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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軍事禁區裏的的女人

  凡走過者,必留下痕跡!

  我叫林千軍,我現在是國家“5·10”專案聯合調查組的一名代表軍方的特派員,現在正在歆縣開展工作。


  名義上軍方是這件案子的受害方,渤海灣造船廠的一份重要絕密文件丟失,501廠青年工人胡文海有重大嫌疑並已潛逃。實際上胡文海帶走的重要文件是“蝴蝶”提供給國家的關於未來會發生的事件的重要情報,代號“九號機”。


  胡文海跑了,離開了歆縣,他在城郊的路上搭乘了一輛開往寥城的長途公共汽車,在大搜捕之前就逃離了最危險的核心範圍的包圍圈。返回歆縣的客車司機和乘務員第一時間就指認出了他,歆縣轟轟烈烈的搜捕行動除了表明當地黨委、政府的立場與決心之外,更多的是為了排查他可能的落腳點和逃跑時的助力。


  但歆縣這邊的麻煩事還是不少,指揮部也暫時沒有移動的意思。胡文海雖然跑了,但在層層搜捕下,他應該跑不了多遠,我們也不可能自己親自上陣跟在他的屁股後麵追。


  按李晨風的意思是等進一步弄清楚胡文海逃跑的方向後再在他的目的地進行攔截,目前的工作還是交給各地的有關部門去幹比較的好,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幹,何況還有在泉城的白斯文帶的那一組人可以負責。


  從目前掌握到的情況來看,胡文海很貪也很獨,他拿到九號機應該有一點時間了,但除了他在醉酒後向潘蔥透露了一點消息以外,沒有對任何身邊和親近的人說過半句,隻是默默地在為出逃做準備。洗臉盆裏的殘留物也化驗出來了,確係紙張,但應該不是信紙。從情理上判斷,胡文海要想出國,就必須要取信於他心目中的賣家,那麽空口無憑,就必須要留著第一手的證據,也就是可供對方情報機關驗證其真實性的那封信。


  所以我們判斷,九號機在他手上應該捂得很緊,暫時沒有外泄的危險,在找到他的蹤跡之後,還要防止他狗急跳牆將“九號機”銷毀。


  專案組在歆縣不撤兵,我已經醒悟到了這是意在“蝴蝶”。胡文海是怎麽拿到“九號機”的,必須要搞清楚。


  說起來組裏的工作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很多東西都要靠自己揣摩,要靠自己去領悟,難怪我在青年軍官政治學院裏的時候,很多老師、教授作為馬克思主義武裝起來的老情報工作者,卻都是“情報員天賦論”的推崇者。


  什麽是情報天賦?比如西班牙的小裁縫可以把幾個大國的情報機構騙得團團轉,三重間諜溜得飛起;法蘭西的交際花可以在納粹蓋世太保的槍口下玩心跳,用老師們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入門全靠悟,不能悟就完。”


  教出來的那些刻板教條的情報專業科班生、學院係都是頂在前麵會被人看破的炮灰,真正活下來綻放光彩的是那些有天賦並懂得如何發揮它們隱藏自己的人。


  譬如就說“零點行動”這回事吧,李晨風絕對是和白斯文商量過了的,其動機絕對不止李晨風在當時說的那麽簡單,但陳觀水當時就看得比較清楚了,而我當時還覺得組長怎麽這麽高調、冒進,認為他的決策不像是個老情報頭子的表現,事後才明白了其中的幾個意思,真的是老謀深算、不服不行。


  首先當然是李晨風說的那幾個,從流氓地痞裏找胡文海的下落線索,為了羅織罪名好下一步懸賞通緝胡文海,搞臭他的名聲,讓他無立足之地,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再賣公安部一個人情,幫它在追捕“二王”的工作力度上加把力,同時也可以分散敵對勢力可能的對這次搜捕行動的注意力。


  如果隻想到這個層麵,那還是洗洗睡,不要再做什麽邦德的美夢了。


  下麵的布局還有,專案組作為過江龍要力壓歆縣的地頭蛇,先前的行動隻是為了抓一個人,“零點行動”一下就抓了上百人,先聲奪人,犁庭掃穴地打掉了本土勢力的氣焰,誰不聽話不配合工作,就挖保護傘,看誰敢陽奉陰違、敷衍塞責;同時爭取了當地幹部群眾的支持與配合,抓胡文海大家是講覺悟、聽指揮,打掉地方上的違法犯罪分子,得到的是廣大群眾的內心擁護,下一步專案組開展行動可以在歆縣如魚得水,找到當年老八路在根據地裏的感覺,令行禁止,無往不利。


  專案組的目的終歸還是要回到尋找“蝴蝶”這一根本目標上來,有了“零點行動”,專案組就有了合理的借口適當在當地滯留,以便在追查“胡文海”的過程中,可以秘密隱蔽地尋找“蝴蝶”的線索,不至於被人窺破其中另有玄機。


  最重要的一點我是在聽到滿城的鞭炮聲時才醒悟到的,虧得李晨風當時還指點了我,可我愚鈍得還蒙在鼓裏。


  “蝴蝶”重不重要?當然非常重要!那我們以後怎麽和他打交道呢?小猴子身上住著老妖怪,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當然隻能是投其所好,所以說第一印象最重要了。


  隻要看“蝴蝶”在信裏對嚴打那麽賣力地叫好、唱讚歌,對那些犯罪分子是那樣的痛恨和厭惡,甚至喊出了什麽“哭吧、叫吧、然後去死吧”這樣的口號,那麽我們小組來到了“蝴蝶”可能所隱藏的地方,為了表示對他的重視和關愛,首先就送上了歆縣在全國率先“嚴打”這樣一個大大的見麵禮,把那些他看不慣的家夥全都抓了起來,想必他知道以後心裏是會高興的吧!他既然高興了,就應該不會排斥我們吧。


  想到這些還隻是良好,再想深點要黑暗一些、陰謀一點才符合一個優秀的情報指揮官的標準,也才符合李晨風、白斯文他們的身份。


  我也是瞎猜測,我是不會說出來也不會承認的。李晨風這招還有點“敲山震虎”的意思,對麵的“蝴蝶”看過來,我們的力量就是這麽地強大,我們的動作就是這樣地帥氣。彈指間,宵小授首、強梁伏法,談笑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蝴蝶”,現在祖國需要你,我們在找你,別躲貓貓了,站出來,大家一起來High,站出來,你的理想和願望都可以實現。


  總之有點瓶中怪的意思,拿權力的魅力在對“蝴蝶”進行誘惑。


  還有一點就是抱著瞎貓抓死耗子、守株待兔的想法,如果“蝴蝶”真的是在歆縣,那麽按照以前掌握的情況,他居住在縣城的可能性是最大,這次專案組發狠在整個縣城的抓捕抓了上百人,後續還有深挖抓人,力度那麽大,萬一抓到了“蝴蝶”的什麽親朋好友,“蝴蝶”心裏是知道嚴打力度的,那為了救人一命,他是站出來呢,還是站出來呢?

  上午的時候,李晨風安排我值班,他和陳觀水在用電台指揮協調各地的搜捕胡文海的行動,沐雨塵在公安局守著突審工作,因為要考慮各方麵的因素,不能給行動留尾巴,他必須盯在那裏,利用他豐富的辦案經驗和精湛的業務能力,防備著歆縣公安局忙暈了頭亂來一氣,或者有人挾私報複,整個什麽冤假錯案出來,壞了我們專案組的名聲,每份案卷和筆錄他都要過目、審核。


  我沒什麽事,就在武裝部的院子裏閑逛,找部裏的領導和幹事們聊天。


  在這邊工作適不適應啊?結婚了沒有啊?家屬有沒有隨軍啊?武裝部裏大家的小孩都是什麽年紀啊?誰家的小孩聰明伶俐啊?


  有魚沒魚先撈一網再說。


  咦!

  不對!


  有情況。


  我漫不經心地找到泉城軍區帶隊的機要參謀劉援朝,輕聲地跟他交代了幾句,劉援朝點點頭走開了。


  我繼續裝作沒事一樣,又在院子裏晃悠、等待。


  過了一會,劉援朝提著手槍帶著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押著一位年輕的姑娘進了院子,一邊走那個姑娘嘴裏還在憤憤不平地說著話。


  “報告首長!”


  劉援朝邊向我立正敬禮邊報告。


  “怎麽回事?”


  我一邊回禮一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道。


  “報告,哨兵發現這名女子在對麵的縣委宿舍樓上窺視我們,還進行了拍照,有重大嫌疑,這是我們在現場繳獲的照相機。”


  說著,劉援朝從旁邊的一名士兵的手上接過了一部照相機,遞給了我。


  “還給我!你們沒有這個權力,我是記者,你們這是在侵犯新聞輿論自由,把相機還給我,聽到沒有,不然你們就等著上內參吧,你們。”


  那姑娘看到照相機就直接喊了起來。


  我沒理她接過照相機拿在手上端詳了一下,喲嗬,還不錯嘛,徠卡的,這可是要拿外匯才能買到的,真心不便宜,好東西啊,不錯,不錯。


  “你叫什麽名字?來這裏幹什麽?為什麽要窺視我們?”


  我看著那女孩子問道。


  “你誰啊你?一個破武裝部有什麽了不起的,神神秘秘的,好像誰願意搭理似的,快把照相機還我,我要見你們領導,我就不信這歆縣還反了天了,還是不是黨的領導了。”


  那姑娘本來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在劉援朝他們手上還算老實,現在見到能說上話的人了,就故態複萌,牙尖嘴利地上來就一頓嘲諷。


  她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她橫我更橫。


  “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態度放端正點,你要認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你涉嫌窺探國家機密,犯有間諜罪,把事情都說清楚,不然你出不了這個院子。”


  姑娘一聽就炸毛了,衝我怒喊道:

  “你敢!我告訴你,就連你們軍區首長看到我都客客氣氣的,羅布泊、馬蘭山什麽的我都去過的,你小小的縣武裝部一個破院子你冒充什麽軍事禁地啊你!看一眼還犯法啦?你學什麽不好,學什麽列寧和衛兵,豬鼻子上插大蔥—你裝象啊你,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就讓你脫了軍裝回家挖地球。”


  姑娘的手指頭都快指到我鼻子上來了。


  院子裏鬧騰著,但大家都是站在邊上看沒有挨邊,我摸摸臉蛋,果然還是因為是自己太年輕了,看著不像是個首長的樣子。問題是這姑娘什麽智商啊,難道看不明白周圍的情況、院子裏的氛圍,沒看到大家的樣子表示這裏我最大嗎?


  “我們在這裏執行重要的軍事任務,這裏已經被劃為軍事禁區。你要是再不好好說話,劉參謀!”


  “到!”


  “帶下去,關起來,你親自審問!”


  “是!”


  我把手上拿的徠卡往劉援朝手上一放。


  “找人去把裏麵的膠卷洗出來。”


  “是!”


  劉援朝手忙腳亂地接過相機,那個姑娘看著心疼,態度就軟了下來。


  “等一下,等一下!我裏麵裝的是彩色膠卷,歆縣沒有洗印設備。我是中國青年報的記者,我叫蔣夜茗,我相機裏麵還有重要的采訪素材,別給我洗壞了,責任你們可負擔不起。”


  我就知道會這樣,小樣,我一眼就差不多看出你的身份了,還跟我玩這套,嗬嗬,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證件呢?”


  “在屋裏,沒帶。縣委的麻書記他們都可以給我作證。”


  我現在才仔細地看了看蔣夜茗,這是個在歆縣可以說是非常洋氣和漂亮的女孩子,簡直就是街上的一道風景,雖然晚春的天氣還會有點涼意,但她已經穿著一件紅色的連衣裙,最近京城街上的女孩子好像就流行穿紅裙子,紮著麻利的馬尾辮子,頭發打理得很熨帖,留著劉海,麵容姣好,身材高挑,神色中帶著與小縣城格格不入的都市氣息。


  “沒帶?那就是說還無法證明咯。劉參謀,找個地方先安置下來,打個電話給縣委宣傳部,通知他們來認人。”


  “是!”


  劉援朝應了就要帶蔣夜茗走,蔣夜茗不幹,正要和我說什麽,這時候在門口站崗的一位哨兵跑了進來。


  “報告首長!門口有人要求要見首長。”


  “請他進來。”


  “是!”


  過了這麽久,該來的人也該來了,但是哨兵領進來的人還是出乎我的意料。


  “秦老師,怎麽是你,你怎麽來了?”


  進院子來的人居然是在人民日報社的熟人,也就是上上個月陳觀水帶著我去拉關係開後門發稿子的集美麗與知性於一身並與陳觀水關係有點那個曖昧的秦晴老師。


  秦晴看到是我,也鬆了一口氣。


  “小林,是你啊!我還以為是什麽人這麽大的官威,直接就衝到房間裏把我們家小蔣抓走了呢,要搶親也不是這樣搶的啊!現在看來,應該是誤會了吧。”


  “秦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我可不敢接她的話茬,不愧是中央大媒體的大人物,說起話來坑得死人。


  “還有什麽事啊,上麵安排來集體采訪唄!小蔣是跟我們一起的,剛參加工作不久,不懂事,要有什麽事,賣大姐一個麵子,能寬容的你就寬容一下算了。”


  “秦姐,我又沒犯什麽錯,他們怎麽能這樣?你別管,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拿我怎麽辦!”


  蔣夜茗來了援兵,立刻又開始翻臉要賴上我們了。傻姑娘,秦姐真的是你親姐姐這樣幫你,你要還是秉承著你在京城裏下到地方的那一套,什麽情況都不清楚就不知死活地一頭撞上來,賴上我們可真的沒什麽好果子讓你吃的。


  “小蔣,聽話!小林他們在執行特殊任務,他們是國家有關部門的人,你撞大禍了你知道嗎,快別說話,聽姐的!你要再這樣,姐就不幫你了啊!”


  秦晴拉著蔣夜茗在邊上小聲說道,連哄帶勸的總算是讓她消停了下來。


  “蔣記者,請你還是要把為什麽對著我們院子拍照的事情說清楚,不然我也無法向領導交代。”


  “說就說,有什麽了不起。昨晚上縣裏麵抓人鬧得沸沸揚揚,還鳴了槍,我就覺得是不是可以就社會治安問題寫篇內參出來,他們說是你們這裏指揮的,我就好奇在樓上看了看你們這邊,誰知道你們會神經過敏,老虎屁股摸不得,這麽地威風。”


  我咧開八顆牙齒笑了笑,果然不外乎是那些家裏有人被抓了後的機關幹部看你年輕不懂事在邊上喊冤慫恿的,被當槍使了還不知道,這也是預料之中的反彈,這丫頭真的是好笑,還死撐著。


  “好了,既然攤開說明白了,又有秦老師作證,那就沒事了,歆縣這件事情還不宜做報道,有什麽問題你可以要你們報社和我們聯係。劉參謀,劉參謀!”


  “哎!到!”


  劉援朝居然看美女看得開了小差,聽到我喊第二聲才回過神來。


  我把手一伸,他還沒反應過來。


  “相機。”


  “哦。”


  他連忙又把相機遞了過來。我拿著相機,一下子就把後蓋打開,然後掏出膠卷,右手一拉,把整卷膠卷曝了光。然後把蓋子蓋好,相機遞給了蔣夜茗。


  這中間蔣夜茗又要發作,秦晴在邊上用力拉著她,她才沒做聲,隻是恨恨地盯著我。


  “今天這是個教訓,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犯。劉參謀,送她們出去。”


  “今天謝謝你了,小林!你那篇《危險,讓孩子走開》有很多讀者給你來信,不知道你的地址,都寄到報社裏來了,我一時找不到你,皮皮也是神鬼不見,就都幫你收在我辦公室裏了,你辦完事回京城有空就過來拿啊。”


  秦晴走的時候說道。


  “好的,謝謝你了,秦老師,慢走啊!”


  我看著秦晴帶著蔣夜茗走了,劉援朝帶著人散了,自己也就準備回辦公室了。


  “秦姐,我的相片沒了。”


  “沒事,我那也有,勻你幾張。”


  “秦姐,那篇《危險,讓孩子走開》就是他寫的啊?”


  “是啊!怎麽了?”


  “那不是爭論很大?我們報社都說要做這個話題。”


  “是有一點爭論,還有老幹部給我們寫信說這件事情。”


  “那他的筆名是不是叫卡巴樹啊?”


  “嗯。”


  “怎麽起了一個像小狗的名字啊?”


  “什麽小狗,小狗的,人家又不是卡巴,是叫卡巴樹,也許是他喜歡這樣叫自己吧。”


  我正躊躇滿誌地走路,聽到蔣夜茗和秦晴的邊走邊說故意在說給我聽的對話,不禁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台階上。


  起筆名這種事情,你當著本人在這裏議論是不是不太好。


  我在辦公室想著想著還是有點不對,就去機要室找陳觀水去了。


  “皮哥,你猜我剛才看到誰了?”


  陳觀水對著電台愛理不理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看到秦晴了?”


  “咦,你怎麽知道的?你剛才看到了啊。”


  “不是,我一直在這裏,我剛進城的時候就看到她了,隻是沒打招呼。”


  “那你不覺得奇怪嗎?在這種小地方居然都能遇到熟人。”


  “有啥好奇怪的,她應該是來采訪的吧,我看到還有縣裏的人在陪著她。”


  “那秦老師知不知道你在什麽性質的單位工作?”


  “應該知道吧!親友裏很多都知道,畢竟在京城裏就是這樣,我又不是外勤,也沒什麽好瞞的。”


  “這事啊,我擔心可能會有點問題。”


  我把剛才的事情和自己的顧慮跟陳觀水講了一遍。


  陳觀水聽了,沉默了一會,跟我說:

  “這事你別管,有機會我去查一下,也和組長提一下,到時候注意一點就是了。”


  我說:


  “好!聽你的。”


  還沒過了一會,李晨風就急匆匆地進來了。


  “大家準備一下,馬上要走,胡文海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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