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晏老夫人面上滿是傷懷,放下身段哀求道:「和哥兒,你總歸也是咱們家的人,是你爹的親兒子,難道忍心看著他出事?」
晏和偏了偏頭,不知想到什麼似的,倒不像是為著晏老太太這番哀求,他揚唇笑了笑:「祖母說的也有些道理,那咱們就瞧瞧去。」
重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晏和忽然轉身:「你先回去,這事兒你別胡亂參合。」
好大一場熱鬧不能看,重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被緊跟上來的馮嬤嬤抱走了。
晏和跟著晏老太太來到正堂,還未進去,就聽寧氏的聲音從裡屋傳了出來:「.……二叔說話要憑良心啊,我不把人帶進來,難道由著他們在府門鬧?」
晏三思怒聲道:「都說了我不認識這婦人,誰知道她是不是存心上門訛詐的?」
裡面立時傳來女子低柔的哭聲:「你這背信棄義之人,當初口口聲聲說要給我個名分,現在提了褲子便不認賬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然後男子的叱罵聲傳來:「我們永昌伯府雖算不得豪門大家,但也沒有窮困到要跑到你們國公府來訛人的地步,分明是你這無恥之徒毀了我們永昌伯府的名聲!」
一時之間正堂內亂成一團,晏老太太聽的心中驚怒,拄著拐杖顫顫地走了進去:「你們在搞什麼?!」
晏三思一怔,隨即迎了上來:「母親。」他冷不丁瞧見晏老太太身後長身玉立的晏和,面色一沉:「你回來了。」
按說一般父親瞧見出門多年的兒子歸來,縱然不欣喜若狂,也不會是這般反應,但晏三思滿眼的嫌惡,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晏和沒答話,寧氏揚聲道:「二叔,事已至此,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總得給句話啊。」
晏老太太見她還落井下石,一時氣不過,罵了幾句便把她趕出去了,她不敢明著違拗,只能滿臉不甘願地出了門。
晏三思面色一沉,卻不搭理她,一雙眼直直地盯著晏和,出口便是呵斥:「你回來也不說先祭拜祖父,見到我也不行禮,這麼多年的禮義廉恥都白學了!」
他這般明顯是要借著訓斥調開眾人的視線,永昌伯府的人冷哼一聲:「晏三思,你別顧左右而言他的了,你今日不給個說法出來,我們定不會甘休的!」他說完小心覷了眼晏和的神色,見他神色沒甚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晏和理了理頷下的組纓,折腰坐到帽椅里:「長幼有序,我先拜見了祖母,正要拜見父親,沒想到就被叫了過來。」
晏三思面上沉了沉,這下他沒法轉移話題,只能轉向那哭哭啼啼的女子,不耐地揮手道:「我不認識你,也沒什麼說法好給的,你哪來的回哪去吧!」
永昌伯府的人冷笑一聲,上前一把扯住晏三樂的袖子:「別以為你抵賴就能混過去了,你若是不怕丟人,咱們就帶齊了人證物證鬧上公堂,看看到底是誰倒霉!」
晏三思麵皮子一僵,這事兒做沒做過他自己心裡最清楚,鬧大了對他沒好處。
那邊晏老夫人已經按捺不住,搶先出了聲:「萬萬不可,如今我們晏家正在孝期呢,出了這事兒家裡的名聲可就完了!」
這話等於自曝了家中短處,那永昌伯府的人更為得意,趾高氣揚地道:「老夫人,不是我們有意刁難你們晏家,而是出了這等事,我們府上也無光啊!」他說完又緩了口氣,面上有些刁毒之色:「不過我們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這事兒也不是不能商議,只要條件得當,一切好說。」
晏老夫人急道:「你想要什麼,便說吧!」
永昌伯府的人道:「我記得晏家在城外有千畝功臣田,出息不少,我們也不多要,便把那千畝田地送過來吧。」
齊國府如今上下沒幾個能掙錢籌謀的人,全靠祖上攢下的鋪面和田產維持體面,晏老夫人斷然道:「不行!那是祖產,如何能給人?」
永昌伯府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老夫人執意不允,那咱們就公堂上見吧。」
他說完了作勢欲走,晏老夫人忙命人攔住:「你先等等。」
她說完六神無主,冷不丁瞧見在一邊悠悠品茶的晏和,忙道:「和哥兒,你倒是說兩句啊。」
晏和扣住壺把給自己倒水,忽然唔了聲:「祖母讓我說什麼?」
晏老夫人微微語塞,永昌伯家的就怕他開口,晏和和齊國府的關係他也是知道些子的,他道:「晏將軍是晚輩,怎麼好插手長輩的事?」
晏和兩手優雅地交疊,懸空在椅子上:「其實也有個法子,兩家既然都是為著名聲奔走,那不如出了孝期便納這女子為妾,這樣既能全了名聲,也能把這事沒過去。」
晏三思不過是玩玩,才沒想過要讓這女子進門,死了丈夫的,想想心裡就堵得慌,聽了這話慌忙高聲道:「不行!她不過是永昌伯府偏支的寡婦,如何能進晏府?」
天青的茶盞在他細白的指間搖轉,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晏三思一副被踩到尾巴的神色,緩聲道:「父親的妾室不少,哪裡還在乎這一個,若是父親執意不肯……」他含笑道:「那也可以,讓祖母準備好田契就是了。」
晏老太太又瞧了那哭得癱軟在地上的婦人一眼,咬了咬牙道:「也只能如此了!」她對著晏三思道:「你這沒臉的東西,自己做下這般沒臉的事,自己收場!」
晏三思先是被兒子譏諷,又被老母訓斥,老臉火辣辣的,又羞又怒地看了晏和一眼。
永昌伯家的沒撈到好處,心裡大為光火:「你們要納,也得看我們放人不放人!」
晏和目光終於落到他身上,他眼睛極漂亮,但靜靜看人的時候自有種壓迫透了出來,讓人被壓的抬不起頭來。
永昌伯家的被瞧得膝頭子打顫,他才開口道:「若是永昌伯不願,讓他自己來跟我說,至於你.……」他說完負手起身:「綁起來吊在府門三思,也叫人知道,齊國府不是這般好鬧的。」
永昌伯家的嚇得手足亂顫,正要求請,就被外面一擁而入的侍從給壓了下去。
他施施然處置完,等於晏家和永昌伯府都被打了一巴掌,雖然事情解決了,但兩家都沒什麼臉剩下來。他也不理會兩邊的臉色如何,從容地回了自己院子。
……
院子那邊重嵐正在四處打量,這院子一看就是重新翻修過的,裡面的陳設也都是才擺上去的,雖被新修的精緻,但也能看出些破損來,而且位置極偏僻,晏和好歹是長子嫡孫,就算不住正院,也不該住這種地方吧?
府里安排的下人不認識她,正要出來詢問,跟她一起來的馮嬤嬤就先道明了她的身份,底下人一聽是個寄養的,難免有些輕視,便只給她安排了院子角落裡的小屋讓她住下。
重嵐寄人籬下不好開口,這時候就看馮嬤嬤的本事了,她抬眼瞧了馮嬤嬤一眼,馮嬤嬤帶著她站在院子門口不動,冷著臉道:「老夫人那邊已經吩咐過來,何家小姐的一應份例比照咱們府上小姐的來,你們只安排個下人屋子,莫非是存心跟老太太作對不成?」
重嵐本以為馮嬤嬤跟翠微差不多,身份從高到低難免不平,沒想到她這般盡心,難免多看了她一眼。
這院里的人都是寧氏的人,十幾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還是有人大著膽子回道:「不是我等有意慢待,只是這院子每間房子都有用途,我們一時也騰不出來啊。」
馮嬤嬤也不多跟這群人廢話,轉身就走:「好好好,原來是我不懂事了,那我就去問了老太太,看看到底能不能騰出間正經屋子給小姐住。」
如今雖是寧氏管家,但晏老太太到底是老祖宗,鬧到她那邊還是這些底下人吃虧,忙拉住馮嬤嬤,賠笑道:「是我們幾個糊塗,一時豬油蒙了心,這就給何家小姐騰地方。」
重嵐這才得以入住新屋,她連著坐了一個多月的船,下了船又繼續坐馬車,精神早就乏了,一回屋就要倒在床上,還是馮嬤嬤先拉著她洗漱,又細心鋪好被褥,指揮兩個小的給她換上寢衣,這才放她去午睡。
她這一覺睡到天色將黑,見屋內靜悄悄地沒一個人,便自己換好衣服,穿上鞋子下地,一打開門就見院子里黑壓壓跪了十好幾個人,正是中午刁難她的下人。
馮嬤嬤這時候走了過來笑道:「小姐怎麼起的這麼早,也不喚老奴一聲。」
重嵐指著底下人,遲疑道:「這是……」
馮嬤嬤不屑地往底下啐了口,又轉頭安撫重嵐道:「小姐別怕,這是少爺再給小姐撐腰呢。」她一手牽了重嵐往院中正堂走:「少爺在等小姐用飯呢,咱們快去。」
重嵐進了正堂,果然見晏和在正堂等她,面前的紅木芙蓉填石圓桌上擺滿了菜,她心頭一熱,恍惚了下才道:「大人還沒用飯嗎?」
晏和不答,抬手招她過去,指尖輕點著桌子:「快些吃,吃完了咱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