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晏家兒孫多,要是每日都去晏老夫人處請安那誰都不得安生了,因此晏老夫人定下規矩,每月岔開去五次即可,今天還沒到請安的時候,她讓自己過去做什麼?

  重嵐想了想道:「稍等會兒,我這就過去。」反正晏老夫人最近為了清河縣主的事兒焦頭爛額,應當騰不出手來折騰自己。


  她思忖片刻,心裡定了定,起身往正堂走了過去。


  正堂那邊除了寡居的五嬸子沒到,其他的幾房夫人和少夫人都到了,外間是府上的幾位叔伯和孫輩兒,正圍坐在芙蓉填石的紅木如意圓桌跟前說話,有的小心避開清河縣主的視線,有的則刻意巴結,曲意奉承。


  清河縣主面上倒是淡淡的瞧不出什麼來,眼裡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她這幾日腰身又漸漸粗了一圈,掩也掩飾不住,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精力鬧騰。


  重嵐目光在眾人中逡巡了一圈,緩緩地收回視線,慢慢福身行了個禮,而後便在在何氏旁邊落座,低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何氏在她耳邊輕聲道:「祖母見近來鬧的實在不成樣子,所以特意把大傢伙兒叫過來說話。反正不幹咱們的事兒,咱們就當是來吃飯的,不說話就是了。」


  重嵐一笑,這才放下心來,看來今天沒自己什麼事兒了,只管看戲便得。


  晏老夫人在上首道:「你們來我這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麼拘謹做什麼,先把早飯用了吧。」


  桌上擺了才蒸好的螃蟹小餃,還熱騰騰的捂在精巧的蒸籠里,旁邊配了十幾樣醋雪裡紅,麻油拌熏肉絲之類的小菜,還有熱騰騰的糖蒸酥酪,金燦燦的蒸雞子,林林總總擺滿了整個圓桌。


  重嵐面前的是碗高湯餛飩,薄透的麵皮里隱約透出肉粉色,十幾個小餛飩浮在碗里,清亮的高湯里撒了香菜和小蔥,一股香氣透了出來,聞著便讓人饞涎欲滴。


  晏老夫人在那邊問道:「老大媳婦呢,她怎麼還沒過來?」


  桌上的人面面相覷,重嵐老老實實地盯著面前的餛飩發獃,晏老夫人見無人回答,正要說話,就見寧氏在一眾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她今日好像刻意擺了排場似的,不光帶著人擺開了陣勢,身上的穿戴打扮也是貴氣十足,頭戴赤金景福長綿鳳釵,上身穿著大紅金枝線葉紋長褙子,下配妃色水仙散花綠葉裙,再加上當家多年的,自有一番威嚴氣度,讓人不敢小瞧了去。


  她款款走了進來,未語先笑:「兒媳院里還有些事兒,不小心來遲了,還望娘和二弟妹不要見怪。」


  清河縣主用白瓷勺撥弄著碗里的餛飩:「我見怪不見怪倒是沒什麼,老夫人不見怪就得。」


  晏老夫人聽她連一聲娘都不叫,心中大為不悅,不過清河縣主是她討的兒媳,再不滿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轉頭對著寧氏頷首道:「你先坐下吧。」


  寧氏依言落座,清河縣主忽然發問道:「不知道大夫人忙什麼事兒忙了這麼久?險些連老夫人相邀都錯過了。」


  寧氏面上不經意地沉了沉,皮笑肉不笑地轉頭道:「二弟妹昨個兒把在我身邊服侍的雪娘打了個半死,今天早上人差點沒救回來,她忠心伺候了我多年,我總得幫她請醫問葯啊。」


  重嵐隱約記得雪娘是寧氏身邊頗得意的一位管事娘子,現下寧氏雖失了勢,但到底多年的體面還在,竟被清河縣主欺壓至此?


  清河縣主用筷子撥了撥酥炸春卷,漫不經心地道:「大夫人真是心慈軟善,那種敢於欺主的刁奴,就是拖出去打死都不為過,你還為她求醫問葯,真真是菩薩心腸啊。」


  寧氏握在手裡的帕子緊了緊,冷冷地看著她,又轉頭收回視線,問道:「那我倒是要問一句了,她怎麼得罪弟妹,才讓弟妹下如此重手啊?」


  清河縣主正要說話,晏老夫人已經抬手擺了擺:「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一人都少說一句,趕緊坐下用飯吧。」


  她見寧氏落座,便肅了神色道:「咱們晏家也算傳了百年,這些年雖有不少磕磕絆絆,但總算沒辜負祖宗期望,傳承了下來,一家子想要興旺,唯有互相扶持才是正理,但切忌因著一點小事兒就心生齟齬。」


  寧氏坐在原處垂首道:「娘說的是.……」她又轉向清河縣主:「但雪娘是咱們家的老人了,總不能被弟妹這麼無緣無故的打了個半死,總得給個說法吧。」


  晏老夫人皺眉轉過頭,清河縣主嗤了聲:「我這兒沒什麼說法好給的,當初大夫人快把咱們家家底兒都掏空了,不也不了了之了嗎?」


  她懶洋洋地一攏鬢角:「況且再體面的奴才那也奴才,我打了她就是打了,難道還要我向她賠禮道歉不成?」


  這話說的極蠻橫無禮,但偏偏戳在寧氏的軟肋上,寧氏面上一怒,但想到那些去向不明的銀子,到底氣勢弱了下來,勉強定了定神,沉聲道:「一碼歸一碼,我當家不力娘已經罰過我了,弟妹打傷我的下人,又該怎麼算?」


  重嵐暗自咋舌,沒想到這兩人竟然當眾就唇槍舌劍起來了,倒是其他人老神在在。


  何氏見她神色愕然,還悄悄趴在她耳邊道:「別怕,這些日子縣主在府里耀武揚威,對家事兒指手畫腳,婆母和縣主已經鬧過好幾回了。」


  清河縣主壓根不接寧氏的話茬,目光兜轉了一圈,不急不慢地落在重嵐身上:「當初的事兒聽著我就心驚肉跳,好端端的大筆銀子,說沒也就沒了,倒差點累的和哥兒兩口子出錢貼補,要是我做下這等事兒,愧也愧死了,那還好意思坐在堂上呢?」


  重嵐本來慢悠悠地吃著餛飩,沒想到突然引火燒身,忙放下筷子,用絹子揩了揩嘴角。


  見寧氏的目光已經看了過來,才不急不慢地放下絹子:「夫人還是不大了解情形,瑾年和我當初本是有意幫襯家裡的,但手頭實在沒銀子,這才辜負了長輩的信任,至於旁的.……我和瑾年也不知道。」


  清河縣主才在婚事兒上算計了晏家一大筆銀子,現在才進門沒多久,竟然又惦記上寧氏手裡的那筆了,她到底是嫁人還是來摟銀子了?


  寧氏這才收回目光,啪地一聲把筷子擱在桌上:「長幼有序,弟妹好家教,竟然這麼跟長嫂說話!」


  清河縣主嘴角一沉:「長嫂也得有個長嫂樣子,要是自己帶頭犯事兒,怎麼讓底下的弟妹信服?」


  一頓飯還沒動幾筷子,兩人已經唇槍舌劍鬥了好幾個來回,晏老夫人見她們把自個兒的話權當耳旁放,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頗覺心累。


  她想著想著又轉頭去看重嵐,其實這孫媳自打進門她就頗瞧不上,只覺得她身份低微見識淺薄,配不上晏和那般的人才。


  而清河縣主出身平樂郡王府,身份貴重父兄得力,她開始還為娶了這麼個兒媳得意,當這幾日下來,見識她凶蠻暴戾的本性之後,她除了頭疼就是頭疼,對比之下重嵐就顯得格外溫婉,她瞧重嵐也順眼不少。


  重嵐見她目光殷切地看過來,忙低頭看著碟子里的螃蟹小餃兒,只當自己是來蹭飯的。


  那邊寧氏也不是個能善罷甘休的,反唇相譏道:「當初家裡銀子虧空也不是我所願,但弟妹好歹是平樂郡王府上的人,難道還在郡王府上說不上話?明知道咱們府捉襟見肘了,還緊趕著提要求,我們也是被逼的沒法子,才覥顏問小輩兒伸手要銀子,咱們尋根究底,弟妹也不能一味怪我啊!」


  清河縣主正要說話,晏老夫人已經怒了,她用力一拄手裡拐杖:「你們還有完沒完了!要不要老婆子騰地方,讓你們好好地爭出個長短來!」


  話音一落,寧氏雖然當家多年,清河縣主雖然跋扈,但對婆母的話卻不敢全然無視的,忙雙雙起了身,垂頭道了聲:「娘(老夫人)息怒。」


  晏老夫人正要開口訓斥,就見那邊帘子一陣響動,晏三樂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站在寧氏面前大聲責道:「你這無知蠢婦又鬧什麼呢!娘身子骨不好,弟妹又是雙身子的,你若是鬧的她們倆出了什麼事兒,我頭一個不饒你!」


  重嵐微微一怔,忍不住多看了晏三樂幾眼,這倒是個聰明人,知道再這麼鬧下去,若是鬧大了真追究起來,寧氏拿的那筆銀子就是想不吐出來也不行了。


  晏老夫人縱然再不喜這個庶子,這時候也不得不附和道:「老大說的是,老二媳婦現在懷著身孕,你這個做嫂子的應當讓著她些,況且當初銀子那事兒她問的也有道理,你是該給府里一個交代。」


  她又轉向清河縣主,沉聲道:「你也是,老大媳婦到底是長嫂,縱然有不當的地方,你也不能這般說話。」


  清河縣主美目在晏三樂身上一睇,不知道想到什麼似的,忽然轉了笑道:「老夫人和大哥說的是,我年輕不懂事兒,還望大嫂不要跟我計較。」


  她容貌本就極好,明艷嬌媚又有一股成□□人的風韻,這一笑風情萬種。寧氏相貌雖也不錯,但少了幾分明艷,年紀又比她大了十多歲,在她面前生生失了顏色。


  晏三樂瞧得一晃神,很快恢復如常,對著被斥的呆住的寧氏沉聲喝道:「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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