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答案總在情理之外
李晨風老謀深算,一石數鳥。我們本來擔心專案組又殺了回來,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的存在,通過分析我們的行動軌跡,就會暴露我們的行動目標,會在當地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從而影響到我們的工作開展,但現在我們的借口已經有了,而且當地的反彈也降到了最小,配合力度做到了最大。
麻小青雷厲風行,從我們這裏回去果然馬上就召開了縣委、政府的班子民主生活會議,有了專案組的明確支持,她對嚴打有了充足的信心。現在專案組把成績讓了出來,還提供了通中央的梯子,據說麻小青在會上直接對大家暗示說,是一起分享大膽改革可能成為全國先進的果實,還是繼續對抗辜負組織和人民的信任,然後在繼續推進打保護傘的行動中福禍有命?
班子裏原來觀望的都馬上表態堅決支持和擁護,原來對抗的都轉變了立場回到了人民的路線上來做了附和或者聲援,即使有極個別自己家的子弟被關進去的想要死扛,也已經被大家孤立了起來,至少在表麵上在會上也做了自我批評,再也掀不起什麽風浪。會議很快就形成了共識,並決心要齊心協力把報告寫好,麻小青和縣長當顧問,調了縣委辦、政府辦、宣傳部、公安局、廣播局、文化局等單位的筆杆子來成立了創作小組,連日連夜的趕稿子。關於胡文海的口徑,則以肖雨城精心創作的那篇通訊為主。
會議的消息在散會後很快就傳遍了全縣上下,嚴打雖然深得人心,但是由於那些年帶給人們的教訓,在政策沒有明確之前,縣裏支持嚴打的很大一部分人不敢發聲,生怕會犯路線錯誤,現在聽說行動得到了中央的支持,幹部群眾奔走相告,專案組成員們一時間成為整個歆縣最受歡迎的人。
歆縣縣城的布局是一片平房和樓房交織的建築物,高低錯落,從河水衝積出的平原上一直延伸到了金線河岸上。就像全國各地的縣城一樣,主色調依然是灰蓬蓬地,但也在悄然地發生著變化。百貨商店裏貨架上的東西慢慢地變得豐富起來,國營商店裏擺放著的電視機、自行車、縫紉機吸引著大家的目光,趕集的人們從四鄉八村裏湧上了街道,電影院前麵張貼著新近上映的電影的手繪海報,生活開始變得豐富多彩!
素素出了院子提著籃子,過了橋,向街道上走去。她準備穿過街道,到橋頭那邊裏去。那裏有蔬菜隊、糧站和食品站的門市部,人流很稠,除過買菜的幹部,大部分都是莊稼人,她穿著一身白衣裳,比較地顯眼,一輛城裏武裝部的212吉普車在遠遠地綴著她。
看到她停在城關食品站的門市部前排隊,等著裏麵放下板子營業,那部車開到了一旁的馬路邊停了下來,一個解放軍下了車支起了前車蓋,俯身在那裏鼓搗了起來。然後車上又下來兩個幹部打扮的人站在一邊說笑著抽煙,等車子修好。
那個假裝在修車子的人就是我,林千軍。車上下來的人就是李晨風和柳子元。
排隊的人還不算多,素素排在第七、八個的樣子,在和排在前麵的一位大嬸搭起了話家長裏短地聊了起來。
這是我們終於在基本解決了歆縣問題的情況下,第一次親眼見到胡文海所供述的那位把信交給他請他代為投遞的素素。
殷素素,19歲,歆縣解放公社馬家河大隊第四生產隊人,初中畢業後一直在家務農,後來通過一個親戚介紹進城當了小保姆,家裏有三個弟弟妹妹,但是暫時還沒有發現在她附近和她認識的人當中有表現比較異常或者聰慧的九歲左右的孩子。
這就是譚燎原目前掌握的情況。根據目前掌握到的情況,素素就是“蝴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農村女孩子,她又是從哪裏拿到的九號機呢?我們一時也不敢輕易行動,越是可能接近“蝴蝶”,就越要謹慎小心。一方麵是怕不小心泄露了機密,給未來的工作開展帶來危險;另一方麵也要盡可能地照顧到“蝴蝶”的情緒,不讓他對我們有什麽不好的想法,方便以後的合作與保護。
這個素素全然不知道傳說中讓整個歆縣地動山搖的專案組裏的三個大幹部盡然就是為了她而來,仍然是在開心地和那位大嬸交流著經驗,如何才能買到有精有肥的五花肉回家去做紅燒肉。
李晨風過來跟我說了兩句,看似是關心車子怎麽還沒修好,實際上是給我交代新的任務,我直起身來,擦擦手上的油汙,準備去敲那間門市部的門,跟裏麵的人借個扳手啥的,而後試試能不能找機會和素素正麵接觸一下。
我突然感到行動又要出岔子了:我猛然看見歆縣公安局刑偵隊的兩名民警轉過街口迎麵向這邊走了過來。躲是來不及了,他倆顯然已經認出了我,連忙加快腳步向我走過來了。
我恨不得再勾下身子去鼓搗那些根本就沒壞的管路。那兩個刑警很快走到了我麵前了,向我敬禮打招呼,我隻好回禮並伸出手和他倆握了握手。
他倆問我這有沒有什麽他們能幫上忙的呀?
我隻好托辭說,要和同事一起去城南的三廠那裏走一趟,沒想到車子在路上拋錨了。他們熱情地要跑步給我去喊修車師傅,我隻好笑著婉拒了,說差不多已經修好了,隻等試試車就可以走了。
這時候李晨風和柳子元看見有情況就靠了過來,李晨風問他倆來這裏幹啥?李晨風是穿著便服,他倆又沒認出李晨風,便支吾著看看我不肯說。我連忙給大家相互介紹了身份。
兩個有眼不識金鑲玉的家夥連忙敬禮、賠罪,然後才壓低聲音地告訴我們,他倆是出來找人的,找的就是現在在排隊的那位殷素素。
我們聽了都幾乎要有點失色了,怎麽會這麽巧?難道是有人在試探我們的行動目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問題就非常嚴重了。
我連忙追問原因,他們坦誠地解釋說,原來是素素進城以後曾經經人介紹談過一個對象,這個對象其實是城裏的一個小混混叫小紅寶,“零點行動”的時候也被抓了進去,那個小紅寶交代殷素素也參與了他們的一次的打群架,而那次打群架把人打傷了,現在他們要來把殷素素帶回局裏去了解一下情況。
我們三人對視了一眼,情況變化總比預想的快,這或許是一個直接正麵訊問素素的機會。
素素被兩名刑警帶回了公安局,這丫頭倒是膽子有點大,在訊問的時候,很快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講清楚了。是有人在街上衝她吹口哨,結果小紅寶就和對方爭了起來,最後變成了打群架,她始終沒有參加動手。
問完了以後,那兩個刑警出去了。又進來了三個人,要是她注意到的話,就是在路上跟著她的人。
“你認不認識胡文海?”柳子元問她。
胡文海現在在歆縣是老鼠藥一般的存在,誰也不敢跟他牽扯到一起,素素她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說:
“小紅寶認識,我隻見過一兩麵,隻知道他是三廠的,姓胡,跟他沒什麽聯係。”
“僅僅是認識怎麽還讓他幫你寄信?”
柳子元立即追問道。
“寄什麽信啊?”素素疑惑地說:
“我和胡文海話都沒說過幾句,都不能說是認識,怎麽還找他幫忙做事啊?”
她的斷然否認讓我們更重視起來了,是胡文海在說謊,還是眼前這個看上去很普通的女孩子其實在試圖保護什麽秘密。
“我們希望你再仔細地考慮清楚,和公安機關對著幹是沒有好下場的,你參與打架的問題可輕可重,這件事說清楚了我們就可以做主幫你跟公安局說說好話,說不清楚你就還要留在這裏慢慢地想,一個女孩子家如果在公安局裏麵待久了,傳揚出去那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柳子元繼續問道。
“我的記性不大好,毛毛躁躁的,我爹老是訓我,說我笨,要不你們再幫忙提示一下,看我想不想的起來。”
素素說,她也有點怕了。
“半個多月前,你準備到街上去寄信,遇到了胡文海,因為你還急著要去買豆腐,就請胡文海幫你去寄信,你想起來了嗎?”
李晨風在一邊插話問素素。他隱約地感到,我們距離事實真相大概還有一粒米的距離。
“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原來是那天的事情啊!”素素恍然大悟地說。
“是不是一封很厚的信,上麵貼了很多的郵票,都是長城的,上麵的地址寫著的是數字?我還奇怪怎麽有用數字做地址的,這也能夠寄到?”素素飛快地說道,事情想起來了還讓她有點小小地興奮,連不像作偽的樣子。
“那封信是怎麽來的?是誰請你幫他寄的?”柳子元繼續追問道。
一切的追尋,答案可能就在眼前,我們三人都凝神靜氣地盯著殷素素,等著她揭曉答案。
素素卻全然不能領會這樣的壓力,她幾乎不假思索地說:
“那封信呀,是張姐姐要我幫她寄的啊!”
一句話讓我們都驚住了。
柳子元很機靈,馬上又接著問素素說:
“你說的張姐是誰?她是怎麽把信交給你的?”
“張姐就是我們家的女主人啊,大名叫做張織霞,她是非常好的一個人,就是得壞了病,身上不方便,她的信好多好多,都是叫我幫她寄的。她的事跡好多報紙上都有登啊,每一張我都幫她剪好貼在本子上,都有好大一本咧。”
素素的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一旦說到了她的雇主,話立刻變得又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簡直叫人應接不暇。
李晨風、柳子元和我三個人麵麵相覷,怎麽會是她?
這個張織霞我們知道,她現在是歆縣的名人、全國正在冉冉升起的明星和先進典型,她的事跡連我們都有所耳聞。
張織霞就是齊省人,小時候因患重病導致高位截癱。但她身殘誌堅,跟隨父母下放到歆縣,她不但給孩子當老師,還自學針灸醫術,為鄉親們無償治療。後來,當過無線電修理工。她雖然沒有機會走進校園,卻發奮學習,學完了小學、中學的全部課程,自學了大學英語、日語、德語以及世界語,並攻讀了大學和碩士研究生的課程,還開始從事文學創作。今年二月份,《中青報》就發表了長篇通訊對她進行了報道。她是當代的保爾,是新時代的雷鋒,首長還曾經為她親筆題詞,全國上下正在掀起向她學習的熱潮。
即使是強權之如我們組,在涉及到處理她本人的問題上,也必須慎之又慎。
我們在前段時間在歆縣遇見的秦晴還有那個冒失的女記者蔣夜茗他們組成的集體采訪團就是來采訪張織霞的。這下子問題又曲折起來了。
等把該問的問完了,我們離開了歆縣公安局,大家坐在車上都在思索同一個問題。
“張織霞會不會是蝴蝶呢?”
不要忘記了“蝴蝶”曾經在來信中說過一句讓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我估計我現在是地球OL裏最大的BUG,我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阿賴耶識的惡意。”
OL的意思不明,BUG是故障、瑕疵的意思,阿賴耶識是宗教術語,意思大致是一切善惡種子寄托的所在,反正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如果按照通俗理解成命運的話,那麽張織霞的可能性就真的很大了。
命運的惡意,是不是就是讓她重病癱瘓呢?又是不是這樣的艱苦身體境況和高尚思想情操,讓她站出來給國家寫信呢?她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也有足夠的時間,還非常地聰明,又有強大的毅力,問題是如果是她的話,那麽信又是誰寫的呢?
我叫林千軍,我們必須盡快拿到張織霞的筆跡資料和她各方麵的情況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