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薛遠老實了, 不瘋了,很輕易就被顧元白給安撫了下來,顧元白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烤了一會兒火, 想著薛遠說的那些事,這簡直像是一根刺一般紮入了心裏。不止是他,對所有邊關將士來說, 朝廷的不作為, 都是一根深深的刺。


  遊牧人是必須要打的, 還要把他們打怕, 把他們的地盤留作己用, 人捉回來做免費的勞動力。但在打之前, 大恒的騎兵得先練起來。


  想要騎兵練起來, 就得要大批大批的馬。


  遊牧人的騎術凶悍,而騎兵一向是步兵的天敵,培養不起來大批騎兵,就征服不了整個草原上的遊牧人。


  朝廷現如今騎兵不夠, 交通不發達, 暫且不能打下遊牧人的地盤,隻能先派人在商路建起之前狠狠打上他們一頓,給他們一個教訓, 讓他們知道聽話。官府為張氏的商路保駕護航, 提供武力支持, 沒法整治整個草原的散落部隊,但也能殺雞儆猴讓他們乖乖的接受邊關互市。


  火光在顧元白臉上晃動, 一旁的薛遠突然從出神的狀態中回過了神, 他倏地衝出了山洞。


  山洞外頭還是傾盆大雨。


  顧元白:“……”薛遠是當真有病。


  被聖上說有病的薛遠淋了一身的雨水, 覺得這水應該能衝走他腦子裏的水。他抹了把臉, 覺得自己清醒了,理智了,於是轉身回了山洞,第一眼就見到了人群中間的顧元白。


  小皇帝聽到了腳步聲,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莫約是薛遠太過狼狽,他有些驚訝,隨即便唇角勾起笑了起來。


  薛遠定定地看著顧元白,眼神當中似乎有什麽閃過,可等顧元白想要抓住這種感覺時,薛遠卻收回了視線,大步朝他走來。


  衣服濕透,緊貼著他高大強悍的身體,雨水的濕痕跟了他一路。薛遠直直走到顧元白身邊,顧元白忍笑看他:“薛侍衛,你淋壞腦袋了嗎?”


  薛遠心髒跳動的速度讓他心煩,他看著顧元白淡色的唇,“聖上,臣好像有些不對。”


  顧元白長袍鋪開,嚴陣以待:“哪裏不對?”


  “臣……”臣看見你就心髒砰砰跳,薛遠沉吟一下,“臣總想……”扒你褲子。


  怎麽說都不對勁。


  薛遠往張緒侍衛長身上看了一眼,問自己想不想扒他褲子,隻想了一下,頓時臉色一變,惡心得都快要吐了出來。


  惡心完了之後,薛遠心道,看樣子不是老子的問題了,老子還是不喜歡男人。


  那為什麽對著顧元白就會亂跳,就想扒他褲子?

  為什麽到了現在……心裏頭想的全是顧元白。


  薛遠困惑。


  半晌,他俯身籠住顧元白,在他耳邊慷鏘有力地低語道:“臣想看您那裏到底是不是粉色。”


  這種語氣,就像是在探尋一個極致的答案一般的語氣。


  無關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薛遠就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上一眼就能恢複原狀了。


  顧元白莫名其妙,“哪裏?”


  薛遠鼻息炙熱,坦坦蕩蕩地說了:“子孫根。”


  圍著火堆坐了一圈的侍衛們正三三兩兩的低聲說著話,就聽見一旁傳來了“嘭”的一聲響動,他們扭頭一看,就見都虞侯大人被他們聖上給一腳踢到了子孫根上。


  聖上臉色難看,冷笑連連。薛遠已經跪倒在地,痛苦地彎著腰感受著又酸又爽的感覺。侍衛們瞧著薛遠這樣的神情,都已經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不由渾身一抖,一陣發寒。


  顧元白這一腳下了狠力,還好薛遠及時後退一步卸下了力道,否則就真的要廢了,成為薛家第一個太監。


  但卸了力道還是疼,薛遠疼得弓著背,顧元白看他如此,臉上的表情總算是舒爽了。


  他走上前,“嗬”了一聲:“還知道疼?”


  薛遠滿頭大汗,他抬頭看了一眼顧元白,心口又開始亂跳起來。他順著心意伸手握上了顧元白的腳腕,疼得冷氣倒吸道:“聖上,別踹疼你自己了。”


  *

  在天上暴雨落下那一刻,欽天監的心都涼了。


  但這會兒沒人去管他們心涼不涼,宮侍和禁軍忙忙碌碌,不斷去將在外狩獵的王公貴族和大臣們一一接回來避雨。可最著急最重要的聖上,卻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皇上讓欽天監測過許多次天氣,就是因為現如今處於反腐行動的關鍵時期,顧元白是主心骨,他要是病了,那在休養生息的時期,沒有皇帝做靠山,反腐的人都會縮手縮腳,會被那些地頭蛇搶走主動權。


  但就是這麽重要的日子,欽天監都沒能算出有雨!


  宮侍和禁軍急得嘴上撩泡,生怕聖上淋了雨,又怕聖上沒穿夠衣服。和親王被親衛渾身濕漉著被護送回來後,就得知了聖上還未回來的消息。


  和親王站了一會,猛然驚醒之後就轉身朝外大步離開,讓親衛們準備蓑衣,牽著馬匹準備深入雨中,去找那個不省心的皇帝。


  親衛勸道:“王爺,禁軍們已經出動去尋了。我們全去,也不過杯水車薪。”


  “那就杯水車薪吧,”和親王翻身上馬,雨滴打在蓑衣上,順著滑落到身下,“快點。”


  親衛無奈,隻能套上蓑衣跟上。馬匹在大雨滂沱之中行路困難,好幾次因為雨水而打滑數次,和親王扯著嗓子喊了聖上幾句,最後耐心耗盡,便大聲叫道:“顧斂——”


  顧斂是聖上的名,字元白,元有開端根源之意,白有清正賢流之意,正好對應了斂字。先帝去世時聖上還未立冠,彌留之前便留下了這兩字作為顧元白的字。


  和親王已經叫習慣了顧元白的名字,他這時扯嗓一叫,身邊的親衛臉色倏地一變,阻止道:“王爺!不可直呼聖名!”


  和親王抹了把臉,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他喃喃道:“本王竟然忘了……”


  他出神了一瞬,回過神來,繼續同屬下們高聲叫道:“聖上——”


  山洞之中,被眾人焦急尋找的聖上正悠然烤著火,被他踹了一腳還笑嘻嘻的薛遠又精神飽滿地為他燒著火。顧元白麵無表情,對著他還沒有好臉色。


  薛遠平時不是話多的人,但瞧著麵無表情的小皇帝,他的嘴巴就開始一刻也不停下,麵上笑容不斷,逗著聖上想要他露出笑來。


  他身上麵對火堆的一麵已經被火烤幹,後麵的黑發還打結在一塊兒。樣子說不出是英俊還是醜,但挺有逗樂人的天賦。


  “聖上,”薛遠笑眯眯道,“臣給您說個趣事。”


  他挑了個書生下鄉教書,卻不識穀物硬要不懂裝懂的故事。武人和文人的矛盾天生,文人嫌棄武人粗魯,武人嫌棄文人裝模作樣。因此薛遠的這個故事一講完,侍衛中低調的隻是彎了彎嘴角,還有不少人直接笑了出來。


  顧元白瞥了一眼薛遠,雖然還想再碾他吉爾一腳,但也聽進去了這個故事。


  初聽起來好笑,但是細細一思,就覺得倍感無奈和恨其不爭。


  大恒朝的書生,有一些確實從未下過地,一輩子也不知道碗中的穀物是怎麽來的。也有很多的讀書人入仕之前生活清苦一心為民,卻在入仕之後貪汙腐敗,讓當地百姓也不得安生。這樣的事情屢屢不絕,拿著公款吃喝玩樂奢靡成性,顧元白記憶深處記得最清楚的一個人,就是《憫農》的作者李紳,因為反差太大,小時候差點被衝擊了三觀。①

  他歎了口氣,開始發愁自己的頭發和壽命,大路長長,何時才是個頭。


  薛遠見人都笑了,唯獨小皇帝卻歎了口氣。他有些手足無措,拿出領兵打仗的底氣,沉聲道:“聖上要是不喜歡這個故事,臣這還有好幾個。”


  他話音剛落,山洞中的人就聽到了外頭高呼“聖上”的聲音。靠洞門近的侍衛連忙起身,謹慎往外頭一看,回稟道:“聖上,是和親王帶人來了!”


  “他們來做什麽?”顧元白看看洞外未見減弱的雨勢,“如此大雨,哪怕他們尋到了朕,朕也沒法跟他們回去。”


  不是顧元白怕淋雨,而是顧元白的身體和這個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他不能拿著自己去冒險。


  侍衛遲疑道:“臣讓和親王回去?”


  “讓他們也進來吧,”顧元白道,“烤一烤火,等雨停了再一起走。”


  侍衛便跑到了洞口前,竭力去叫喊不遠處的和親王。過了片刻,身披蓑衣的和親王及其親衛十數人就走進了山洞。他們將身上吸滿了水的蓑衣脫下,和親王抬眼一看,瞧見顧元白麵色都好,便也鬆了一口氣。


  “那群欽天監的都是幹什麽吃的,”和親王皺著眉走到顧元白身邊坐下,伸手去烤火,“連這麽重要的日子都算不準。若不是你們能找了處山洞,怕是一群人都得受些風寒。”


  顧元白點點頭,讚同道:“確實該罰。”


  和親王不由笑了,又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道:“聖上烤了多長時間的火了?麵上都紅了。”


  “是嗎?”顧元白也有些口渴,他正要讓張緒給他拿過水,右側就有一個水囊遞了過來,正是薛遠。


  顧元白接過喝了一口,笑著道:“和親王,外頭情況如何了?”


  和親王同他說了,看著顧元白認真聽的樣子,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柔和,而後又猛地僵硬了起來。語氣也逐漸變得硬生生,“……諸位大臣們很關心聖上,並無人受傷或是患病。”


  顧元白頷首,“不錯。”


  和親王凝望著火堆,開始沉默不語。


  跳躍的火堆在他眼底,也像是把他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痛苦。


  或者說,就是因為顧元白在他的身邊,他離顧元白如此的近,才會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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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李紳就是《憫農》的作者,(汙名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據說當官之後奢靡成性,兩件事可以看出來。一個是他喜歡吃雞舌頭,所以一道菜就要殺幾百隻雞,後院中死雞堆積如山(這個沒有史料記載)。另外一件就是他擔任節度使(趙匡胤就是擔任這個官職後有了兵權造反),重稅下百姓家破人亡往外逃難,他卻說:這有如手捧麥子,飽滿的在下麵,上頭的都是沒有價值的秕糠,隨他而去,不用管。


  人品很低劣,讓族叔當他孫子,是個很毀童年的人。


  上章薛遠所說的事情,發生在盧風掌權時期。


  大恒朝是個大亂燉的國家,大家跟著聖上的腳步走哈,不會迷路的。


  還有謝謝大嘎啦,愛你們,本章200個紅包包。【突然羞澀的作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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