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羚羊掛角
在戰場衝殺的馮牧,原以為這些海盜只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只要幹掉了領頭的,其他一干人等,自然一觸即潰,不戰而勝。
貿然輕敵,讓他陷入了危險的境地,兩名海盜的鐵鏈緊緊纏繞著他,就好似巨大的蟒蛇,用力地收縮,直欲將他的骨頭全部勒斷。
馮牧畢竟年幼,身材矮小,力氣不夠,難以掙脫兩名壯漢的束縛,他身不由己的被兩人拉扯著,頹然倒地,被拖著走。
其他海盜見那個狂妄的小孩被制服,手中的大刀同時向他劈砍過去,眼看馮牧就要被大卸八塊,海盜的頭領憤怒的吼道:「把那小鬼給我拖過來,我要親自宰了他!」
兩名海盜聽從首領的話,將馮牧拖行了兩丈,馮牧雙腳蹬著地面,想要抗衡,卻因為地面沒有著力之處,只能任由兩人將他拖走,離那個拿斧子的海盜頭越來越近。
海盜頭子鼻樑上有一條橫切的刀疤,貫穿了整張臉,連帶著他興奮的笑容,顯得特別猙獰。
「兄弟們拼了,誓死保護小仙童。」主簿手拿賬本,躲在三名雜役身後,看著深陷困境的馮牧,對那些奮戰的苦力和雜兵大聲喊道,自己卻不敢上前一步。
這句話果然有效,興許是明白馮牧的重要性,幾個士兵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有兩個因為背後露出破綻,被海盜砍傷,饒是如此,他們還是衝到了馮牧身邊。
因為海盜都是大刀,而雜兵們只有短刀,苦力卻只能使用棍棒,所以武器上就吃了很大的虧。另外,海盜長期作案,訓練有素,而負責搬運的雜役苦力,只不過為了養家活口,討幾個血汗錢,所以功夫上也弱了幾分。
一名雜役用短刀去砍鐵鏈,馮牧心中暗罵糊塗,他雖然用盡了全力,卻只是冒起一絲火花,鐵鏈依舊完好。
「別砍鐵鏈,直接攻擊他們,讓他們無暇顧及我。」馮牧忍不住大喊出來。
他的話說完,就有三名拿著木棒扁擔的苦力向那兩名海盜沖了上去,興許是不忍心看到馮牧被拖著走,另外兩名苦力死死地抓著鐵鏈,與對方拉扯起來,馮牧得到喘息的機會。
那名拿著短刀砍鐵鏈的雜役,也打算去幫助那三名苦力,卻被一名海盜一刀砍中了後背,鮮血噴涌,倒地不起。
「大家全力掩護,不要再讓海盜往小仙童那邊衝上去。」主簿看得膽戰心驚,在遠處喊道,徐愛匍匐在一處凹地中,也不由得替馮牧捏了一把汗。
戰場的局勢是瞬息萬變的,若不能快速脫離這束縛,等那海盜頭目衝上來,馮牧就只能等死了。好在雜役們都不要命的撲向他,他的斧頭不斷砍死苦力,早被鮮血染紅。
「不能再讓更多的人為了保護我而犧牲。」馮牧在心中想到,然後看著與三人斗在一起,手裡還死死抓著鐵鏈的兩名海盜,馮牧大喊:「左邊那人膝蓋有傷,攻擊他的下盤。」
三人聽從馮牧的話,立刻往左邊那人的膝蓋擊打過去,那人沒能躲過,被擊中之後,原本的傷口破裂開來,血水浸出來,跪倒在地。他抓著鐵鏈的手也鬆開了。
右邊的那人見到同伴被擊破,舉起手中的大刀,向背對著他的三人砍去,兩人被砍中,鮮血飛濺,倒地不起,生死不明。另一名苦力卻因為看到海盜頭目往這邊飛躍過來,大喊道:「不會讓你殺了那孩子。」
他舉起手中的木棒,迎上了海賊頭目的斧頭,只聽「咔嚓」一聲,木棍被斬斷,斧頭砍在他脖子上,他的鮮血濺了海盜頭一身,抹了抹臉上的血跡,此刻的海盜頭狀如修羅。
因為另一個海盜倒下,鐵鏈失去了平衡,加上馮牧這邊還有兩人拉扯,剩下那名海盜好生狡猾,趁兩人不備,立馬鬆手,舉起手中的大刀就砍了上來。
兩人出於慣性,身體后傾,跌坐在地,馮牧卻眼明手快,右足一點,一記:「鷂子翻身」就衝破了鐵鏈的束縛,眼看那名海盜的刀就要砍向一名苦力的頭頂,他情急之下,往懷裡一摸,摸出一個小葫蘆,便猛地向那海盜的眼睛砸了上去。
不論是力道、手法還是精度都達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海盜的刀離那名苦力的頭只有一尺不到,眼睛被葫蘆砸到,眼珠子迸射而出,疼得他滿地打滾。
「快跑啊!」看著刀下餘生,卻被嚇破了膽,愣在原地的兩名苦力,馮牧大喊,因為海盜頭目的斧頭已經砍了過來。
在這千鈞一髮之時,馮牧的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用什麼招式對敵,從那個惡魔手中救下這兩條生命,他只是本能的沖了上去。
海盜頭目的斧頭緊緊貼著馮牧的額頭砍了下去,馮牧在那個剎那間側身避開,同時左肘撞擊海盜頭目的小腹,步伐飄逸,宛如凌波踏浪,一個急速的迴轉,已經繞道海盜頭目的右下方。
躲在凹地里的徐愛,看得心馳神往,就好似在欣賞風花雪月,一臉的陶醉。他的口中喃喃道:「返璞歸真,渾然天成,簡直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天才。」
那時的馮牧右腳探出,海盜頭目轉身想要劈砍,馮牧正好借勢將他絆倒,海盜頭目身體傾斜,馮牧再次借力一推,海盜頭目巨大的身軀飛了出去。
就在徐愛以為那海盜頭目要重重摔倒在地之時,卻驚訝的發現,馮牧瘦小的身軀已經出現在他的下方,徐愛心中暗叫糊塗,趕快閃開啊,不然把你壓扁。
誰知馮牧非但不避,還正面迎擊著海盜頭目的身軀,扎了一個馬步,右拳猛然揮了出去。
「咯嚓。」一聲,海盜頭目的脊椎被打斷,馮牧快速閃開,海盜頭目笨重的身體摔倒在地,好似一灘爛泥再也站不起來,他手中的斧頭也掉落一邊。
馮牧旗開得勝,撿起地上的斧頭,右腳發力,猛然躍起,身形如靈猴一般,出現在那些海盜的身前,對方還沒看清楚,就被他鬼魅的招式砍傷,雜役們士氣大振,沒過多久,局勢徹底扭轉。
無心戀戰的海盜想要逃上船,馮牧追上去就是毫無章法的亂砍,雖然他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招式,在徐愛這個外行人看來,卻雜而不亂,有理有據。
沒被殺死的那些海盜都受了重傷,苟延殘喘,被同樣受了重傷的雜役和民夫綁了起來。大家將馮牧高高舉起,奉若神明,馮牧卻不好意思的笑著說權當是修鍊。
不久之後,有禮帶領著捕快們趕來,馮牧跟徐愛同乘一匹馬,往驛館趕去。
看了看身前的馮牧,徐愛開口說道:「馮小友今日讓愚兄大開眼界了,這讓我想起一句話:『我若東道西道,汝則尋言逐句;我若羚羊掛角,你向什麼處捫摸?』用在你身上真是再貼切不過。」
「徐大哥,我書念得不多,什麼意思?」
「就好比你臨陣應變,雖然沒有章法,卻能夠渾然天成,以不變應萬變,就好比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敵人不知你的招式,猜不到下一招變化,所以必敗無疑。」
「徐大哥謬讚了,小弟愧不敢當,不敢當。」
「你實在聰慧得緊,除了恩師之外,你是我見到的第二個如此天才橫溢之人,我相信只要機緣到了,你一定能夠博採眾長,自成一家。」
馮牧好奇問道:「徐大哥,你的恩師是誰啊?」
徐愛一臉崇敬,心馳神往的回答道:「他便是如今的江西巡撫王伯安,世稱陽明先生。不瞞你說,我此次回家鄉省親,最想拜訪的人便是他。」
馮牧頭腦一炸,差點跌下馬去,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許爺爺當初的囑咐便是讓他拜王陽明為師,他歷經這麼多磨難,如今終於要與他見面了嗎?
統觀有明一代,王守仁的成就卓然超群,不僅冠絕當時,而且澤被後世。他是明代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哲學家和軍事家,又是陸王心學之集大成者,精通儒家、道家、佛家。
他的哲學思想影響深遠,傳至東瀛、朝鮮以及東南亞等地,他立德、立言於一身,甚至有人將他與孔孟那些先賢聖人相提並論。
就是這樣一個活傳奇,馮牧竟然要與他相見了嗎?想到這裡,他抑制不住興奮,聲音也有幾分顫抖,對徐愛問道:「徐大哥,你能幫我引薦嗎?我也想拜王先生為師,如此,此生無憾。」
「馮小友之言,正合我意,小友如此聰慧,如果沒有得到恩師的一番指點,豈不可惜?」
馮牧開心得想要狂奔,他此刻的感覺,就好似在雲中奔騰,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許爺爺,您老的夙願我會替你一一完成,你泉下有知保佑我順利拜師,我就怕我太愚鈍,王先生不收我。」
馮牧懷著忐忑的心情,暗自祈禱,現在他還不敢說讓許長潤安息之類的話,因為許長潤交給他的使命,他還沒有完成。
他暗自發誓,生做男兒,當效仿王陽明,為國為民,頂天立地,執著求道,不負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