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大陸07

  各種嚎叫的背景音中, 楚鍾鳴神色複雜地看向時越。


  “你……”


  他本想問什麽,可是看見時越的動作卻突然頓住。


  徐瑤瑤同樣愕然。


  “鍾……”又在稱呼上卡頓了一下,隻是看著時越如今的舉動,她卻無心去糾纏那些細節, 訥訥道, “怎、怎麽……”


  “……越。”時越體貼地自我介紹了一下, 甚至周到地沒拆穿楚鍾鳴的謊話。


  他一邊給人那兩個半死不活的人灌著血, 一邊解釋,“鳳家少爺從小就是各種補藥靈草地吃著, 血裏就帶上了藥性……可以救人。”


  徐瑤瑤顯然第一次聽這個說法, 愣愣地“哦”了一聲,就……信了。


  楚鍾鳴卻驀地沉默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的……血腥味……


  他的經脈恢複,是因為那藥?


  ……還是藥裏的“血”?

  *

  上界。


  伐鳳聯盟,諸家家主齊聚一堂,眾人的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沙盤,其中數地都被紅色旗子標出。


  眾人臉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其中一人憤道:“鳳家用心甚是歹毒!在諸城之外設立結界, 迫得咱們隻取北路!這分明是想在路上設伏,好將我等一網打盡!!楚盟主,我們不能中他的詭計啊!”


  聯盟諸家之中,以楚韓兩家最為勢大, 其中又以楚家家主修為更高一重。故而,楚家家主楚介,便被推為盟主。


  楚介卻並不像那人那樣激動, 而是盯著沙盤, 微微凝眸, 目露思索之色。


  前往鳳家棲梧殿的諸條路線之中, 唯以北路最為荒涼開闊, 不易設伏,本就是他們首選的主攻路線。


  可如今……


  鳳家在其他諸路設下結界,卻獨獨留下了北路……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心生戒備。


  他思索良久,將視線投向在座一位頭發白須老者身上,那是榮家家主。榮家尤擅結界機關一道,這老者又是其中之最。


  老者歎息著搖搖頭,“……已遣族中弟子前去查看,結界……無甚機巧之處,純以武元構築……除以力破之,別無他法……”


  結界之道本來是以各種陣法構造,以最少的武元發揮最大的能力,越是精巧的陣法發揮的威力越大,與之相應,陣法越容易被破壞。


  可這次的結界,卻像是被人不惜武元、隻靠最簡單的陣法鑄成,粗糙至極,反倒是大道至簡,除強攻之外,別無辦法。


  榮老解釋之後,議堂中人神色更為凝重。


  先不論結界如何破,鳳家有一個能構出此等結界的高人,其武道修為……


  眾人不由望向在場修為最高的人。


  楚介沉重搖頭,“楚某尚做不到此等程度。”


  議堂一片死寂。


  正凝滯之時,門卻被突然敲響,一個楚家家仆進來,在楚介側邊耳語了幾句。


  眾人隻見,就連剛才麵對那等困境,都神色平穩的楚家家主,聽罷之後,臉色驟變。他猛地站起來身,帶著座下的椅子發出一聲銳響。


  “抱歉諸位,家中……有些私事……楚某去去就來……”


  楚介匆匆到了這句,也顧不得議堂中人都是什麽反應,連忙就往外走。


  路上,他甚至不自覺地動用武元,就連一開始引路的家仆都被遠遠地甩到了後麵。


  等到了聆風院外,他卻突然情怯,在院外站定了腳,竟不敢推門……


  這是他長子的院落。


  第一次為人父,他猶記得那皺巴巴一團的小瘦猴子放到他懷中時,他的手忙腳亂。


  縱然在武道上是當之無愧的天才,可對於“父親”這個角色而言,他興許是最沒有天賦的那種。


  等到長子被鳳家人廢去修為、毀去經脈,這等重傷之下,又被驅趕到下界……有死無生。


  楚介這才驚覺,在過去的數十年間,他對兒子從來都是“你要”“你不能”“你必須”的種種要求,竟無一句溫情問候……


  也不怪鍾鳴……陷入那樣的危機,竟然都沒有向他這個父親求助的意思。


  *

  屋內,楚鍾鳴正跟時越介紹,“我爹他正在議堂呢,估計有什麽正事要談,一時半會過不來……”


  “他也很煩那些雜事兒,要是按他的性子,閉關清修、諸事不管,他才樂意……”


  “……”


  “……他有點嚴肅,不過你不用怕,他心軟得很,其實挺好說話的。”


  時越倒是很淡定地聽著他囉囉嗦嗦,時不時地點頭答應一兩句。


  顯然,楚鍾鳴雖然勸著時越別緊張,其實緊張是他自己才對。


  時越:……


  奇了怪了,見親爹還這麽不安。


  又過了會兒,楚鍾鳴還是坐不住了,他直接站起身來,道了句,“我先去外麵看看……”


  楚鍾鳴一邊說著一邊推門,正對上門外站著的楚介。


  時·早就察覺門外有人·越:……


  要說“你動作太快,我還沒來得及提醒”……不知道楚鍾鳴會不會信。


  門口,父子倆僵硬對視。


  還是楚鍾鳴先回過神來,他僵硬地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一個“爹”字。


  然後,又幹巴巴道:“我回來了。”


  楚介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驟然就看見“死而複生”的兒子,他下意識地就擺出了威嚴父親的模樣,淡淡地“嗯”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然後……就冷場了……


  時越旁聽了這一場對話,都開始替這父子倆尷尬。


  嘖……


  這還是親父子呢,他養過最別扭的天命之子,都比這兩人關係來的緩和。


  眼見著那兩個人在門口相顧無言、大有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時越在心底無聲歎了口氣:誰讓他是個善良的人呢?


  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努力把自己的表情調節到“人畜無害”的萌係狀態,從凳子上跳下來,還刻意用蹦跳的狀態跑到門前。


  ——唉……他真是犧牲良多……


  小孩子在某些時候,是調節氣氛的神器。可時越卻沒想到,自己難得一次好心,結果作用與他預料地卻不大一樣。


  楚父不敢置信地看著這跑過來的孩子,臉上的表情震驚和意外混合,最後轉變為升騰的怒氣。


  他冷臉轉向楚鍾鳴,沉聲嗬斥,“孽子!你給我跪下!!”


  這話顯然在父子之間不是第一次出現,楚鍾鳴一撩衣袍、跪到地上,臉上卻條件反射地擺出挑釁的表情,看著就十分欠打。


  時越:……


  他一臉懵地看著這發展。


  父子久別重逢,連個含淚擁抱都沒有,兩句話的功夫,就劍拔弩張。


  這裏麵……顯然是有什麽問題吧?


  不愧是父子倆,時越還沒get到楚介的腦回路,楚鍾鳴已經明白過來他爹腦補了什麽。


  他那些年,因為年紀輕輕就突破武王,著實被人吹捧了一段時間,年少輕狂,也確實犯了不少渾。


  這會兒突然帶了個孩子回來,他爹估計……把這孩子當成他的私生子了。


  ——算算年紀……竟然也對得上。


  楚鍾鳴:……


  雖然一開始,他確實有這麽個打算。


  但……在猜到那殼子裏大概是什麽人之後。就是再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麽幹啊……


  楚鍾鳴張了張嘴,“爹,您誤……”


  “閉嘴!!輪到你說話了?!”楚父嗬斥,“跪著!”


  他說完,視線又落到時越身上。


  小孩子似乎是被這一幕嚇到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時越:……隻是對你家的父子關係震驚。


  而且……


  能叫天命之子下跪的人……一般來說,活不過三集。


  時越幾乎是以一種瞻仰烈士的態度,仰望楚父……


  ……


  楚介當然注意到這孩子奇怪的眼神,但也隻當他嚇著了。


  他盡力讓自己的表情溫和下來,不過常年嚴肅的臉,做出溫柔的表情,效果……差強人意。


  “孩子……”楚介招了招手,“過來。”


  時越稍微衡量了一下,考慮這是個敢叫天命之子下跪的猛人,他還是一臉乖巧的過去了。


  楚鍾鳴見狀,一臉“臥槽”的表情,他想說什麽,卻被他爹一個冷眼瞪了回去。


  楚父:“你今年……多大了?”


  時越回憶一下這個身體殘存的記憶,“……五歲。”


  楚父:……很好,都過了五年,才把人找回來。


  給自己兒子又記上了一賬,楚父又盡力柔和了聲音,問:“你叫什麽?”


  時越看了眼楚鍾鳴,他不太確定,天命之子要不要在他爹麵前繼續維持謊言。


  楚鍾鳴和時越還沒有達到眼神溝通的默契,隻是對著明顯腦補過度的爹,他還想努力掙紮一下:“不……”


  一個字剛出,背上就挨了一下,畢竟是久別重逢,楚父這一下打得不重。


  但奈何楚鍾鳴沒有防備,冷不丁地挨了一下,差點岔氣兒,“咳咳咳”地嗆了好幾聲。


  時越:……牛……B……


  他以一種“景仰”的目光看向楚父,決定……實話實說。


  “……時越。”


  楚父:竟然連姓都沒改過來?!


  要不是看在楚鍾鳴還是剛剛歸家,他這會兒怕是已經一腳踹過去了。


  楚父黑沉著臉色,又刮了一眼楚鍾鳴,但再轉頭向時越,語氣已經盡力溫和了下來。


  “既然到了楚家……以後,就是楚家人了,‘楚越’……如何?”


  “我……祖父……這就帶你去改族譜……”


  剛緩過一口氣來的楚鍾鳴:!!!


  “咳咳咳!!!”


  ——爹你要幹什麽?!


  你醒醒、清醒一點啊!!

  你這是把鳳家的祖宗按頭姓楚!他們不得跟你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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