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榮昌伯府的人這般鬧騰,重嵐反倒是鬆了口氣,要是柳媛真跟晏和有什麼,他們也不至於急著要把名分定下來。


  柳老夫人近來也沒少露臉,一開始先是滿臉關懷,上來就想要握著重嵐的手陳情,拿了好些補品過來,先是對著她的身子噓寒問暖,又說她懷著身孕不易多勞多思,一轉臉又說到自家孫女犯下的糊塗事兒,說到動情處不由得淚水漣漣,瞧著似乎想要和重嵐抱頭痛哭。


  重嵐只是坐在那裡隻字未言,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抱著肚子叫『哎呦』,清歌清雲和流螢就哭的比柳老夫人還驚天動地「我們少夫人懷著身子呢,受不得刺激。」說完就簇擁著她去暖閣,然後眼看著柳老夫人臉色鐵青的離開。


  柳老夫人大概是覺得懷柔政策沒用,乾脆改了路數,三天兩頭地拉著清河縣主讓重嵐過去請安,還異想天開要讓清河縣主給她定下晨昏定省的規矩,每日侍奉婆母,端茶遞水不得延誤了。


  幸好清河縣主雖狠毒,但也不糊塗,她可是繼母,又是再嫁之身,本來名聲就不好,要是真這麼幹了,旁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柳老夫人無法,就三天兩頭往晏府跑,讓重嵐過來『拜見長輩』。


  重嵐心裡也佩服柳老夫人的膽色,自打她誆去齊國府大半家底之後,齊國府的各房人恨不得把她活吃了,她倒還有膽子過來。


  她第一回要見重嵐的時候,她二話沒說就把消息傳給了其他幾房,於是寧氏和六嬸子聯袂過去了,六嬸子想到這些賬上沒錢的日子,一見她眼裡恨不能噴出火來,寧氏要沉得住氣些,不過也滿面陰沉。


  柳老夫人見到二人,微微一怔,旋即不悅道:「和哥兒媳婦呢?我叫她過來,你們二人怎麼來了?」


  六嬸子見她還敢在這拿長輩架子,冷笑一聲道:「和哥兒媳婦都被您氣得動了胎氣,你還想怎麼著?是不是我們晏府上下抹脖子死絕了你才甘心吶!」


  柳老夫人臉皮倒也厚實,聞言還是端著長輩架子,沉了臉道:「老六媳婦怎麼說話的?我那小姑一病,你們這群潑猴都要翻了天去,對著長輩嘴裡也敢不三不四的?!」


  她不說晏老夫人還好,一提晏老夫人六嬸子就想起那還沒著落的銀子,當即就撒起潑來:「我呸,你也好意思提老夫人,沒瞧見她老人家都被你氣得癱在病床上了嗎?!你算哪門子長輩,有你這種一肚子鬼祟勾當,連親戚家都算計的長輩嗎?往日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給你幾分顏面,叫你一聲舅太太,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我告訴你,你是榮昌伯府的長輩,可不是咱們齊國府的長輩!」


  柳老夫人氣了個倒回氣兒,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清河縣主見狀不好,忙出聲斥道:「老六媳婦怎麼說話呢?要是把舅太太氣出個好歹了,你可擔待不起!」


  六嬸子不敢跟她頂嘴,寧氏卻是不懼,冷冷道:「我倒是不知道,弟妹竟和舅太太這般熱絡了。」


  她又轉向柳老夫人:「老夫人想要我們繼續敬著您,把您當長輩孝敬也成啊,您先把吞了的銀子都吐出來,咱們才好說以後的事兒,不然您不覺得臊得慌嗎?」


  柳老夫人總算是回了氣兒,冷哼一聲道:「早都跟你們說了,我沒見著什麼銀子。」反正晏老夫人現在昏迷不醒,她說什麼都可以。


  寧氏氣得冷笑連連,六嬸子恨不得撲到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四人對視一眼,同時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重嵐在院里聽了消息,順便教育清雲道:「你說這府里沒個好的這話不假,但小人也有小人的用處,只要方向一致,那就是把好刀。」


  她說完隨口吩咐道:「去從取兩隻老山參過來,用錦盒裝了,給大伯母和六嬸子各送一支過去。」她一邊砸著核桃一邊道:「大伯母倒還罷了,六嬸子嘗到了甜頭,下回不用咱們請,自己都回主動過去給咱們擋災。」


  清雲受教了,柳老夫人果然還不死心,恨不得一天來個八回,可惜每回見到的不是六嬸子就是寧氏,要麼就是六嬸子加寧氏


  有回正撞上晏姑母來伺候生病的晏老夫人,她直接放狠話道:「舅太太最好注意著些,要是娘出了什麼事兒,我拼著輔國公的正頭太太不當了,也不會讓你們榮昌伯府好過!」


  柳老夫人對她還是有幾分忌憚,但轉念一想,輔國公也是各房牽絲絆騰的,她就算是國公夫人也不能貿貿然對榮昌伯府下手,再說了,要是柳媛和晏和成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這麼一來更加堅定了要把柳媛送進來的決心,對重嵐逼得越發緊了,她只是不理,正好這日重姑母過來,她乾脆在院里擺了酒招待。


  重姑母見著她就急道:「你可真是個心大的,這時候還有功夫吃吃喝喝。」


  重嵐攤手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難道我還急的跳腳亂竄不成,那不是更讓人看笑話嗎?」


  重姑母嘆了聲,走過來上下打量她幾眼,低聲問道:「外面傳的柳家大小姐和姑爺的事兒……」


  重嵐神色一頓,淡淡搖頭道:「清者自清,我等他回來親口告訴我。」


  她都這麼說了,重姑母見她神色倒也沒有不妥當的,便放下心來,轉了話頭道:「有樁事兒我得告訴你,你幫我物色物色。」


  她頓了頓才道:「是你大堂兄的親事,你大伯母親自來請託我的,你大伯雖不是個東西,但你大堂兄人卻是個好的,又有功名在身,只是他家境擺在那兒,一時要尋個好閨女也不容易,他說了,不求對方身世多顯赫,只要人品清正便可。」


  重嵐想到重大伯和重柔就開始頭疼,就聽重姑母又補了句:「哦,對了,你四堂妹被嫁給江寧一個五十多歲的富戶做了填房,你大伯前些日子被驚馬給撞了,兩條腿都盡數折了,再也沒法興風作浪。」


  她就說最近怎麼沒聽到這兩個惹事精的動靜了,她想了想道:「這樣也好,兩個最能惹麻煩的都興不起風浪來,我以後的堂嫂也能輕省些。」


  重姑母點頭道:「正是這個理。」


  她認識的未出閣的閨秀不多,低頭細細思量,忽然靈光一閃,低聲問道:「我這裡倒有個好人選,姑母覺得.……我們家芷姑娘如何?」


  結親這事兒講究你情我願,得攤開了說,她實話實說:「前些日子在鎮國府發生的事兒您也知道,她也是被連累才壞了名聲的,但若是只看人品,這我倒是敢打包票。」


  重姑母先是嫌惡道:「你們老夫人作的妖,結果卻是她來背這個鍋,何其冤枉?!」


  說完又猶豫道:「你既然說她人好,我自然是信的,就怕你大伯母那邊不喜她的名聲.……罷了,我先把話傳過去,到時候再定吧。」


  重嵐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閑話,就見流螢過來稟報道:「少夫人,柳老夫人和二夫人又請您過去,還說這回要是您不過去,就親自來院里請您。」


  重嵐聽完一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算算把晏老夫人磋磨的也差不多了,而且東西也準備齊全,是時候見見她了。


  她先向重姑母告了罪,自己帶上人手去了正堂,柳老夫人這些日子銳氣被磨掉不少,但還是一見她就發難道:「和哥兒媳婦好大的排場啊,我這個當舅奶奶的還得三催四請的請你過來。」


  重嵐笑著行過禮,捧著肚子緩緩坐下:「實在是幾位伯母嬸子想您的緊了,侄兒媳婦不好攔著,只能由得她們先來見見您,好表表孝心。」


  柳老夫人想到這些日子寧氏她們是如何表孝心的,面上不由得一滯。


  重嵐抽空打量了一下周遭,發現柳媛赫然也在,而且說來也是見了活鬼了,她今日穿了件鵝黃色綉折枝花卉的褙子,柳媛竟也穿了件同樣顏色相同花樣的上衣,想想兩人的撞衫頻率,簡直跟約好了似的。


  柳媛大概也是同樣的想頭,伸手恨恨地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衫子,撞衫也就罷了,每回還都比不過人家。


  柳老夫人見重嵐坐下之後就不再言語,略微挺直了脊背,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罷了,你懷著身孕,失禮之事我就不追究了,只是有樁事兒我和你婆母商量好了,現在來知會你一聲。」


  她抬起手指指著柳媛:「這孩子和和哥兒的事兒想必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正好你婆母憂心你懷著身孕,沒法服侍和哥兒,所以跟我商量了一陣,由你費心操辦,把媛兒迎進門吧。」


  清河縣主跟著幫腔道:「你如今懷著身子,確實沒法伺候,和哥兒也沒個房裡人,媛姑娘蕙質蘭心,我瞧著也合適。」


  重嵐翹著小指用碗蓋撥了下茶葉沫子:「我還真不知道您指的是什麼事兒,是柳家姑娘嫁不出了了跑了好幾個城上趕著追堵男人?還是被人家狼狽地送回府里?」


  她笑得一臉燦然,但說話半分情面也不留:「再說了,柳家姑娘有克夫的名頭呢,要迎也迎個正經的啊,她這樣的誰敢收進房裡?」


  柳媛和柳老夫人都是勃然大怒,柳老夫人指著她罵道:「你渾說什麼!我小姑怎麼調.教出來你這麼個貧嘴賤舌的毒婦!誰告訴你這些烏七八糟的!」


  柳媛卻是憤恨中帶著幾分鄙薄,她才學出眾,行止優雅,怎麼就比不過重嵐這個貧嘴賤舌討人嫌的呢?


  她原是以為重嵐容貌出眾,又肯拉下臉來勾搭才讓晏和娶了她,畢竟晏和那冷情不近女色的名頭是出了名的,但她舍下姑娘家的清名去了軍營,自己試了才知道,晏和還是那個冷情狠厲的晏和,只是把溫情留給旁人而已。


  想到她那幾日的驚懼和惶惶,晏和竟沒有半點她想象中的旖旎和感動,柳媛手裡的絹子不由得攥緊了,咬著的下唇險些沁出血來,眼裡的嫉恨掩也掩不住。


  重嵐淡淡地轉向清河縣主:「說到祖母,我倒是有句話想問二夫人……」


  她漫聲道:「祖母昏迷之前口口聲聲說再也不讓榮昌伯府的人進門,這話不少人都聽見了吧?如今祖母還在病床上躺著,您就前前後後把舅太太奉為座上賓,還要讓我把柳家姑娘迎進門,您難道就不怕祖母知道了寒心嗎?」


  清河縣主也是氣的一口氣沒回過來,轉頭看了柳老夫人一眼:「你祖母和舅太太不過是有些誤會,等她醒了說幾句就好了,長輩的事兒也是你能隨意評說的?!」


  重嵐淺笑道:「不過是怕二夫人受人蒙蔽,這才多提了一句,既然二夫人口口聲聲說要等祖母醒了,那就等祖母醒了再提把柳家姑娘迎進門的事兒,不就成了嗎?」


  她瞥了眼柳媛:「咱們齊國府的門第不能糟蹋了,那等名聲有虧的可不能隨意就進門。」


  柳媛雙目泛紅,狠狠地瞪著她:「我的名聲有虧,難道夫人的名聲就乾淨了?」


  清河縣主緊隨著高聲道:「把人帶進來!」


  重嵐微微一怔,就見有個打扮陳舊,頭髮斑白的婦人姿勢彆扭地走了進來,她定睛看了看,又仔細回想一時,這婦人竟然是當初來過重府門口鬧事兒的江蓉姑媽。


  她大概是受了指使,一見重嵐就尖聲道:「是她,就是她!背信棄義,害得我侄兒入獄,兩條腿都給打斷了!」


  她說著就開始哭道:「我那可憐的侄兒啊.……」


  清河縣主轉頭問道:「這人你可認得?」


  想用這個壓著她讓柳媛進門?重嵐目光從那婦人身上掠過,漫不經心地道:「自然認得,原來我未嫁的時候來我府上打過秋風,幸好被家裡兄長趕回去了。」


  清河縣主早就知道她滑不留手,為人難纏,因此直接問道:「你可認識江蓉江秀才?」


  重嵐頷首:「自然認識。」


  清河縣主沒想到她這般痛快就承認了,怔了下才繼續問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重嵐攤手道:「自然沒什麼關係,倒是聽家兄說和他是好友,後來不知道因著什麼給鬧掰了。」


  江家夫人尖聲道:「你胡說,明明是你先勾搭我侄兒,後來見著高枝兒了又棄了我那可憐的侄子,嫁給了當朝總督!」


  清河縣主和柳老夫人得意地望了過來,重嵐面上還是淡淡的:「你這麼說有何憑據?你說的事兒我沒聽過,但你當初來我重府訛詐的事兒左鄰右舍可都知道。」


  她抬眼看著清河縣主和柳老夫人,直接起身道:「既然舅奶奶和二夫人非要這麼說我,那看來今天的事兒也是沒什麼好說的了,我這就去把當初的左鄰右舍請來,咱們一次對質清楚,省得又有人平白污我清名。」


  重嵐懶洋洋地轉向那江家婦人:「我是聖上親封的二品夫人,你一介平民,要是被查出了造謠污衊,我就是當場打死你也不為過。說話之前可得想清楚了。」


  清河縣主眉頭一皺,正要出聲,江家婦人卻是個色厲內荏的,聽見這話腿子都軟了,抖著身子看向清河縣主:「二夫人……」


  重嵐好整以暇地看著清河縣主,她神情變了幾變,這才勉強擠出笑來:「你這孩子,懷著身孕呢,戾氣這麼重做什麼?我們好好地和你商量,你突然打啊殺啊的,不是嚇人呢。」她說完就一抬手,讓人拖著江家婦人下去了。


  重嵐半分臉面都不給她留:「不是我要嚇二夫人,實在是二夫人要故意嚇我,我不管嫁進來之前還是之後都勤懇本分的,這般隨意帶上個潑皮無賴就要毀我名聲,我可是怕得緊啊。」


  清河縣主眼皮子耷拉下來,妝飾過的痕迹格外清晰,鼻翼翕動,眼裡的戾氣顯得有些滲人。


  重嵐坦然地和她對視。說來也奇怪了,清河縣主不知道懷著身孕要少接觸脂粉嗎,怎麼回回見她的時候都畫著濃妝?


  她這邊隨意想著,就見清河縣主已經調開視線,用絹子按了按臉上的脂粉:「原來如此,這婦人找上門就胡言亂語的,我本來不信,但她口口聲聲說與你有舊,我怕她帶累了你的名聲才讓她過來你們當面說,現在看她果然吃胡謅我也就放心了。」


  重嵐譏諷地一笑:「那你還真是有心了。」


  堂內一時無話,柳老夫人想到牢里還關著的幾個孫子侄子,先緩了神色開口道:「媛兒是你們表妹,不是比那不知根知底的強些?我這個做祖母的不過是想幫她找個棲身之所罷了,不會和你爭什麼的。」突然改了慈祥長者的口吻,倒是引得重嵐多瞧了她一眼。


  柳媛也配合著抽泣幾聲,重嵐哦了聲:「我不讓柳家姑娘進門,原因有兩樁,一來是祖母的意思不好違背,二來嗎.……」


  她轉頭瞧了眼清歌,清歌當即從懷裡掏出紙來,她接過來扔到柳媛腳下:「你自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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