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蒸發
將慾望壓抑在心底最堅固的位置，然後一次又一次封印，直到內心焚燒成一片灰燼，只剩一張表皮，你一扯就變成一地碎片，你腳下黏黏的碎肉，那就是我，你曾心愛的人……
我不該來的，上次來的時候也發生了矛盾，在網吧通了宵，第2天清早獨自走了，這次來還是發生了矛盾，只是這次的矛盾更深一些，半夜的時候我把她丟在陌生的房間，發了條簡訊到她已經關機的手機，然後我帶著我的東西走了，來到網吧，第一時間刪掉了她的QQ，關掉了手機，打算天一亮就走，回到長沙后換一個號碼，這一次我希望和她成為真正的陌生人，不再像前面幾次，過兩天就和好，我不想再這樣，男人就應該對自己狠一點，我也想真正地狠一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我從未感覺到溫暖，在她眼裡，我這個男朋友的定義就是朋友裡面最好的一個，換句話說，我在她眼裡就是比朋友好一點的朋友，本質上終究只是朋友而已……
心不在焉地上了網，心不在網吧，在那房間，我想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不再去想她，可是我做不到風平浪靜，如果，如果有壞人進了房間怎麼辦？如果她需要幫助怎麼辦……各種情景出現在腦海里，3點多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打開了手機，如果她出了事，我能夠接到她的電話。如果，如果她真的傷心睡不著怎麼辦?4點，再也無心上網，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在門外，我在冰冷的地面坐了許久，猶豫要不要進去，如果一直這樣到天亮，也總比在網吧好，我的衣服太過單薄，我的心太過疲倦，終於還是忍不住敲了門，敲了三次，用掉了全部的勇氣夾雜著一些自尊，她打開門，夜裡的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關上門，裡面沒有冰冷，因為她在裡面。
關上門，我直接躺下了，拿起她的手機開機，打算刪掉我之前發的那條簡訊，「給我！」她冷冷地說，我不為所動，然後兩人爭搶，我以前拿她的手機她從不在意的，只是為什麼這次，她會如此在意，她在怪我突然拋棄她么？我鬆手，將手機讓給她。
「把那條未接簡訊刪了吧！」我低聲說。
「恩，我自己刪。」說完，她把簡訊刪了。
我轉過頭，繼續寫簡訊，保存好，打算第二天走的時候發給她，她轉過頭盯著我的手機，「你在寫什麼？」她搶過我的手機問道。
「準備明天發給你的簡訊而已。」
等我拿回手機的時候，卻發現她在看我的已發信息，終究，她還是看到了那條本已經刪除的簡訊：
「我睡不著，我走了，開房收據和鑰匙在桌子上，明天你拿去退房吧！我希望借著這個機會我們可以成為真正的陌生人，我會刪掉你的QQ，然後換一個電話號碼，祝你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男朋友。」
她身子轉過去，背對著我，我拿回手機，也轉身背對著她。
「你不脫外套么？」她問我。
「上網上累了，不想動。」我的語氣滿是疲倦。
她沒再說話，就這麼背對著我睡著了。
觸手可及的距離，卻背對著背，中間隔著兩個世界，隔著四年的光陰，四年的光陰里，闖入了一個人，如果沒有他，我想我不會對她發這幾個月來發的任何脾氣，和4年前一樣，她愛怎樣就讓她怎樣，只是，只是那個人像一根刺一般，在每次我想起她的時候將我刺痛，每次她在我腦海裡面出現的時候，外表都長著這樣的刺，一擁抱就遍體鱗傷。我本來是第1個，現在是第3個，他夾雜在中間，然後又走了，我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永遠成為了第2個，第1的位置他順帶著拿走了……
他可以的，為什麼我不可以，為什麼，我跟他不一樣……
我們都沒再說話，像是已經睡著了，把時間回到他的時代，她和他是不是也在這個房間相擁而眠？又講過一些什麼樣的情趣笑話？
終究，我還是無法放下，無法理解她的生活方式，我抓不住她，兩個人在一起很茫然，我想要的女朋友，不過是一個我可以把握的，簡簡單單的就好，不要讓我捉摸不透……
我睡著了，不知什麼時候又醒了，窗外的夜色變得淡了一些，還要多久就要天亮了呢？我們依舊背對著背，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第二次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隱約中，她從後面抱住了我，她夢見了什麼呢？需要依靠么？我轉身面對著她，把她擁入懷裡。
熟睡中的她，頭髮凌亂，沒了往日的漂亮，但是很平靜，這才是真正的她，像是2005的時候一般，不過那時候，我們是在城市中某個屋頂坐著，依偎在一起睡覺，不懼夜風寒冷，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天亮以後就回到各自的學校睡覺，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只要這樣簡簡單單地依偎在一起，從什麼時候，他開始帶她去開房睡覺？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這樣很正常？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覺得這樣很正常？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不再有屋頂依偎著過夜的單純？
隱約中，她又轉過身去了，重新背對著我，一個女人誘人的背影近在咫尺，黑色長絲襪，超短牛仔褲，從前的她絕對不敢這樣穿的，我伸手觸摸她的絲襪，她伸手按住我：「不能這樣。」
我收回手，看著窗外大亮的天空，掀開被子，坐在床沿，開始穿鞋。
「你要走了嗎？」她起身問我。
我沒說話。
「你晚點再走好嗎？」她伸出手攬住我，重新把我按回床上。
我乖乖地躺著，盯著天花板。
「7點多鐘有一趟車。」這是昨天夜裡我上網的時候特地查的。
「你晚點再走嘛，我送你。」
我猶豫了一秒鐘，最終還是起身，轉頭看著她「去火車站是5路公交嗎？」
她輕輕嘆息，背對著我，應了一聲。
刷完牙，洗了澡，太陽已經很亮了，我拂著濕漉漉的頭髮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生機勃勃的世界，這就是她的城市嗎？會和一些什麼人發生一些什麼樣的故事呢？我回頭，她依舊在床上慵睡，安靜而乖巧，這一剎那，我彷彿已經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恬靜的睡容，永遠地這樣陪著她，可是，那個男人又瞬間出現在我的腦海里，將我所有的熱情與幻想澆滅……
我挎上挎包，低頭醞釀了一下，然後抬頭朝著她的方向說：
「我走了，收據和鑰匙在桌子上，你什麼時候起床就拿去退房吧！」一種刺痛的感覺在心裡滋生，我打開門走出去，反手關門的一瞬間，透過門縫，我看見她似乎要抬頭，門被我關上了，我不知道她抬頭沒有，我用這樣倔強的方式，離開了。
走在清晨冰冷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像行屍走肉般獃獃的走著，我的心不在身體裡面，它違抗了我的命令，擅自留在了那個房間里。
太陽完全升出來了，驅散黑夜遺留的冰冷，只是心中的冰冷要怎樣的陽光才能夠驅逐？街道上擦肩而過的情侶們，帶著一種刺耳的笑聲，一種寂寞的感覺很深很深。
和上次一樣，我踏上了五路公交，在公交裡面疲倦地睡著了，在火車站候車的時候，她的簡訊來了
「幾點鐘的車？」
「進站了，九點半，寶貝，和你說個事，我們嘗試一下一年不要聯繫好嗎？連一個句號都不要發……」
她的回答很短，只有兩個字：「答應」
其實，更多的想法我沒說，1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足夠讓我分清楚這段感情的本質，我想，365天之後，我也許真能忘記她，她也會忘記我，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
寶貝，我想愛你，但我更愛想你……
火車緩緩開了，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座城市正在遠遠離去，在這個刺眼的晴天，與她有關的一切，都在慢慢遠去，這個獨特的緯度，相交於這條獨一無二的經線，她的名字，在這個交點，緩緩蒸發，飄散在天空，消失不見。
隱約中，我又想起了那個男孩和那個女孩，在冰冷的夜裡，在高樓大廈倒影下的一個屋頂，依偎著睡著，安安靜靜地睡著，什麼都不會害怕，天亮以後，在溫暖的陽光里，笑顏如花，揮手道別，然後回到各自的學校睡覺，在夢裡中繼續依偎著。
從思緒中醒來的時候，那座城市，我已經徹底看不見了，火車載著我的軀殼，奮力朝未知的前方駛去，我看著她的方向，身不由己地急速後退……
寶貝，再見，在我心裡，你永遠是那個屋頂上依偎在我懷裡的女孩……
2010年3月2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