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去多年的攝政王09
大昭數百年積累, 皇宮自然富麗堂皇、金光耀耀。
站在大殿之外,仿佛外麵的亂世都隻是幻象,皇城還是這世上權利之中心。
而宮城之中, 隱隱歌舞聲傳來。
含光殿中, 身著明黃衣袍的青年正單手撐著下顎, 眼眸闔著,垂下的睫毛也遮不住他眼底的青黑之色。
不過,他相貌極好, 臉上這些憔悴之色,也能叫看見的人生出憐意了。
隻是……這世上,怕是沒有人敢“憐惜”這位。
旁邊的內侍察覺到這位的呼吸漸漸悠長, 連忙抬手揮了揮,示意那些舞女歌姬退下。
眾人都是訓練有素,退下去時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雖已入春, 還是稍有些冷,但是喜公公可不敢給這位披點什麽上去。無他,實在是這位主覺太輕了, 別說披件衣裳, 就是現在稍微有點動靜, 都能把他驚醒了。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陛下小時候覺可多, 每日早晨挖都挖不醒, 逼得安國公生生把早課從皇子一慣的寅時改成了卯時。就這樣, 有時候還要安國公親自來叫。
以前啊……
喜公公想著, 不由出了神, 他想著, 卻被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喚回了神。
他稍稍抬了眼去看, 卻看見陛下正打著顫……
喜公公知道,那絕不是冷的。
他動也不敢動,連呼吸聲都放緩了。
果然,不過一會兒,就聽見陛下囈語“皇父”“我錯了”“不”……
斷斷續續的、但是裏麵的意思卻足夠讓人明白。
喜公公不是第一次聽了,早不複當初那樣驚慌失措,他隻是越發小心謹慎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在宮裏麵,想要活下去,總得學會做一個瞎子聾子。
更要緊的是……
——不能有良心。
喜公公麵無表情的斂下眉眼。
“含光殿”啊,當年也是含光殿。
*
元行慎在做夢,他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這個夢境重複了一次又一次,已經足夠他清楚自己在夢中了。
但是,他還是恐懼,還是害怕。
和夢裏的那個少年一模一樣。
他看見那人“毫無所覺”地拿起了那杯酒。
不、不是什麽“毫無所覺”。
不過是夢裏那少年這麽覺得。
但現在……
在一次又一次重複的夢境中,他對那人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人那起酒杯的手頓了一下,分明察覺了什麽,但是他眉頭皺了皺,卻最終喝了下去。
然後……
那少年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元行慎有點想笑,少年那麽拙略的表演,皇父會看不出來?
事實上,看不出來的是他才對。
他看著皇父又開口,問了那少年幾句功課。
那少年的心思如何在這上麵,答得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
但……他平素在皇父麵前,多是這個“蠢笨”的模樣,所以,這次的回答倒是不顯得多出格。
皇父這一次才是真正皺起了眉,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終歎息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
元行慎想問他,想問問他到底想說什麽。
他這次一定聽話……一定好好地聽話。
可這是夢……這隻是夢……
他開不了口,他隻是看著那少年眼神閃爍、坐立不安。
他有點想笑,少年那點道行,就連現在的他都能看得出來,皇父會看不明白?
不知什麽地方傳來水滴聲,一聲一聲、均勻得好似在展示時間流淌。
終於,皇父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他想要站起身來,但稍有動作,整個人便晃了晃,仰麵倒了下。
不管多少次,看見這一幕,他還是下意識地衝上去扶。
但是……沒有用,皇父徑直穿過他的“軀體”,倒在了地上。
他忍不住去看那少年,厭惡、憤恨……
他恨那少年,最初那段時間的夢境,他甚至會撲上去撕打。
但是……沒有用……
就如同他救不了皇父,他也殺不了那少年。
那少年察覺不到這莫須有的“第三人”,他保持著伸手要去攙扶的姿勢,眼中茫然、無措、慌張……輪番閃過……
然後,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動作顫抖、卻堅定。
那少年是膝行著半爬著過去的,元行慎知道他中途絆了一跤,腿軟地站不起來。
——可就是這樣,他仍舊沒有放棄。
多可笑啊……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因為什麽?
隻因為幾句似是而非的流言。
……“那孩子真可憐,雖然說是皇帝,但隻是傀儡。”
他為此惶惑不安,夜夜難以入眠,卻全然沒注意那人的憂心關切。
“聰慧、唉……陛下聰慧,可不一定……是好事啊……”
於是他慢慢變得蠢笨、泯然眾人,卻沒去想想那人為何替他延請名師、又為何帶著他在身邊日日教導。
“陛下也快冠禮了,安國公也該還政……”
“……左右那個位置誰都能坐,不如換一個……”
——於是……他親手殺死了他的皇父……
*
他的親父、親祖父聽信奸妃、任用小人、以致朝堂混亂、江山飄搖……
他少年時便在皇父麵前立誓,絕不效法先帝,定然以之為鑒,絕不聽信讒言。
但……血緣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他的好像天性中便帶著懷疑、一點點風言風語便能挑動他的神經,讓他打從心底堅信著,這世上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
元行慎徒勞地去擋,那少年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他,鋒利的匕首直直地插入那人的胸口。
那少年在發抖、在流淚……但是他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
眼中有什麽東西洶湧而出,元行慎卻笑了……笑得慘然又絕望……
像他這種親手弑父的畜牲,活該日日受這般折磨!!
*
遠在康京的事,時越當然不知道。
他這會兒正帶著兩個護衛往司州去。
趙修石投靠秦洺的意圖十分堅決,甚至能條理分明地列出一二三四五來,對著時越的質疑,他也一一反駁過去。
時越要攔,當然也能攔住。不過,他覺得沒有必要。
時越跟隨的開國之君,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長處,要是把秦洺和他們比較,也能混個中上——對自己教出來的孩子,時越足夠信任。
他隻是不想秦洺和元行慎直接對上,誰知道天命之子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大人,咱們進城嗎?”叫張貫的護衛問道,他頓了頓,又解釋,“要是趕一趕,說不定天黑之前,能到下個城,但要腳程快些。”
三個人是趙修石派去秦洺那的使者,時越抱著去看看兒子的心態,主動請纓,至於那兩個護衛,是趙修石塞過來的。
按他的說法,“秦將軍那比這胥州肯定好,哥你這次過去,直接跟著秦將軍幹吧……我沒什麽大誌向,哥你跟著我,實在是耽誤你前途……”
“等到地方談妥了,你就直接打發這兩人回來捎個信就行。”
這話說的,人還沒走呢,就覺得這談判妥了。
——時越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從胥州到司州要經過薊州,三人如今正在這薊州的州府平田的城門口。
張貫雖然開口問了時越,但是眼神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城內瞥,期待進城歇一晚的意思十分明顯。
畢竟城和城不一樣。
這會兒世道亂到,在城裏麵走,腰上都得別著點兵器,不然說不準就遇上什麽賊人了。荒郊野外就更不要說了,沒點本事還真不敢上路。
平田畢竟是州府所在,肯定比別的地方安穩許多,在這歇息總不必像那些小地方的一樣警惕,是路上難得鬆快的時候。
時越倒是不太在意這些,但但現在不趕時間,也不必非要天黑前趕到下個城中,他可有可無地點頭答應了下。
胥州和薊州雖然緊鄰著,但這會兒全中原的目光都放在宥州的樊譽身上,著兩家鄰居倒還算和諧。不過,以防萬一,時越還是拉開了係統地圖看了看,免得遇到滿城敵對標識的小紅點的情況。
“大人,怎麽了?可是城內有何不對!”
看見時越定住一樣僵在原地,張貫連忙壓低了聲音問道。一旁話不多的王甬也抓住了腰間的刀柄,做出了警戒的姿勢。
時越深吸口氣,搖頭道:“沒事,咱們進城吧。”
這下子就是不是恰好趕上,他也得進城看看了。
不是什麽小紅點,而是……金光燦燦……冷不丁地差點閃著時越的眼。
這麽與眾不同,當然是“天命之子”了。
元行慎這絕對不可能在這裏,那這裏的是……
時越覺得要瘋,這個世界這麽作死的嗎?!
氣運所鍾,同一個世界基本不會出現兩個天命之子。
畢竟氣運就那麽多,分給兩個人一定會分薄了……而這兩個人最後必然會對上,一方強一方弱還好說,要是旗鼓相當,那……
時越臉色發青,開始考慮進城之後,怎麽直接弄死這個天命之子了。
一個元行慎都讓天下亂成這個樣子,再來一個腦子不清楚的……
時越神色冰冷地往城內走,連門口檢查的守衛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不敢招惹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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