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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這夜漫長且深沉(中)

  什麽是你們幹的?

  徐立才是對著我問的,他的意思就是懷疑是我們幹的咯,哪個我們,至少是包括我在內的某個群體才能叫我們吧,意思就是我幹的或者我知情咯?我派人去放火燒自己同夥的屋子,然後以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像幾十年前那個瘋子放火燒了自己國家的國會大廈,然後借此登上元首寶座所做過的那樣。這個主意倒是個辦法,我也蠻佩服這種簡單粗暴而且有效的破局手段,但是我們眼下的局麵還沒到這個地步好不好,我們作為手握國家最高層級授權的工作小組,腳踏祖國的大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需要做得這麽難看嗎?

  徐立才到底是怎麽想的,當然,他並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但是我一名來采訪的軍報資深記者,和中央派來的檢查組風馬牛不相及,就是一個路人,有什麽仇什麽怨要去放把火,闖下滔天大禍呢?


  所以那個徐立才是不是發癲了,我覺得他已經不適合在武裝部的領導崗位上再幹下去了,最好發配到哪個荒山野嶺或者戈壁大漠去守倉庫,好好地冷靜一下他那顆發熱的腦袋。


  所以我一下子就蹦了起來,害得那個第十名還緊張起來了,“徐部長,你不要胡亂給人栽罪名啊,我在房間裏睡得好好的,我被窩都還是熱的呢,不信你來摸摸,摸摸啊。檢查組那邊起火,關我什麽事啊!”然後我越想越氣憤了,有些話就開始脫口而出了,“而且,做什麽事情都要有個動機吧,大家都知道,檢查組過來這幾天,把當地黨委、政府折騰得不輕,大家在工作、生活上都不可能是聖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點問題,還有各種謠言在瘋傳,但下級服從上級,地方服從中央,這是國家製度、基本原則,按道理誰受益最大誰就最有可能是凶手,我還合理懷疑這把火是不是企圖要那啥.……”我倒還是有點分寸,沒有再把這種犯忌諱的事情說出來,但看窗外火光已經慢慢變小,遠處也已經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就沒有再接著這件事說下去,但徐立才我還是要再說兩句的,既然是能坐下來談,肯定還是能有轉機的。


  “徐部長,你是不是對我或者我們這個報道小組有什麽誤會啊?而且,講道理的話,這也不應該是我們部隊應該插手的事情,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是要犯大錯誤,上軍事法庭的。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紙掩不住火,真相是掩蓋不了的。”


  我一通慷慨激昂的發言,徐立才坐在那裏卻不為所動,隻是盯著我的一言一行,仔細地觀察著我的神態表情,我當然也不怵他,有什麽好害怕的呢,即使是最壞最壞的打算,被某些人栽贓陷害拿來當所謂的替罪羔羊,但是他們也不可能逃過國家的製裁和懲罰,就是大好年華因為輕敵大意栽在了這裏,確實是可惜了罷了,但是眼下還沒到要魚死網破的地步,有得談就可能有轉機。


  怕,我是不會怕的,槍林彈雨都沒怕過,難道還會怕現在這樣子的場麵,也許是我的從容鎮定感染到了徐立才,他伸手摘下軍帽,又抹了抹頭發,再把軍帽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這幾個動作下來屋子裏的氣氛就從一開始的劍拔弩張變得有點緩和了下來。


  我看到徐立才在身上邊摩挲邊嘀咕,就知道他是在找煙了,便說了一句“我給你拿煙”,然後慢慢伸手去摸放在床頭櫃上煙灰缸旁邊的煙盒,然後我腦子裏靈光一閃,馬上就悟通了其中的道理,原來還有這樣子的問題啊!

  “啪!”一聲槍響!

  緊接著又是“啪!啪!”兩聲槍響,劃破了夜空的寧靜,房間裏的白熾燈閃了閃,一陣風刮過,燈盞在屋子裏搖來搖去,拉出一片片長長的黑影。


  舉槍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屋子裏三名軍人站立著,持槍對峙著,舉得筆直的手臂,烏黑的槍口,食指緊扣著扳機,氣氛緊張而肅殺,輕微的一點異動就可能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就在槍響的那一刻,我拔槍對準了第十名,第十名的槍口對準了我,徐立才的槍口也對準了我,我們站立的形象就像一個銳角,鋒芒畢露,大家都臉色鐵青,神情嚴肅,眼中流露出重重的殺氣,現場一觸即發,血案正在醞釀,悲劇即將發生。


  “明明你先拔槍可以先幹掉我,為什麽要把槍口對準第十參謀,為什麽不開槍?”現在房間裏的主動權就掌握在了徐立才手上了,我和第十名隨時可能同歸於盡,而屋子裏唯一能活下來的就是徐立才,這個時候也由不得他拖延了,大家直接一翻兩瞪眼,攤牌吧。


  “徐部長,我信得過你,但不信任他,第十參謀。如果我們兩個在屋子裏同歸於盡的話,那他就可能任意地往我們倆頭上潑髒水,而你,我相信你,你不會。”


  我一邊全神貫注地注意著現場的局勢,一邊朗聲說道:

  “你們膽大包天,居然敢在檢查組的駐地放火,是不是想要給我扣上寶島特務的罪名,然後殺人滅口讓我背上放火的這口黑鍋,以達到你們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不要忘記了我也是有單位的人,小小的一個近江縣,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你們的陰謀是不可能得逞的。”


  本來我還想說一句“我還不放在眼裏”的,但是想想現在這龍困淺灘、虎落平陽的局勢,自己生死被操於別人之手,小組其它成員的生死未卜的情況下,臉都忍不住紅了,這樣的豪言壯語實在是說不出口了。


  “第十參謀,把槍先放下!”徐立才聽了我的話後,穩穩地端著槍說道。第十名一臉驚詫地瞟了瞟徐立才,沒有作聲,也沒有放下槍。


  “把槍放下,這是命令!”徐立才又冷冷地說了一遍,第十名才狠狠地瞪了一眼我,慢慢地把手垂了下來。


  “沈默,現在的情況還沒到那個地步,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我們的人也已經把你的房間團團包圍,你逃是逃不出去的,我數一二三,我們倆同時收槍,坐下來好好談談。”


  “一、二、三”,徐立才數了三聲之後,我們倆同時收槍,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如果不是大家垂下的手都還緊握著手槍,還以為剛才什麽情況都沒發生過呢。


  “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剛才的槍聲是怎麽回事?”剛才那刺激的對峙讓我仿佛又回到了安南的叢林前線,整個身體都繃緊了,但是深夜裏從睡眠中被吵醒,還被人踢門入室,起床氣也要有個幾斤,但是在情況未明之下,就差點跟人拔槍對射,血濺當場,都是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的緣故,徐立才的態度又如此地曖昧搖擺,我現在當然還是要把事情搞清楚先。


  不止是我這麽想,於情於理徐立才應該比我更要著急才對,深夜,縣委招待所,中央檢查組駐地方向,火光四起,三聲槍響,會讓人何等的浮想聯翩,不等明天會怎樣地流言泛濫,今夜隻怕就會無人入睡,所以我的話音剛落,徐立才就對著門外喊道:

  “劉幹事,快去看一下剛才開槍是怎麽回事,搞清楚了趕快回來匯報!”


  “是!”門外應了一聲,就傳來飛跑離開的聲音。


  原來外麵早已經被武裝部的人馬給看住了,難怪我在這打死打活的也不見呂丘建來增援,畢竟雙方還是立場、目的不同的自己人,而且敵眾我寡,負責保衛南海的幹部教導隊出來的又不是電影裏的007,還能在不傷一人的情況下闖進來不成。


  時間在槍口的逼迫下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就過去了。很快那個劉幹事就打聽清楚回來報告了。


  原來,就在徐部長帶人過來“找”我的時候,有破壞分子從圍牆外朝檢查組居住的別墅附近丟了幾顆自製的汽油彈,還不幸點燃了別墅旁邊的那座小古木樓,馬上就燃起了大火。然後負責安全警衛的公安幹警迅速行動,以保衛上級首長人身安全的名義把別墅包圍了起來,要求在放火的嫌犯沒有抓住之前,為了不再出意外,任何人員不準進出。縣公安局的苟局長就守在現場全權負責,中央檢查組的人再生氣抗議也沒用,要衝出來都被民警死蠻給攔了回去。


  後來,公安局的人又說要進樓,好更好地保護大家的安全,檢查組的人堅決不讓,說樓裏有機密設備和文件,公安局刑警隊的人還想硬闖,檢查組一位剃著光頭的領導就朝天鳴了三槍,民警隻好退了出來,就這樣一邊救火,一邊圍著,雙方僵持著,場麵十分混亂,好在在火災和衝突中沒有人受傷,隻不過也沒在現場看到有縣裏的領導。聽幹警們說,招待所現在大門緊閉,加了雙崗,架著機槍,一切都等天亮了抓到放火的嫌疑人以後再說,他們也是服從上級命令不得不為之。


  這情況讓人聽了不光牙疼、頭疼,簡直是全身都疼了!


  “你們這是打算要造反啊?”聽到戰友們暫時都還安全,我心底還是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就憤怒了,這是什麽行為,這是什麽性質的事件,當地某些人的圖謀和打算簡直就是在犯下滔天大罪。不管出於什麽身份和立場,必須與之進行堅決的鬥爭,而根據自己查看的檔案資料和這幾天對徐立才的了解,他很可能是能夠幫助自己打破局麵的那個人。


  徐立才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苟繼能,膽子也太肥了,這是要把天都捅破了啊!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整個招待所裏隻有自己一位縣領導還在現場,而且還是執行這樣一個任務,甚至也到了拔槍相向的地步,一定有一個自己不知道的天大的陰謀已經籠罩過來,隨時可能把自己拖入無法挽回的深淵,名聲掃地,鋃鐺入獄而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正在成為整個事件的關鍵所在。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要說你是沈默,這個我們已經查證過了,軍報社確實是有一位沈默沈主任,也是個青年男人,但是他現在是在西北那邊出差,我們甚至還收到了照片的傳真,絕對不是你!你說,你究竟是誰?”徐立才緊盯著我的眼睛嚴厲地問道。


  靠,原來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假身份出了紕漏啊,這就是假身份和掩護身份的區別了,假身份就是披在身上的馬甲,隨用隨穿,利用的是雙方的信息差異,但經不住認真查驗。掩護身份就是自己本來的身份,是實實在在所從事的工作,需要長期經營和打造,打個外國的比分,就像那個滿天飛的超人是大都會《星球日報》的新聞記者,到處丟繩子的蜘蛛俠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一樣。問題是我一名不出外勤的在軍情局裏坐班的普通參謀,原來在單位裏也不怎麽受待見,哪裏需要什麽掩護身份啊!這次下來,還是沾了組裏的光,直接跟軍報社領導打了招呼,要了個年齡、地位非常像我的身份,而且我們下來采訪的通知還是由軍報社編輯部直接下達的,這樣都會穿幫,這是有人特意針對要搞我或者是搞我們了啊,這就越來越有意思了!


  我沒有一般人被揭穿身份的慌張,就好像那件事隻是清風拂過一頁書簡,就此翻過去也就翻過去了,根本就沒有把當做是吟上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就會招來殺身之禍的大危機,讓在旁邊一直注意我的表情的第十名有些失望,隻有徐立才這個老軍人喜怒不形於色,我非常認真地問道:


  “徐部長,我到近江來采訪,是軍報社直接打電話給白水州市軍區,然後是市軍區通知你們負責接待的,是不是?是!”


  “我們見麵的時候,我是搭乘軍機從京城飛到駐軍某部空軍戰備機場,然後由空軍派專人專車把我送過來的,是不是?是!”


  “我們在近江相處的時候,軍隊中的典故我如觀掌紋,部隊裏的趣聞我信手拈來,就連徐部長你的事情我都略知一二,我的表現既安心本職工作,又沒有刺探軍機,那麽我究竟是不是沈默,重要嗎?我覺得已經沒那麽重要了,徐部長你認為是不是?”


  我暴風驟雨一般的問答隻是在向大家揭示一個非常明顯的事實,在體製內,我是貨真價實的自己人,我所經曆的那些單位都在為我背書,我所能借用的資源,我所掌握的知識麵,我所展現出來的氣質,無一不是證明,我很牛,我不叫沈默怎麽了,我要比那個我所冒充的那個沈默還牛!

  “你說什麽都沒用,你就是一個動機不良的假冒份子,你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也許報社派來的人被你半路上暗害了,也許電話根本不是軍報社打的,你冒名頂替,你就是個特務。”第十名被我的話給激怒了,眼睛都紅了,憤怒地反駁道。


  “不要說了,那個沈主任還在西北出差呢,怎麽被害?”


  徐立才低吼著製止了第十名的講話,他的額頭冒汗,臉上的表情終於沒那麽從容淡定,最後還是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


  “是!”


  講完以後他如釋重負,又補了一句,“是的,你是不是沈默並不是那麽重要,隻要你真的是我們部隊的人就行了。”


  “那麽,在背後調查我身份的人是誰?為什麽要調查我們這次普通的采訪行動,調查一個軍報社派來的老老實實的采訪組。”此事大有蹊蹺,我必須要問個明白。


  “不知道,是軍區政治部打電話過來,說查明你的身份不實,懷疑你們是寶島派遣敵特來近江搞破壞,命令我們先把你們控製住,現在軍區政治部的人正在連夜趕過來。既然你們的身份沒問題,今晚就住下不要亂走動,清者自清,等他們來了誤會自然就弄清楚了。”徐立才把事情全盤托出,但還是要執行軍區政治部的命令,把我軟禁在這間屋子裏,這麽關鍵的時刻,這怎麽行。


  情況基本上弄清楚了,不管軍區是出於什麽目的調查我,但是此時此刻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的戰友需要我。


  我想現在就是這種情況,檢查組被團團圍住,即使撕破臉,也不一定能衝出來,即使衝出來又能怎樣呢?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領導都躲了起來,現場隻有工作人員,他們隻是在服從上級命令。而現在隻有徐立才一位領導在現場,我如果把徐立才逼得太厲害的後果,就是把我們的一切置於更大的危險之中。


  可事情到現在還根本沒有結束。我們所擔心的藏在整個事件背後的那些人也害怕麵臨陰謀敗露的境地,他們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敢於正麵對上中央檢查組的那些人。他們的黨紀國法底線依然腐蝕殆盡,正在掙紮於絕望之中,他們是在打一場注定失敗的仗。現在他們隻想把局麵搞亂,已經做好了不擇手段的準備,因為起火和後續的真相敗露對於他們來說就意味著身敗名裂。就是這樣——我不能在這坐等他們失敗,因為我們也有弱點,雖然微小,但是現在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們注意不到上了,必須馬上行動起來!


  我決定在徐立才心裏遊移的天平上再加一個重重的砝碼,徹底把他從深淵的邊緣拉回來。


  “你大概是在來的路上看到了小呂偷偷摸摸進了我房間,又正好碰上中央檢查組那邊的別墅起火,加上政治部的命令,就更加懷疑我們的身份,認為火會不會是我們放的,正好我們擔心你們一夥人半夜過來的來意,為了安全起見,小呂又破窗逃走了,所以你的懷疑就更加深了。而別墅起火,你們又來得這麽巧合,所以我們也懷疑你們和地方上的人勾結,準備拿火災來陷害我們,所以我們雙方都搞誤會!其實,我們.……”我指了指徐立才又指了指自己,“我們都還是自己人,誰都沒有錯,隻是一個誤會,而我也是中央檢查組的人,我們來近江的任務與部隊無關,不信的話,負責攝影的那位吳小雨現在就住在那間別墅裏,你總不至於連中央檢查組的真偽都要懷疑吧。”


  我這一通話把徐立才真的給嚇著了,陰差陽錯之下,他趟進了中央檢查組駐地起火的這灘渾水,他本來希望火真的是被懷疑是敵人特務的這個軍報社報道組放的,這樣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想到我一番話環環入扣,邏輯鮮明,道理是道理,證據是證據,幾乎把他的心理防線給衝垮了,如果這邊也是檢查組的人,那麽今晚的這把火,奇怪的起因也就罷了,那詭異的應對簡直聳人聽聞,前因後果一對照簡直就昭然若揭,後果無法想象,會把所有涉事人燒得灰飛煙滅。


  這鍋太大,誰也頂不住啊,簡直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後隻能靠自己了。徐立才咬咬牙,心裏已經有了主意,他把手上的槍輕輕在了麵前的茶幾上,然後站了起來,對著我輕聲問道:


  “你到底是誰?”


  我看著一直站在邊上臉色陰晴不定的第十名也跟著徐立才把槍收起後,才把手柄已經洇濕了的七七手槍丟在床上,自己也站了起來,才感到背心上冷汗絲絲的涼意,我微笑著伸出手對徐立才說道:

  “徐部長,你好!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林千軍,林是林衝的林,千軍萬馬的千軍,我是總參二局的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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