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06

  時越忍不住歎息郭津的警惕心, 但是想想他的來曆,卻也不奇怪。


  這種事情,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 隻能慢慢糾正了。


  他心念轉過, 麵上卻不動聲色, 倒是痛快地放了手。


  等那壯漢掉頭哈腰地走了之後,郭津才反應過來,“時哥, 你就那麽放他走了?他萬一還偷了別人的怎麽辦?”


  倒是個好孩子。


  時越看他,笑了一下,“沒有別人。”


  郭津:……


  ???


  什麽意思?!合著這條街上就他看起來最好欺負?

  他深深覺得自己“魔教教主”的頭銜被侮辱了。


  魔教教主知道不?!就是那個“鮮血沐浴”聖女、“一頓飯三個小孩子”殺手的頭頭……


  懷著這個心情去茶館, 連往常因為知道實情,所以聽得捧腹的說書都沒什麽意思了。


  作為一個大(冤)主(大)顧(頭),他的心情, 茶館裏的人格外關心。


  沒過一會兒,那位說書先生就親自過來包間,“這位……大人……”


  約莫是覺得“客官”這平平常常的稱呼, 沒法子凸現“冤大頭”的身份, 那老先生換個更“尊貴”的叫法。


  “可是今日這段……可是大人不喜歡?”


  “大人您有什麽想聽了, 且跟老朽提。不管是‘戰血魔’,還是‘殺厲虎’, 就是‘醉問血牡丹’……老朽不才, 也能說上一兩段……”


  郭津:唉嘿?!……還是高端定製服務?

  沒想到在現在沒經曆過, 到了古代, 反倒是有緣(錢)遇見。


  他靈光一現, 突然有了想法, “我這幾日聽老丈講了不少魔教長老的事跡, 卻沒聽您提起過‘魔教教主’……敢問老丈,可否講講‘教主’之事,我實在是好奇……”


  他說的“魔教教主”當然不是指自己——說起來,外界知不知道魔教有了新教主都不一定。


  他主要是想聽聽前任教主的事跡:他這個魔教教主做得不合格,但是他的前任可不是。


  不如說,他的前任簡直是做得“好到過頭”。


  他自己不會,抄作y……呃、不是……學習!學習取經還不行嗎?


  孰料,他這話一落,那說書先生立刻就臉色慘白,手裏的折扇“啪嗒”一下落到地上,他要彎腰去撿,卻哆哆嗦嗦地撿都撿不起來。


  時越離得近些,順手幫他撿了起來,遞給過去的時候,觸到對方手腕,又順勢輸了點內力過去。


  老先生雖不會武藝,但也是算是“行走江湖”。這會兒,覺得身上一暖、心神安定了許多,就猜到時越做了什麽,感激地看過去,連聲道謝。


  ——畢竟,那些“大俠”們,少有關心他們小老百姓的時候。


  時越溫聲道了句,“無妨。”


  那老先生又是一怔,但看時越的年紀,又是了然——剛進江湖的毛頭小子,總是“知禮”一些的。


  經時越這麽一打斷,再看郭津時,那老先生心神總算穩了幾分,“大人……實在不是老朽膽子小,隻是……您說的那位……實在是不可說、不可說……”


  他一連重複了兩遍“不可說”,剛恢複了點血色的唇重又有點發白。


  這表現,惹得郭津更是好奇。


  他倒真不覺得這老大爺膽子小——畢竟……在離著魔教據點半條街的地方,大肆編排魔教長老……


  這種勇氣,說一句“世間罕有”都不為過。


  隻是,對方都已經這個態度了,郭津卻不好強逼著人說什麽。


  而且……看著把一個好好的老先生嚇得滿頭大汗,他心裏也覺得有點愧疚,又多給了不少賞銀,解釋道:“老先生不必驚慌,我隻是有些好奇……既然不能說,那也不必非要說……”


  說書先生連連點頭,得到兩人的應允之後,有迫不及待地往外走,隻是到了門口,摸了摸沉甸甸的銀子,又遲疑了一下。


  他探頭往外左右查看了一下,確定這附近沒什麽生人,又做賊似的小心關上門、折返回來。


  “大人有所不知……”他聲音壓得極低,郭津覺得,自己要不是因為習武五感增強,說不定都聽不見他這話。


  “倒是曾經有一段‘劍尊大戰魔尊’的段子,講的是……當年劍尊路令章大戰魔教教主,三天三夜,最後把那魔頭斬落劍下……”


  郭津怔了一下,教中倒是有對前任教主的記載,但是那意義實在不大。


  郭津甚至能又一個詞把所有人內容概括出來——


  “無腦彩虹屁”。


  就是前一任教主喝口水,都能被誇成一篇小作文。


  這不是個“形容”……


  確實是有人這麽幹過。


  在魔教自己的記載裏,那簡直是一個沒有死角的神仙教主。


  郭津一過來的時候,還試探地提出過疑問,結果瞬間領會了什麽叫做“殺氣”……


  ——簡直太可怕!!


  雖然“教主日常”被記載得清清楚楚,但是一些關鍵的大事,反倒是沒什麽記錄。


  就比方說前任教主是如何隕落的……


  郭津把“劍尊路令章”這個名字上,打了一個“高危”的標簽。


  但是……他隱約記得,自己看賬本的時候……


  魔教和路家莊,就是劍尊所在的那個路家,生意往來還十分密切啊。


  郭津正疑惑著,卻聽那老先生繼續道:“約莫是二十多年前罷,那莫枯林的一戰可是轟動了整個武林……劍尊大戰魔頭那一段,可要說是當年最熱鬧的一個段子了,每個茶館的都要說上那麽一回。”


  “老朽那會兒,還年輕、功夫也不硬,登不得堂……隻能在後麵,跟著師傅學、跟著練……那時候,這一行有個頂頂厲害的行家,叫做‘金口劉半兒’,有人大老遠趕好幾裏的地,專來聽他這一口書……”


  “雅棋堂——就是劉半在的那個茶館,天天都是人山人海……從天亮一直開到宵禁……”


  “那一日,突然來個醉漢……那醉漢穿著不凡,手裏還抓著劍……小二沒敢攔人,直接去把人請到樓上去了……”


  “那一日,劉半照例講他的‘劍尊大戰魔尊’,那會兒這段子也不像頭些天那麽熱了,不過大夥兒還都愛聽。”


  “他就要說到柁子(高潮)了,說時遲那時快……”


  老先生說書習慣,抬手就要拍驚堂木,抓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這會兒沒在說書呢。


  他訕訕收了手,又接著續上,“隻聽‘咣’的一聲,一個鈍物砸開了包間的窗戶,生生貫入劉半身後的牆上……是一柄仍在鞘中的長劍。”


  “一人突然出現在大堂,赤目散發、凶神惡煞……正是那醉漢。


  ——滿堂之人,竟無一人察覺他何時衝出來的。”


  “堂中有一人乃是淩霄派弟子,江湖人稱‘玉麵公子’,當即高呼‘高手’……原來這人竟然是個練家子。”


  “那人卻不理眾人驚呼,直取正前劉半,堂中之人皆去阻攔,卻無一人攔住……”


  “‘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那人高聲斥道,劉半前襟被揪,被提著雙腳離地。”


  “劉半自是兩股顫顫、哀聲求饒,那人卻仍是激動不已。眾人上前勸解,他猶自怒氣洶湧。”


  “那玉麵公子高聲道:‘兄台既道劉先生胡言,可是知其中內情?不若言明,也讓我等開開眼?’


  眾人亦是朗聲附和。”


  “聞言,那人卻是突然呆了住,半晌,他虎目含淚,哀哀切切,‘中毒!……他身中劇毒……’”


  “他哀聲半晌,忽露癲狂之態,‘吾半生一友,卻死於如此小人手段,痛哉!!哀哉!!’”


  這先生不愧是說書的,一段說下來,郭津也不由提起精神來,趁著對方換氣停歇時,追問道:“這人是誰?”


  說書先生卻一下頓住,許久才道:“……不知道。”


  好像是吃了一半的飯,突然被撤了桌。郭津噎了好一會兒,才壓下了那堵塞感,語氣略微不滿,“大爺,你不厚道啊。”


  說書先生擦了擦額上的虛汗,“這不瞞大人,老朽當真是不知道……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郭津算是服了這老大爺吊人胃口的手段,連聲催促。


  “隻不過,聽說那之後,是路家的人過來,對那醉漢十分恭敬……有人猜測,那人就是劍尊路令章……”


  郭津:?!


  這要是真的……那這兩人的關係,可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不過,那說書先生又道:“也隻是坊間猜測罷了……”


  “不過,那之後……這個段子,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老朽那會兒的功夫,還上不得台麵,故而也不知內情。隻曉得劉半一家,舉家搬遷,之後更是金盆洗手,再不入這行當了……”


  “有人再提起‘戰魔尊’這個段子,不過幾日,也必然被叫停……輕則茶館被封……重則、重則……”


  他嘴唇抖了抖,臉色發白……


  半晌,他低低躬下身,衝郭津作揖,“老朽一家老小,就指著老朽這點銀錢糊口,還望大人體諒……實在是、實在是……不敢啊……”


  郭津連忙去扶,“大爺您別……我就是好奇一提,也不是一定要聽。”


  ……


  給足了賞錢,總算把千恩萬謝、就差下跪磕頭的說書先生送了出去。


  郭津覺得自己吃到一個大瓜,就今天知道的消息,就值回票價了。


  吃瓜不和人一塊兒分享,實在是失去了靈魂。


  郭津忍不住轉頭看向一直神色淡定的時越,“時哥,你覺得呢?劍尊真的和前魔教教主……他倆,真的、有一腿?”


  時越:“……”


  他握緊了自己蠢蠢欲動的手,怕自己忍不住給這臭小子開個瓢。


  ——不會說話,可以學會閉嘴。


  他深吸幾口氣,總算以一種老年人的寬容心態原諒對方,勉強給了句回複,“算是……朋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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