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當年二房敗落,白氏幫襯過三兄妹不少,聞言都齊齊一驚,重延先回過神來,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來回報的是重家二房的舊仆,對這事兒也只是囫圇知道了個大概,嘆氣道:「大爺府上昨天晚上又是請大夫又是煎藥的,鬧騰了一晚上,今早上我瞧準時候拉了個大夫細問,只說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看小說」


  白氏這胎至少有五六個月,按理來說已經穩當了,重延和重嵐對視了一眼,齊齊皺眉,重正倒沒想那麼多,只是唏噓道:「大伯母如今年齡大了,懷孕本就不易,孩子沒了倒沒什麼,別傷了身子就行。」


  理是這個理,但這話實在難聽,他不會說話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重延只是瞪了他一眼,重嵐忙道:「那我去瞧瞧大伯母。」


  重延搖頭道:「你這時候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反而容易把事情傳出去,要是耽擱了歸寧宴,大伯母心裡肯定更不好受,還沒得讓人瞧她笑話。」


  他見重嵐想要說話,擺手道:「咱們一起去大伯必然要攔著,我一個人去也是一樣的,等擺完歸寧宴你再過去,大伯母想必不會見怪的。」


  他既然有了主意,那旁人再說也無用,重嵐想了想便點頭同意,幾人一道去了重家祖宅,不過重延去了大房,重嵐和晏和卻去了二房。


  他們去的時候賓客還沒來齊,因著這回女客頗多不方便,所以重嵐就把晏和和重正留在外面待客,她自己徑直去了招待女客的地方。


  宴女客的花廳里已經坐了幾個重氏的女子,重柔穿著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下面配了同色裙子,頭上還梳著夫人樣式的朝天髻,用對兒金簪綰住,她容色本就極好,這般一打扮更是明艷,顧盼神飛地和幾個女眷說笑,倒好像她才是今日的主角一般。


  「.……可惜這幾日秋涼,不然還能請你們去陳府做客,冰窖里鎮著西邊來的葡萄酒,夏日的時候倒在琉璃盞里,喝上一口,全身的暑熱都解了。」


  重麗坐在她身邊,不耐煩地喝了口茶,旁邊有人湊趣道:「也只有你命好嫁進了陳府,咱們就沒這個福氣,什麼葡萄酒琉璃盞,尋常見都見不到。」


  重柔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座,其實眼挫早就瞄見重嵐走近了,卻故意裝沒瞧著,繼續道:「什麼了不得的,等夏日了咱們幾個聚聚便成了,不光是夏日,就是尋常冬日裡吃不到的小菜也有存著的。」


  旁邊又是一陣湊趣之聲,也不怪她得意,陳家老爺近來升了四品,重柔的相公又才任了七品縣令,在高門世家眼裡不算什麼,但在敗的差不多的重家人眼裡,重柔能嫁進這樣的人家,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重嵐跨過門檻,不動聲色地瞧了一圈,福身行禮道:「大家都在呢,瞧著是我來遲了。」


  拜高踩低也算是人的本性,屋裡的眾人想著這位嫁的更好,便都把重柔拋在後頭,上前緊著奉承。


  重麗聽重柔翻來覆去的顯擺陳府,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大聲道:「堂姐你可算來了,不然四姐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她嘴上不饒人是出了名的,大家也都當個笑話聽,倒是重柔麵皮子發緊,乾乾笑道:「堂姐如今是嫁入高門了,便是遲了些,我們又怎麼敢怪你?」


  她說完就去打量重嵐,見她頭上戴著五鳳朝陽的掛釵,身上穿著命婦才能穿的衣裳,身上戴的也都是鑲金嵌玉,不光名貴,而且尋常人家穿戴不得。


  她從小不論是相貌氣度心智,樣樣都不如重嵐,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壓過她一頭,本以為婚事上總能壓得住她,沒想到臨了臨了,重嵐這個嫁不出去的竟攀上了公府高門,這下子又遠勝於她了。


  她心裡越發難受,出言道:「不過聽說齊國府門第高規矩也大,堂姐在府上還有長輩盯著,回來一趟也是不容易。」


  重嵐對她明著解圍,暗著譏諷的話並不搭理,目光從她身上一掠而過:「方才瞧著主座上有人,我還以為是族長夫人來了,沒想到是四堂妹啊。」


  她瞥了重柔一眼,語意一派關切:「雖然咱們都出嫁了,但該守的禮數還是要守的,對長輩就得敬著,不然豈不是讓人瞧了笑話,說你仗著自己嫁了好門第就得意忘形?」


  重柔給她說的麵皮發僵,心裡大恨重嵐又拿大道理壓她,卻不敢再多坐,只能不甘不願地起身讓座了。


  重嵐打量了她幾眼,發現她一身打扮的華貴是夠華貴了,但是也太過了些,倒好像在刻意張揚,粉飾太平。


  這時候人漸漸來齊,由族長夫人壓著,大家也都不敢再鬧騰,只是命人奉了茶果點心來,一邊吃一邊說笑。


  重柔沒說幾句又忍不住說起陳府的事兒:「.……陳家到底是幾代簪纓,家裡的晚輩個個都是有出息的,要說家門是富不過三代的,要看家門能不能振興,還得看後輩們有沒有出息了。」


  齊國府子孫不興是出了門的,她在這時候說這話,頗有含沙射影之嫌。


  重嵐倒不見惱怒,反而越發奇怪起來,按說陳府真有她說的這麼好,她現在過得應當是榮華日子,心胸眼界應當開闊些才是,怎麼越發狹窄了?

  重麗撇了撇嘴,湊在她身邊:「她有什麼可神氣的,誰不知道她成婚的儀式省了又省,就差沒把三書六禮給省了,四姑爺成婚第二日就去妾室房裡了,如今成婚不到兩個月,四姑爺林林總總又收了三房妾五個通房,陳府有誰把她當回事兒。」


  她瞧不慣重麗這幅小人得志的模樣,大聲道:「四姐,怎麼今日堂姐的歸寧宴只來了你一個,陳府的其他人呢,姐夫呢?怎麼不陪著你過來?」


  即使畫著濃艷的妝容,也能瞧見重柔的臉扭曲了一下,隨即強笑道:「他們都有事兒要忙,不比咱們清閑,只怕要來得晚些。」她面上雖難看,卻不敢再多話了


  重麗哼了聲,倒也給她留了幾分面子,沒繼續擠兌。


  其實以重柔的性子,本來不至於這麼不受待見,誰讓她當初唆使陳元兒跟重嵐鬧騰,重瑞風權勢迷了心竅,出了事兒之後還硬要把她塞進陳府,受冷落都算輕的了。


  重麗說話向來直率,重嵐一哂,不動聲色地低頭喝茶。


  這時候人已經來齊,族長夫人便做了重嵐親長,帶著眾人往前廳走去,眾人想著能見到重嵐的夫婿,心裡不免都起了好奇的心思。


  重柔當初雖見過晏和一回,但並沒把他往重嵐夫婿身上想,只盼著她的夫婿是個奇醜無比,或者是有不良嗜好的,嗜酒嗜堵嗜男風都行,只要能讓她扳回一局。


  這也不能算她多想,南邊龍陽風氣甚重,有好些公子哥兒就好這個,娶個門第低些的在屋裡放著當門面,外面繼續走旱道。


  像晏和這般門第才幹的,要不是有點毛病,幹嘛要娶個商戶女為正妻?她這般著,心裡終於舒坦許多。


  不過這氣兒順了沒多久,她剛進正廳,一眼就瞧見親爹重瑞風在個身條挺拔頎長的男人身邊,呵著腰恭敬說話,臉上堆滿了笑。


  那男子神色淡淡的,懶散地坐在帽椅里,手裡把玩著白瓷茶盞,等見了重嵐,唇邊才泛起一星半點的笑意,不知從哪裡取來披風給她披上:「方才叫你你都沒聽見,怎麼不把披風繫上再出去?」


  重嵐見他在人前沒半點顧忌,臉色不由得紅了紅:「我都回屋了,你還給我穿戴這個幹嗎?」話雖這麼說,倒也沒把披風解下來的意思。


  兩人之間流轉的情意,就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重柔想到自己夫婿瞧見自己就一臉不耐的樣子,指甲幾乎嵌進肉里,卻還不得不上前巴結:「堂姐夫這般體恤,堂姐真是好福氣。」


  她說完才瞧見晏和相貌,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來自己當初就見過,那時候重嵐被陳家人刁難,好像就是他幫著解圍,心裡不由得哼了聲,這兩人只怕婚前就有了首尾,真真是不知檢點!


  一眾人瞧見晏和對重嵐這般看重,既有羨慕也有嫉妒的。


  重瑞風心裡也是羨慕不已,只恨晏和不是自己女婿。他以手掩嘴咳了聲,抬出長輩架子來:「你妹妹說的對,你福氣好,既然有幸嫁進來齊國府,又得夫婿看重,就更應當恪守婦道,侍奉長輩,伺候夫婿,不得任性妄為,不得善妒無禮。」


  重嵐訝異地挑了下眉毛,不知道重瑞風又要鬧出什麼幺蛾子,就見他對著晏和賠笑道:「男人家的三妻四妾也屬平常,我這侄女實在是太不懂事兒,這才提出年過四十無子不得納妾的條件,嫁過去連通房也沒安排一個,實在是有違婦德。」


  大戶人家姑娘出嫁前確實有帶通房的慣例,他這麼說也不能為錯。


  他自己是納妾納慣了的,便以己度人,覺著世上就沒有哪個男子不愛妾室的:「她父母去世之後,我身為大伯便該監督教管她,這回也是我疏忽了,不如這樣,我挑兩個穩重得用的丫鬟送過去,幫著一起服侍侄女婿,如何?」


  雖然不是親女婿,但送兩個通房過去也算是攀上了高枝。因此他這話是對著重嵐說的,但看的人確實晏和。


  重柔在一邊幸災樂禍,幾乎要笑出聲來,送上門的美妾,哪個爺們能拒得了?

  重嵐心裡哼了聲,一轉頭又是滿臉溫柔賢淑:「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全聽他的。」


  晏和面上不見喜色,眼底卻越發沉凝,淡然道:「君子一諾,既然我應了她不會納妾,那就不會收人,我心無二志,除了她,誰也瞧不進去。」


  眾人都靜了靜,重瑞風滿面訕然,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我這也是怕侄女嫁入高門,被人笑話不懂規矩。」


  晏和哦了聲,又隨意調開視線。


  重瑞風白討了個沒趣,冷不丁瞧見站在重嵐身邊的重麗,拿她撒氣,沉聲道:「王家老夫人來了,你出門去迎一下。」


  他說的王家老夫人就是當初那個幫著自家傻兒子向重嵐提親的,也是王姨娘的親族。


  重麗站在原處不動,他不耐地又重複一遍,問道:「怎麼還不過去?」


  重麗仍舊穩穩站在重嵐身旁,昂著脖子道:「爹爹是不是糊塗了,說起來王老太太不過是咱們家妾室的家裡人,我好歹是正頭主子,憑什麼讓我去迎接她?!」


  她這火.藥性子重嵐拉都拉不住,重瑞風氣得指尖發顫,揚起手就想揮一巴掌下來,重嵐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微微笑道:「堂妹年小不懂事,大伯多多可彆氣壞了身子。宴席快開始了,大伯還是趕緊落座吧。」


  重瑞風到底沒有當著晏和的面兒打她的膽子,揮出去的一巴掌急頓了頓收了回來,怒哼一聲拂袖去了。


  開宴的時候男女還是分開做的,重延為了她歸寧宴熱鬧,特地定了個戲班子和雜耍班子來,讓人能邊用膳邊瞧戲。


  她拉著重麗往女眷呆的樓上走,一邊問道:「大伯好端端讓你去接王老太太做什麼?」


  重麗擺擺手道:「誰知道又被王姨娘灌了什麼迷.魂湯,這王老太太三天兩頭的跑過來,也沒別的事兒做,就把我叫出來說話。」


  重嵐心思微動,重麗也快到嫁人的年紀了,難道重瑞風是想.……?


  她搖了搖頭,按著額角道:「先不說這個了,大伯母怎麼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突然就病了?」


  重麗兩隻手緊握成拳,滿臉憤懣的恨恨道:「我本來想要去伺候的,沒想到被爹一句『不慎著涼』打發了回來,家裡的丫鬟婆子沒一個得用的,問什麼都不知道,真真是氣死人了。」


  她扯著重嵐袖子:「堂姐,我今天過來就是想求你去瞧瞧我娘,有姑爺在,爹肯定不敢拒絕的。」


  重嵐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哥已經過去了,等會歸寧宴完了咱們一道去。」


  她心裡頭越發擔憂,但這時候所有人都看著,她也不可能撂下眾人就走,只盼著重延能幫得上白氏。


  兩人走到樓上,堪堪落座,重柔就親親熱熱地挨了上來,挽著她的胳膊道:「我等了你好久,你左右不來,我都不敢動筷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家這邊四十二度,感覺自己狗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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