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去多年的攝政王05

  秦洺?


  聽見熟悉的人名,時越也不由抬頭看過去。


  趙修石見他好奇,連忙把這份竹簡遞過去,“徐大哥,你要看?”


  時越也沒有推辭,告罪後,抬手接了過來。


  時越看著那竹簡,趙修石則小心的觀察著時越的臉色,以期能從中看出什麽。


  ——過一會兒,徐大哥該考校他了。


  趙修石沒有從時越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來什麽,但他的猜測卻沒有錯,時越是大概掃了幾眼,就抬頭看向趙修石,“你怎麽看?”


  沒有從時越的臉上看出什麽偏向來,趙修石隻能硬著頭皮說起自己的分析來,“秦將軍麾下的西州鐵騎常年與胡虜作戰,戰力非凡,遠非朝廷軍隊可能比擬,我覺得……這一仗……這一仗……”


  趙修石剛想說一句“結果顯而易見”,看見時越微微蹙眉,他說話聲立刻收了住,開始絞盡腦汁地思索,秦洺為什麽會敗。


  思來想去,總算找到個靠譜點的理由,再開口時,話鋒一轉,“秦將軍雖然勇武,但是這一次’討伐逆賊’ 的’厚林之盟’卻是魚龍混雜,就如那溱州祥冉,父親就曾說過這個人心思不正、難成大事……其餘人等也不過爾爾之輩。”


  “徐大哥你曾說過,若要結盟最忌人心不齊,否則聯盟之中個人使個人的力,反倒容易潰散。”


  看見時越蹙起的眉頭鬆開,趙修石大鬆口氣,他覺得這次自己是說到點子上了。


  正暗喜之際,卻聽時越道:“你說的對也不對。”


  趙修石疑惑看過去,時越問他,“既然朝廷軍隊並非西州鐵騎的對手,那秦洺為何非要做此聯盟?”


  趙修石愣住,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呃……嗯……或許……進攻康京,畢竟是大事兒,人多……也穩妥一些……”


  他這話說得磕磕巴巴的,很不利索,說完又發現又同自己先前的說法自相矛盾,頗為難地扯著自己的頭發。


  時越在他把自己揪禿了之前,開了口,“這消息不是真的。”


  趙修石睜大了眼,喃喃重複道:“不是真的?”


  他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這段時日他雖然學了不少如何根據手裏的消息做出判斷,但是都是在得知消息是真的前提下。


  今天倒是碰巧,給他補上了這麽一課。


  判斷消息是真是假,這裏麵的門道說上幾天幾夜也說不完。但對時越來說,作出這個判斷也是再容易不過了。


  ——因為他對秦洺實在是太熟悉了。


  那個孩子如果打算動手,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麽大張旗鼓。


  靜待時機,一擊必殺。


  他好像是天生的獵手,在某些方麵的天賦,就連時越也不由感慨。


  而且現在是冬季,秦洺便是動手,也絕不會選擇在秋冬兩季。


  胡虜南下,依照那孩子的責任感,絕不會在這個時節離開邊境。


  *

  北方,司州。


  如果說廣平境內是尚可以忍受的冷意,那司州便真是大雪封路,凍死人毫不稀奇。


  “將軍,瞿州那邊的消息,當真不管嗎?”


  周捷也收到消息,瞿州那邊一群烏合之眾,竟然打著秦洺的旗號招兵買馬,想要進攻康京。


  秦洺隻冷著臉磨著手中的刀刃,一語未發。


  周捷看著他這臉色,就覺得腦後汗涔涔的,等看到秦洺抬起那刀刃比劃,他更是覺得脖子一涼。


  “我說……秦大將軍,您要是真看禦座上的那位不順眼,您就直接扯麵大旗反了不就成了!”


  “……朝中的兵糧都多少年沒到了,兄弟們吃的是誰家的糧,究竟是替誰賣的命,大家夥都心裏有數,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忍什麽?!”


  秦洺拿著那刀比劃了半天,就在周捷以為他就打算這麽悶不吭聲的身後,他突然開了口,聲音嘶啞,“他當年教我‘忠君為國,守土護疆’,我來司州之前……他說……說讓我為大昭守好這邊疆,讓我護佑百姓,再不受胡虜侵擾……讓邊疆再無我娘那樣被胡虜玷汙的女子……讓我……”


  周捷聽他說一開始那句話,就臉色不對,等他一句句說下去,周捷的神情也越來越冷。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聲,高聲截斷了秦洺的話,“那教你的那個人呢?!教你的那個人,現在怎樣了?!”


  秦洺胸膛起伏,卻隻緊握著手中的刀,一字不發。


  周捷卻不饒過他,質問一聲疊著一聲,“突染時疫過世?這話你信?!我信?!”


  “整個康京的人都安安穩穩,偏隻有那位?隻有國公府?!這病怎麽就這麽不長眼,怎麽就不往宮裏落?!”


  秦洺的手在發抖,“你閉嘴!!”


  周捷冷笑,“我閉嘴?!就是因為這世上閉嘴的人太多了了,所以……所以那一位才是病逝,所以罪魁禍首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那皇位之上!”


  秦洺扔下手裏的刀,一下子掐住了周捷的脖子,直把人摜到了牆壁之上,他眼中都是通紅的血絲,聲音冰涼發著寒氣,“你懂什麽?!”


  周捷卻不怵他,語氣仍是嘲笑,“我懂什麽?!我懂血、債、血、償!!”


  “那是義父的心血!”秦洺的手忍不住收緊,“他知道、他知道……知道會有那麽一天,所以……他和我決裂,將我遠調邊關!讓我守著、替他守著這大昭的江山!!”


  他知道仇人是誰,可他卻隻能看著、看著那人假惺惺地哀慟,說一些漂亮的場麵話,在天下人麵前演一場大戲,然後……然後舒舒服服地繼續坐在那高貴的龍椅之上。


  他恨嗎?!他都要恨瘋了!!


  他隻恨不得提刀將禦座那人的頭顱砍下,供於他的靈位之前。


  可他不能……


  他知道,憑借義父的本事,那小皇帝無論如何都動不了他的,可他的義父最終卻死了,悄無聲息地死了……


  不該如此、不該如此!!


  ——可事實偏偏就是這樣!


  崩潰至極是極度的冷靜,記憶中的蛛絲馬跡突然變得清晰可見。


  ——義父早就知道……知道小皇帝容不下他。


  他為每一個人都布置好了退路……然後,自己毅然決然地奔赴了那個結局。


  秦洺恨極了,他恨那個薄情寡義的小皇帝。


  ——當年是誰,冒著死罪,從冷宮之中將還是皇子的他搶出!是誰,為他掃平一切障礙,助他登上地位?!又是誰,替他挽救了這顛破流離的破敗江山?!!


  可到頭來,卻得到了這麽一個結果!!


  可他更恨自己,明明、明明都察覺到那些不對,為什麽……為什麽沒有深想一下?!


  為什麽眼睜睜地看著義父落入那麽一個結局?!

  他想要報仇,但又清楚地明白,義父是為什麽赴死的——


  他想要這山河安穩、百姓順遂……為此,他寧願悄無聲息地死去。


  殺了那狼心狗肺的皇帝固然簡單,但……江山若是就此陷入亂局,那義父的死又有何意義?!


  親手毀掉義父一生心血、毀掉這個義父寧死都要護住的安穩盛世……秦洺做不到。


  但要他為那狗皇帝效力,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他隻是冷眼看著,看著那狗皇帝一步步走向毀滅。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他會親眼看著,直到看見那狗皇帝下去給義父贖罪那一天!

  *

  周捷被他掐得隻翻白眼,死命地摳著秦洺掐在他脖子上的那隻手。


  秦洺總算是還有點理智,在把自己下屬掐死前鬆了手。


  周捷知道一提起那位來,這個平時冷靜沉穩、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上司就會發瘋,他對自己如今這待遇倒是早有預料。


  而且他今天本就是打著把人激怒的主意來的,撕心裂肺的一陣咳嗽聲後,他又再度不怕死地開了口,“心血?我是不如你了解那一位……但是……咳……他的心血……到底是禦座上那個皇帝……還是這山河安穩、天下太平……”


  ……當然是後者。


  “你睜開眼看看、好好看看!!”聲音一高,周捷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但後半句話,他又強壓下那些咳意來,“沒有了!!這些年下來,他的心血早就被毀了!毀的幹幹淨淨!!!一絲一毫都不剩下!”


  “如今的形式你還看不清楚嗎?但凡那狗皇帝有一絲一毫的能耐,這天下也亂不成這樣!難道你還盼著這大昭出第二個安國公嗎?!”


  “不……”秦洺深吸了口氣,道,“不……不會有。”


  ——義父那樣驚才絕豔的人物,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那狗皇帝遲早要完。”周捷這話說得篤定,然後,他又抬眼看向秦洺,“那……你還要賭?去賭一賭下一個坐上那個位置的,是不是一個蠢貨?”


  “你就打算這麽看著?!……什麽也不做,一直這麽看著?!”


  秦洺呼吸滯住,久久不語。


  周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隻扔下一句“你好好想想”,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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