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們的隊伍裏出了一個叛徒
“我們的隊伍中間出了一個叛徒!”
李晨風講完這一句就停了下來,然後抽出一支煙默默地點上後吸了一口,把會場上大家的神態都盡收眼底。會場上大家都坐得筆直,目視前方,氣都不多吭一聲,誰都不敢多任何多餘的動作。隻有章天橋,她瞪了李晨風一眼,然後起身到門邊按下了一個開關,會場裏響起了微微的排氣扇運轉的聲音,又平添了一絲涼意。
“影響很壞。上級首長對這起叛國案件用了六個非常來形容,那就是——身份非常敏感,動機非常幼稚,情況非常複雜,後果非常嚴重,教訓非常沉痛,整肅非常必要。”
李晨風一字一句地用著平靜的語氣說著非常驚人的內容,今天的會議講到的第一個內容就是這麽不得了的事情。我知道李晨風組長講的就是我們局長在老金麵前暗示的“飛行人”案,也就是“蝴蝶”在來信中提到未來會叛變祖國的叛徒中位居第一位的,將來會叛逃出國並出賣老金的那個人,他的出身和身份代表著過去與現在的融合與包容,是我們情報界裏具有標杆意義的重要人物。
從一號機提到老金後就開始排查,到五號機裏直接指名道姓揭曉答案,再到抓住證據進入審查階段,這一切都是在絕密中進行的,我也是沾了拆信和局裏安排接待老金的光,才知道了一點點內情,也深感這位首長的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我們認真傾聽著講話,在心裏記錄著講話的內容。我們的會議有個特點,就是大家都沒有會議記錄本,沒法做筆記,都隻能帶著耳朵來聽,隻有章天橋例外,她麵前擺著一個本子,由她負責做會議記錄。不過開會的時候也很少見她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但是上次為了一件工作我申請調閱會議記錄,結果看到上麵寫得密密麻麻的,把每個人的發言要點都準確、詳實地記錄在案,這就是她的本事。
“大家應該已經猜到我說的是誰了,畢竟他本人已經被控製了這麽久,係統內部私下裏早已經議論紛紛了,大家多少都有所耳聞,不過現在案子還處在偵查階段,但是我可以在這裏透露,他的叛變是有真憑實據的,已經被組織掌握了的,絕不是冤枉他,組織上還沒有結案做最後結論,也沒有進行內部通報,我在這裏也不點明了,大家心照不宣,也給我們整個情報係統留點麵子。”
會議室不大,參加會議的也就十來個人,大家正襟危坐,集中注意力聽李晨風的講話,鴉雀無聲。我用餘光瞟了一眼柳子元和陳觀水,他們倆坐著是雷打不動的樣子,從表麵上看不出任何想法,我在心裏歎了口氣,雖然部裏的籌建工作遇到了沉重打擊,但是早發現總比晚發現要好,至少老金是已經就回來了。
我知道李晨風說的是誰,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今天的會上突兀地提起這件事情,在我們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或者說即使是我在京城的時候,在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難道牽扯到我們組裏的人頭上了?我心裏猛地緊了起來,結果李晨風馬上就提到了。
“這本來不關我們組裏的事情。”李晨風果斷地撇清了“蝴蝶來信”和這件事情的關係,“但是,在我們內部也有那麽一小部分人,他們要麽被敵對勢力腐蝕拉攏居心叵測,要麽就是搞小山頭自私自利別有用心,借著這個案件、這個人物的特殊身份在散布謠言,興風作浪,企圖讓大家人心惶惶,喪失理想和信仰,從而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動搖我們事業的根基,這些陰謀絕不可能得逞。”
李晨風摸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鋼筆把玩了起來,臉上帶著輕蔑的微笑,“要說這些謠言的背後沒有我們那些老對手的黑手在推波助瀾,那是在侮辱我們大家的智商,有幾個不同的版本,但是總而言之無非就是挑撥離間的那一套,那個人的案子,因為很多細節牽涉到國家的重要機密不能公開,所以他們就誣蔑這是巧立名目、不教而誅,是什麽新的基洛夫被刺事件,是國家要開始重新對過去那些人和事的清算鬥爭,是新的一輪政治鬥爭的重要信號,簡直是荒謬至極。現在中央的政策就是再也不走回頭路,所以這些謠言除了那些本來就心裏有鬼的人以外,欺騙不了任何人,但多多少少也是給我們的工作增添了麻煩和不穩定的因素。”
李晨風一根煙抽完,就順手丟在了地上,再踩了一腳後接著說。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關於過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在這裏也不用我來妄加評斷,中央早就已經有了關於曆史問題的決議,大家心裏也都有把秤,分得清真偽和輕重。今天之所以要在會上攤開來談,是因為我們的老對手CIA,信奉的是有用即是真理、無用即為謬誤的實用主義,用我們的話說就是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終究還是目光短淺,沒有什麽大局觀,急於要抓成績、弄政績,好去哄他們的演員總統和議會的大佬們開心,多給他們撥點預算來發福利,所以他們就炮製出了一個所謂3·15黑名單的謠言出來,把矛頭直接針對到我們工作小組頭上來了。”
李組長此言一出,會議室裏有了反應了,大家紛紛調整坐姿,側著身子盯著李晨風,認真聽他講下文。
“我們目前已經掌握到CIA插手的一些證據了,我們土星行動在東瀛打了一個漂亮仗,東瀛呢,出了大洋相,吃了啞巴虧,就馬上跑到美利堅去哭訴,這下美日及他們的那些傀儡和盟友國家,都急於想要搞清楚我們行動真正的意圖是什麽?畢竟我們下了那麽大氣力,不驚動到他們是不可能的,他們就像一群蒼蠅一樣地撲了過來,光我們目前掌握到的新從京城入境的大小間諜特務,就有好幾個,但是他們搞了一陣子小動作估計也沒有發現什麽線索,於是就盯上了我們3·15專案組要把它作為主要的突破口。”
“他們趁著這個案子保密密級高,又牽涉到一辦,就說什麽中央為了搞清洗起草了一個黑名單,然後故意通過周春蘭泄漏給了我們安插在東瀛的間諜夜瞳霜,然後再派人到東瀛把這份名單搶回來,偽裝成從CIA內部竊取到的鼴鼠名單,把它作為發動清洗和打擊政敵的工具,餘是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後一個,他們還說,我們為了消除痕跡和證據,還狠心地把自己人周春蘭和夜瞳霜利用完以後殺害滅口,而他們把這個偽造的荒謬的漏洞百出的計劃,髒水全潑到了3·15專案組的頭上,說專案組就是內部清洗的實施單位。”
“嘖嘖嘖,這份造謠抹黑、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想象力和深厚功底,”李晨風把目光轉向肖雨城說道,“值得我們認真研究和借鑒啊,還要盡快開動腦筋拿出對策來破解。這一招組合拳說實話,很歹毒啊,也確實打到了我們的痛處,它的目的就是挑撥離間我們和各個情報單位之間的關係,因為我們組的存在永遠不可能解密,大家也永遠不可能知道蝴蝶的真相。敵人的企圖就是把我們小組的存在從整個情報係統中隔離和暴露出來,讓我們被動挨打露出破綻後再進行下一步的陰謀。”
大家聽後感同身受,紛紛點頭以示附和,這個事情確實很麻煩,因為我們的工作必須要借助全係統的力量,而且是長期的複雜的,影響也是極其深遠的,如果在工作中遇到猜疑的話,各方麵的工作就不好開展了。
李晨風放下鋼筆,把肘部撐在桌子上支著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長地說道:
“所謂3·15黑名單是不存在的,不管外麵的人相不相信,我們組裏的同誌們都非常清楚。我可以在這裏告訴大家,蝴蝶在信裏,確實有言之不詳地提到幾個名字,但是他對過去的記憶都是隨著時間的發展而逐步清晰的,都是他道聽途說從社會上聽來的,而且那都是九十年代甚至二十一世紀的事情去了,組織上不會僅憑他的隻言片語就輕易地懷疑一個自己辛苦培養出來的幹部,處理任何人都必須要講證據。而且退一萬步講,蝴蝶這樣一攪合,整個世界的發展都會隨著發生變化,慢慢地就不再是他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了。”
“到那時候,對世界發展大勢來說,蝴蝶的作用因為慣性作用和事物的發展規律還有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但具體到個人命運來說就沒有非常大的意義了。以後有些人即使想要出賣祖國,說不定也已經不在那個崗位上了,我們也不會再給他們提供任何機會了,這樣反而是拯救了他們。這個是大家目前最關心也最擔心的我們內部的人事信任問題,我今天就攤在桌麵上把話講開,那些私下裏的試探和打聽從今天開始必須要就此打住,大家要統一思想,集中精力,咬定青山不放鬆,不要再為這個問題分心。”
李晨風說得我有點心驚肉跳,因為組裏那個被打聽被試探的人就是我啊,而且我確實在前麵的工作中在組長的默許下透露了一些口風出去。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個會議會困擾我那麽久,以至於直到很久很久的將來,它依然在影響著我的工作和生活,以不同的方式,就像是組成我的骨骼、肌肉、淋巴或者其它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一樣。
李晨風最後補充道:
“另外介於目前的複雜情況,我們小組就不再適合掛在3·15專案組和公安部這邊了,反正案件的已經偵破,凶手已經伏法,正義得到了聲張,英雄們也該謝幕了。我們小組要換一個名字,再找一個單位作為身份掩護,目前中央還在研究,我們等命令就是了。沐雨塵同誌,你負責切斷我們和3·15專案組和你們部裏麵的聯係的未盡事宜,在沒有徹底查清肖雨城和林千軍的機票泄密情況之前,原來的那些聯係人和程序統統不要再有任何動作。”
沐雨塵站起來答應了。
我雖然抱怨過會多,其實那是以前在局裏的時候,在組裏已經蠻久沒有開過大會了,工作都是由組長安排到個人或者小組,相互之間還不能亂打聽,有點單線聯係的意思,所以小會開得不少,但是大會印象中就還是上次李晨風跟阿基米德似的半夜開的那次。
白斯文繼續接著做起了主持會議的這份工作。
“剛才,李晨風組長就目前我們工作中遇到的問題進行了通報,希望大家高度重視,認真執行,嚴守紀律,做好工作。根據上級要求和安排,今天我們這個會議,要傳達貫徹上級首長的指示精神,安排部署下一步的工作,按照會議議程,下麵再請李晨風組長向大家傳達上級首長的指示精神。”
李晨風輕咳一聲,先是喝了一口茶水,然後再接著給我們講話。
“最近,中央分管我們這塊工作的首長聽取了組裏的工作匯報,並就我們當前的工作形勢和遇到的問題做出了重要指示。”
“要堅定信心,放下包袱,團結一致向前看。剛才提到的那個案子,教訓非常深刻,引起了首長們的高度重視,但這既是危機也是契機,我們不能怕打爛壇壇罐罐就投鼠忌器,讓那些城狐社鼠在我們內部繼續造成危害,必須要不留隱患,不留死角,乘勢而進。中央首長反複斟酌,經過集體會議研究做出決定,要未雨綢繆,在我們改革開放的新的曆史機遇麵前,在全國情報係統各個單位和部門進行一次全麵的忠誠度篩查,把那些不再適合在我們情報部門工作的人員清除出去,純潔我們的隊伍。這次全麵的清查行動,不僅僅是針對反特防諜,而是更要針對那些信仰缺失,腐敗變質,心裏麵不滿現狀,一心隻考慮升官發財的人員。全國的行動將從我們組這裏最先開始進行。”
李晨風語音剛落,大家即使努力抑製,但也多少變了一點臉色。
“不管是現在搞,或者是在任何時候搞這樣的行動,都會引起激烈的反彈,但是要是怕這怕那,就畏手畏腳,那麽我們的存在,我們的工作就沒有任何價值。首長要我轉告大家,這次行動,不存在所謂人人自危的問題,我們工作的性質和意義決定了,你危與不危並沒有意義。組織排查,和行動甄別,這是強製性的,沒有緩和的餘地。大家要放寬心胸,學會習慣和適應。”
“在這裏我也奉勸大家,行動從我們這裏開始,應該視為榮譽,不要有過多的聯想和思考。有的時候,讓心思安靜些,不是壞事,能保住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怕不怕死,不是現在該想的。該想的是死得是不是造人唾棄,死得有沒有價值。想與不想,也都不是個人可以決定的。即使你的身份再高,背景再硬,要麽選擇離開,隻要留下來,就要不忘我們曾經許下的誓言。”
李晨風放鬆語氣,語重心長地說:
“從我們進入這個領域的第一天起,殘酷就不是具有時效性的,而是一種常態。在考驗麵前,大家要把智慧、聰明都放到一邊,麵對問題要有一說一,更不要畫蛇添足、弄巧成拙。這是個我們全國係統性的組織工作,不會因為任何一個單位,任何一個人而搞特殊化。理解,或不理解,都隻是個人的問題,收起來。”
“服從。這就是一切。”
李晨風最後的話語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