又是一個超長會議。方案之後還得上報集團董事,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神貫注。
感覺到手機震動,他沒當回事,低頭猛灌了一口黑咖。等開完會近11點,這才發現是葉開的微信。點開,是一張自拍。
又去滑雪了。陳又涵多看了兩眼,照片中的葉開沐浴陽光背靠雪山,白色的纜車懸在空中,他手扶滑板笑得特別“到此一遊”,但架不住底子好,那股青蔥燦爛的少年氣息溢出屏幕,漫進了陳又涵的心裏。
陳又涵順手回了過去,葉開好像抱著手機等著,秒回:“我錄了視頻,你看嗎?”沒等到回答,他便將一段小一分鍾的短片發了過來。寬敞的茶水間裏靜謐非常,光柱裏細小的灰塵溫柔浮沉,陳又涵按下咖啡機鈕,在等待的間隙裏點擊播放。
總助顧岫湊過來八卦:“厲害啊,看年紀不大吧?”
進度播到第三個特技,葉開摔了一下,陳又涵心都跟著抖了一下,生怕他摔出個好歹。顧岫“嗬”了一聲,“初生牛犢不怕虎,夠狠的。”
陳又涵皺眉:“你煩不煩?”
顧岫聳聳肩,一點沒在怕的繼續深入:“你新男朋友?”
陳又涵張嘴想罵,但顧岫沒給他這機會,端起咖啡擠眉弄眼地走了。
“我帥吧。”葉開打一行字過來。
“是,摔的那一下尤其帥。”陳又涵話筒抵在嘴邊懶洋洋地寒磣人。
“成長路上摔一兩個跟頭是正常的,摔了才能長記性。”葉開嘴硬,拿出人生導師的模樣。
陳又涵沒忍住笑了,想起還欠著葉開一塊雪板,公報私仇地扔給顧岫去張羅。顧岫問他要小費:“你男朋友不自己伺候讓我挑?有你這麽不上心的嗎?”
陳又涵回:“我送什麽樣的他都喜歡。”
“媽的,狗糧飽了。”
葉開這回發過來一段稍長的語音,他清透的聲音透過聽筒像流水擊打金石:“又涵哥哥,本來這次想和你一起去的。明年雪季我再陪你吧。”
誰陪誰啊。陳又涵好笑,心裏像被撓了癢癢,也不舍得拆穿,半推半就地回了個“好”字。
顧岫沒眼看,咳得像咽喉炎重症患者:“哎,那笑收收,我一單身狗有被冒犯到。”
陳又涵收起手機,在顧岫頭上推了一把:“好好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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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進入以小時為單位的倒計時,蘭曼偎依在瞿仲禮懷裏抹眼淚:“寶寶,暑假還來,啊。”
葉開點頭:“暑假讓媽媽和姐姐一起來。”
蘭曼秒變臉:“你讓我多活兩年吧!”
人進安檢口,葉開最後衝他們揮了揮手,而後沒入了通道。瞿仲禮拍拍蘭曼的肩:“這麽舍不得就回國去住些時候。”蘭曼微妙地心動,但一想到瞿嘉的暴脾氣,又覺得待不了兩天倆人就得兩看生厭去法院斷絕母女關係。
所有人都開始上班了,葉開沒通知陳又涵,也沒勞動葉瑾,隻讓陸叔來接。風塵仆仆的十六個小時飛行過後,飛機落地寧市,皮膚上感知到令人熟悉的濕度和熱度。他上了車蒙起頭就開始睡,到家了放下行李洗過澡後繼續睡,一口氣睡過時差,開學日眨眼而至。
天翼高三有單獨的教學樓和宿舍區,因此當葉開在路上碰到伍思久時還挺奇怪的。不過他馬上便反應過來了,伍思久應當是專門來找他的。葉開剛/下/體育課,大汗淋漓,黑色護腕能擰出水。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汗,握著網球拍從容地走向他:“有事?”
“我想見陳又涵。”
攏著網格線的手動作一頓,葉開放下拍子不明就裏:“你去見啊。”
“我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伍思久艱難地開口,和葉開說這些,他覺得恥辱。但他不得不繼續請求,自己看自己覺得很卑微:“他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微信。”
葉開算了算時間,心中了然。賞味期限,一個用在食物恰當、用在人上便很矯情的詞,陳又涵愛情的保質期。兩個月。超過六十天,這份甜品會變質。
“伍思久同學,”葉開頓了頓,“你不會真的以為能和陳又涵長長久久吧。”
他說話的神情很認真,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這就是有錢人的教養,連憐憫都不會出現得不合時宜。伍思久麵無表情地勾了勾唇:“沒有。”他平靜地否認,“我沒有這麽異想天開。請你幫我轉達陳又涵,我有話要和他說。”
周圍不停有同學經過,藏著眼神打量他們。
“是葉開哎,他穿網球服好好看啊。”
“你看過他打比賽嗎,真的我天,全場尖叫跟瘋了一樣!”
“旁邊那個是伍思久嗎?他和葉開認識哦?”
聲音低了下去:“他好像彎的……”
葉開看了眼時間,答應了他:“好吧,我試試。”
錯身離開。
走出兩步遠,伍思久不輕不重叫住他:“葉開。”
他說:“你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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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岫:嗝
陳又涵,別人誤會你們關係的時候你不是應該嚴辭糾正嗎?默認是什麽操作?
GC集團是G省,陳氏首字母,不是那個違禁詞的縮寫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