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基地裏的槍聲
我總覺得大多數人這樣度過一生好像欠缺點什麽。我承認這種生活的社會價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裏卻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渴望一種更狂放不羈的旅途。我的心渴望一種更加驚險的生活。
我叫林千軍,我是一名軍人,而且還是一名特工,目前在國家最高機密的一個情報小組裏工作,雖然進組以來我的工作經曆可以說是高潮迭起、精彩紛呈,但我還年輕,而且並不那麽天才,我琢磨不清那些隻言片語、資料檔案中的刀光劍影、骨山血海,有時候居然會厭倦一成不變的生活,暗地裏隱隱約約地希望出點什麽事情讓自己能大展拳腳才好,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我倒寧願不要發生才好。
我從城裏和局長接頭回來,按照局長的指示將整個過程和局長的話詳詳細細、一五一十地向李晨風進行了報告之後,李晨風沒有做聲,隻是表示他知道了,要我不要告訴任何人,然後就打發我回宿舍休息了。
在組裏沒事做的話,日子過得很慢,在邕城市的小隊不時通過密線會傳一些東西過來,要求基地這邊進行核實確認,比如周天天的身份信息、字跡、指紋,甚至還有搭軍機秘密送回來的一小管血液樣本,估計是刻意在他們學校裏搞的一次大規模的體檢後取的樣,但考慮到“蝴蝶”的特殊性,暫時沒人能判斷他是或者不是,隻能先側麵地觀察著,期待能發現更加直接的證據。
這些事情都由別人在做,我的任務就是給艾達幫忙,艾達一般不能離開基地,就是負責基地的安全保衛工作,這種常規性工作該注意到的地方早就已經是銅牆鐵壁了,即使有漏洞也不是我可以發現得了的,所以也是一個閑差,頂多是多查幾遍崗的事情。
但是工作中總是會充滿了意外,比如接下來發生的這個。
京城的夏天總是來得特別早也特別熱,整天都會讓人昏昏欲睡,到了正中午的時候,軍營裏操場上蒸騰著熱浪,道路上空空蕩蕩,一切都是無聲的,就連時間的流動都被曬得感覺是慢騰騰的。
今天是我休息,也沒什麽事,於是我就在宿舍裏躺在床上午睡一會。
“砰!”
遠處傳來了一聲清脆並短促的聲音。
是槍聲!
基地裏麵有人打槍!
我一個激靈就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背心上全都是冷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的,我往枕頭底下趕緊一摸,掏槍在手就往值班室那邊衝。
“哪打槍,哪打槍?”
譚燎原一邊喊著一邊光著膀子赤手空拳地就從屋子裏衝了出來,我還來不及和他說話,就感覺身邊一陣強風掠過,王艾達穿著迷彩短褲和緊身背心一聲不吭地已經從我身邊衝了過去,她手上拎著一支蘇修的SVD狙擊步槍,我們是往樓下跑,她是往樓頂上衝,那裏是製高點,按照緊急處置方案,她的陣地在那裏。
“慌什麽!都到自己的崗位上去!肖雨城!”
“到!”
樓上李晨風一聲大吼,整個小樓都聽到他的聲音,我邊跑邊聽到肖雨城在不遠的地方應了一聲,我是組裏的負責和警衛連聯係的聯絡人,必須第一時間趕去值班室應變。
“你和林千軍去看看,怎麽回事?其他人,保持警戒!”
“是!”
整座小樓在李晨風吼過之後迅速變得靜悄悄了,隻有組裏的同誌各司其職,外圍負責警戒的密保的人都提高了警惕,幾個哨位上都露出了烏黑的槍口,充滿了肅殺的氛圍。
我和肖雨城拎著槍向著槍響的方向全速跑著,在我前麵可以看到畢詩林帶著幾位執勤的戰士全副武裝地在向前衝刺,基地幅員很大,但大部分設施都是封存空置著,理論上這個基地裏應該存在著幾處隱秘得天衣無縫的地下通道的出入口,但是從未打開過,具體在哪裏估計連畢詩林都不知道。
“哪裏打槍,誰幹的,有什麽意圖?”我邊跑也在邊考慮這個問題,在這麽戒備森嚴並高度敏感的地方響起了槍聲,這情況真的是詭異而又嚴重。肖雨城的身體素質不是那麽地好,拋起來有點喘,我不得不稍微放慢一點以配合他的步調,但是忙亂之中他穿得整整齊齊的,不知道事發的時候他在做什麽,不過他一向都是蠻注意外表儀容的。
前方就是一個後備的軍火倉庫,隨時準備著可以動用的那種,那裏有警衛連的一個哨位。跑過一個彎,現場已經在眼前了。
一名戰士倒在地上,地上一灘鮮血,旁邊有一個戰士跪在地上一手托著那名戰士的頭,一手按住他胸部的傷口,手上全都是血,在那裏哽咽,遠處的哨崗的門邊丟著一支張開了刺刀的步槍。
我看到比我先到一下子的畢詩林,他站在邊上鐵青著臉,肅立著,然後舉手摘下了軍帽,然後重重地低下了頭顱。
我和其他幾位戰士也跟著肅立默哀,為這位年輕的戰友送行。
雖然知道情感上不是很合適,但是那邊還有二三十號人劍拔弩張地等著這邊的消息呢,所以默哀禮畢,我還是馬上就問了畢詩林。
“畢連長,怎麽回事?”
“據哨兵交待,是他的槍不小心走火了。”
“走火?”肖雨城隻是望事發現場看了一眼,便追問道。
“嗯!走火,目前周圍都沒發現任何異常情況,我們還要等候調查和處理,我馬上要給團裏打電話,向他們報告這事,有什麽新情況立即向你們通報。”
“好的,你在這裏處理吧,有什麽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我了解了情況是意外的安全事故,不是針對基地乃至專案組來的,就鬆了一口氣,打算回小樓去了。
“嗯!你們那裏要緊,你先回去吧。”
臨走之前,肖雨城居然又跑到畢詩林邊上輕聲耳語了兩句,畢詩林臉色都變了。
“你跟畢詩林說啥呢?”在回去的路上我問肖雨城。
“我看了下,好像不像是走火的樣子,我要他們再好好地查一下,不過這是他們部隊內部的事情,但是我們住在這邊,時機又比較敏感,所以必須要查清楚才好,但如果不是他們要求的話,我們也不好插手,不過還是要提個醒,人命關天的事情,方方麵麵都要有一個交代才行。”
肖雨城回答道,如果不是跑得急了,那口氣還沒有歇過來,還有點喘的話,語氣那叫一個從容淡定。
“你怎麽知道的?有把握嗎?”我們倆在現場呆了不過就幾分鍾,肖雨城什麽都沒做,就是在現場掃了一眼居然就提出了這樣的問題,雖然我聽說他很厲害,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隻不過是距離、角度和傷勢的問題,如果要僅僅是走火的話,現場不會是這個樣子。”
走火的現場到底會是什麽樣子,我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了,總感覺自己覺得很深奧的問題,結果在別人眼裏特簡單的話,再去問總有一點憋屈,不如藏拙的話比較好。
我們倆急急忙忙趕回組裏向大家通報了情況,和組裏這邊沒什麽關係,不是什麽可疑人員闖了進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都是經常跟槍打交道的人,擦槍走火這樣的事情也總是聽說過,我小時候還聽說過全軍軍事監獄裏年齡最小的犯人就是一個拿槍不小心走火打死了自己軍官父親的小男孩,隻是不知道真假,是不是編出來嚇隨軍的小孩子的,大家都為那名不幸被擊中犧牲的戰士感到惋惜。
但是到下午的時候,畢詩林特意打了電話過來找我,電話那頭他很有點沮喪。
他告訴我,團裏政治處人已經來過了,今天的這件槍擊事件已經查清楚了,你的那位同事說得沒錯,不是走火,而是過失,畢詩林連用了三次犯蠢來定性這件事情,為手下有如此稀裏糊塗的兵而感到羞愧和憤怒。
說起來也是天氣炎熱惹的禍,那個開槍的兵中午在站崗的時候,另一個兵因為天太熱不想午睡就偷溜出來找這個哨兵老鄉玩,兩個人都熱暈了頭,於是就開起了玩笑。一個說,軍事重地,你給我站住,不然我就開槍了;另一個就說,你這個鳥兵,我偏不站住,有本事你就開槍啊!
結果那個哨兵也完全不考慮後果,當時一門心思想的是,反正我的槍裏麵第一發子彈裝的是空包彈,鳴槍示警用的,後麵的子彈才是實彈,我就幹脆開一槍嚇嚇他,看他嚇得屁滾尿流還敢不敢嘴硬。於是就真的暈了頭,端起槍來對著那個老鄉就是一槍,沒想到今天那把站哨執勤的槍在裝彈的時候就把子彈裝錯了,第一發就是實彈,槍響過後那個老鄉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本來他這樣亂開槍就要脫軍裝,現在後果更嚴重,要進軍事監獄,團裏說,過一陣就會過來搞公開審判,好好殺一殺部隊裏這種吊兒郎當的風氣,老畢背處分還是輕的,說不定還得脫軍裝,早知道我上次就不跟他說轉業的那檔子事了。
組裏麵也馬上就知道這個事情了,大家議論紛紛,章天橋說了一句我很認同,就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貌似這是“蝴蝶”愛說的一句話,我和章大姐無形中言語習慣也愛用一點“蝴蝶”來信裏的時髦詞語了。
這件事情隻是我們基地生活裏的一個不好的插曲,接下來,國家馬上要發生一件大事了,為了給前麵的工作掃尾,李晨風安排肖雨城和我出一趟差,終於又可以出去了,我很高興,但是這幾天總是有那麽一點不順。
因為我們要負責的工作並不是那麽緊急,國家的錢也不是大水衝來的,實在是有限的很,所以不可能像CIA那樣的給我們安排什麽專機飛來飛去,就還是老辦法,決定搭軍航飛過去,結果軍航大家也知道的,總是有那麽一點不靠譜,航班又臨時取消了,隻好再給我們開介紹信訂第二天民航從京城飛羊城的機票,走的還是我們公安部3·15專案組的老路子。
首都機場蠻遠的,小呂老早就開車把我們送了過來,進了機場的衛星廳(一號航站樓),我們來早了,就在候機大廳裏候機,衛星廳是80年才修好的,整個設施都蠻不錯挺先進的,按眼下流行的話說,是具有國際先進水平,關鍵最方便的是修有登機的廊橋,不用像別的機場一樣還要靠走路或者搭車,要是遇到異常天氣,這一段不短的路,會有不小的麻煩,比如說現在外麵就熱得很,停機坪沒個遮擋熱浪滾滾,看著就出汗。
我們倆穿著警服,也沒帶什麽行李,所以就沒有擠著上飛機放行李的壓力,何況現在民航的人小氣得拉棉花屎,飛機起飛前不開空調,機艙裏熱得像是蒸籠,就一人發把印著民航標誌的小扇子,我們倆就根本不急,還有一會才要登機,肖雨城跟我說了一聲,然後就找廁所去了,我走到候機室邊上就著大落地玻璃看停機坪裏的飛機。
看著停機坪裏那些波音707、三叉戟、伊爾62之類的國外造的大中型飛機,我突然想到“蝴蝶”在來信裏說的,民航總局裏出了叛徒,凡是聲稱“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的,或者叫囂“國產大飛機就是造出來我也不會用”的,都是國家的敗類。
隻不過用“蝴蝶”自己的話來說,他在信裏也是打打嘴炮,沒能擺出來什麽幹貨,雖然提到了波音、空中客車還有協和號什麽的,但從我的見識來說感覺他在信中所講的內容對國家民航事業的發展實際意義不大。這也是我們組裏的共識,“蝴蝶”的知識深度不夠,博而不精,樣樣略通,樣樣稀鬆,我們從信中還沒能找到一件“蝴蝶”自己非常裏手的一個行當或者領域,難道按“蝴蝶”的說法,他未來就是一個寫網絡小說的寫手嗎?這不能不說是一件非常令人遺憾的事情。
我正想著事情,這時候機場廣播突然就開始通知我們搭的航班準備要登機了,但肖雨城還沒有回來,我決定還是去找一找他,萬一要是掉到廁所裏去了還可以拉他一把。
我剛一轉身,也許是動作有點猛了,就和一個步履匆匆的女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把她手上的東西都撞掉了,我們倆同時都說了“對不起”。
咦?她這個聲音好像有一點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