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蝴蝶會是誰家的孩子呢
會還是那個會,但氣氛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你相信幾十年黨齡的譚燎原會在那繪聲繪色地講聽奶奶說過的村裏有個懶人紮個紙人裝是自己媳婦糊弄他舅舅的故事嗎?
你聽堅定的布爾什維克柳子元說過他在在東北下放時深山老林的小山村裏見到過狐仙上了村姑的身嗎?
白泉益還在那喊,你們知道咱們老京城的333路最後一班公交車和故宮裏麵鬧鬼的事情嗎?隨時準備在兩個人的對話裏插上一嘴。
本來應該最猛的、掌握了最多秘辛的,無論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傳說的都不在話下的章天橋笑而不語,她嘴邊掛著輕蔑的微笑,意思是不是表示你們說的都層次太低、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姐姐這裏有真東西的節奏。
我畢竟年輕,閱曆也不是那麽豐富,完全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深受科學唯物主義的洗禮,在這場小小的風雷激蕩、熱情澎湃的思想解放(封建迷信)的浪潮中並不是那麽有發言的興趣,所以就是在一邊圍觀。
章天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讓在一邊悄悄關注著她的我心都提了起來,他們的發言已經非常勁爆了,這個疑似國家最機密檔案的管理員之一的大姐不知道又會說出什麽驚天動地、顛覆大家的世界觀的秘密出來。
“大家靜一下,我說一句。”
她果然說出口了,她真的是要發言了,會議室裏頓時靜了下來,都盯著她等著她講話。
章天橋摸摸臉,咳了一下。
“你們這樣子看著我,是不是想等著聽我也講講什麽大內密檔裏的聊齋故事啊?”
大家都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章天橋轉過頭來看著組長,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善。
“李組長,請恕我直言,雖然你剛才的判斷很有新意,也很大膽,確實是有邏輯上說得通的地方,但是對我們今天會議的主題並沒有直接的關係,蝴蝶是小孩子也好,不是小孩子也罷,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都必須要首先找到這個寫信的小孩子,所以請你要麽盡快地進入主題,如果你今晚上召集大家開會就隻是為了講這麽點東西的話……”
章天橋拿起組長簽字的那張表格和自己那份發放下來的檔案袋搖了搖,再放回桌上沒有再說話。
“好了,下麵我們進入正題。”
章姐太猛了,把會議的氣氛從信馬由韁、海闊天空一下子就拉回來了。
李晨風點點桌子,然後繼續講話。
“目前,關於現在的蝴蝶,大家注意,是現在的身份,我們隻知道他是個字寫得不錯的小孩子,他為了不讓我們找到他,也著實下了一點功夫,除了指紋以外,像是信封、信紙、墨水甚至寫字用的鋼筆這些線索,他都已經統統注意到了,技術部門目前的報告是,統統是上海生產的,麵向全國銷售的著名品牌,追查下去的難度很大。”
沐雨塵舉了下手,示意自己要發言,組長點了點頭。
“蝴蝶有一個地方也許是疏忽了,一號機中他主要使用的是英雄的碳素墨水,這個因為生產和銷售量太大,沒有辦法查下去。但是,他在蓋上他的蝴蝶印記的時候,使用的是藍墨水,而且不是英雄這樣的大廠的牌子。目前,我們部裏的技術部門在上海方麵的配合下已經分析出了他所使用的藍墨水的技術指針,正在對全國的大小墨水廠的產品進行比對分析,如果是地方上的小廠子生產的話,那麽就可以從其中找到更多線索。”
這時候白泉益插了一句嘴,我發現他蠻喜歡在開會的時候插話的,不過一般他都能講到點子上,大家也就不和他計較了,比如這一句也是。
“這個小朋友好像還蠻有錢的嘛。大家可以算算看,這個小家夥就光給我們寫信就要花多少錢,信封、郵票、墨水、信紙,沐處長,蝴蝶他用的是什麽鋼筆你們分析出來了沒有?”
“是英雄的329型高級銥金筆。這個都不用什麽專家分析,明眼人隻要一看那尖細順滑的筆劃痕跡就看得出來了,我也用過,蠻好寫的。”
沒等沐雨塵回答,那邊柳子元就已經搶答了,沐雨塵也予以了追認。
白泉益“嘖嘖”了一聲。
“那也算是高級貨了,如果是在地方上來講的話。這麽小的孩子就用這麽好的鋼筆,看樣子這小家夥的家庭條件應該不錯啊。”
“那也說不定啊,如果這小孩就是蝴蝶的話,那麽他的心理年齡和知識閱曆我們就不能把他當成普通的小孩子來看待了,而是一個成年人,一個來自未來的成年人。他應該有很多辦法可以賺到錢。他既然想方設法在投遞地址上耍花招,一會楊城、一會京城的,那麽在這些細節問題上,他也可能會故意留下些小線索來誤導我們尋找他的思路,因為他的動機就是做好事但不想留名字,隻說自己叫紅領巾。他既然是不想自己被我們找到的,那麽我們在這一點上就不能不防。”
我也忍不住發表我的意見了,然後加強了語氣繼續說。
“而且,在看了蝴蝶在兩封信裏的自述以後,我覺得不妨要以最強烈的戒心來應對這個家夥的惡作劇,是的!至少在他的那些誇張的警告聲明文字和自敘部分上,我覺得蝴蝶都是在搞惡作劇,除了標點符號,其它的都不能過於相信。”
“如果蝴蝶的經濟開支情況不符合自己的家庭條件的話,那麽就要至少向家人解釋他的錢從哪裏來,就會引人矚目,這和他目前表現出來的小心翼翼不符。信裏也說到,在未來的文學作品的類似情況,都是把來自未來當做自己最大的秘密,生怕被人發現,這也符合人們一般的思維邏輯才是。”
白泉益立馬提出了辯駁的意見,但也有人出來站在了我這邊。
“小林說的有道理,劃定尋找的範圍,失之毫厘,謬以千裏,事關重大,必須要謹慎。我覺得不管這個小家夥是那種不管家庭條件貧富與否,他都會想方設法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和條件的人,他即使冒點險都會在所不惜,所以單憑他用在信件上的開支較大來推測他的家庭條件較好,還是不夠充分。從信裏的內容可以看得出,我是說一號機和五號機的基本內容…”
會議上裏有些小小的動靜,章天橋用冰冷得近乎桀驁的眼光一掃,大家馬上安靜了下來。
“從蝴蝶目前表現出來的來看,他並不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有點浮誇,追求認同,說得直白一些,我的判斷就是無論現在的他,還是在曾經的未來的他,都是一個比較普通的人。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不要忘記了,在我們未來的國家裏,是物資非常豐富,生活水平很高的時代,現在我們還是處在買東西都要憑票的時代,他勢必是會非常地不適應,一定會想辦法來改變,會特別突出的地方應該是在我們認為是享受的方麵,大家可以自己感受一下,是不是這麽一回事啊?”
看著章天橋在那裏侃侃而談,其實大家一直以來都對蝴蝶的身份信息有著種種猜測,在自己心裏已經有了很多的想法,現在組長把這個問題終於拿出來放在桌麵上討論了,大家於是開始各抒己見、一吐為快了。
譚燎原比較直,也不看組長越來越黑的臉色,瞅著章天橋停下來喝茶的空,也立馬跟著發言了。
“其實我想換位思考一下也很有意思,對找蝴蝶也許也有幫助,就比方我自己吧,我要是回到10歲的時候,一定要轟轟烈烈地,也給毛主席寫信,一定要選最重大的事件,特別有意義的那種,抗美援朝把美帝趕下海,東山一定要解放,趕美超英什麽的都不在話下,什麽原子彈、氫彈、導彈,想有就有,大慶油田,打下去就能出油,輪船什麽的,直接萬噸起步,主戰坦克必須要有,沒有五對輪子你都不好意思出門和人打招呼,還有要告訴雷鋒同誌,別站在車後指揮倒車……”
譚燎原耍了會寶,就要觸及到敏感的內容了,他倒也知道會怕,不敢講了,冷了一會,抓抓頭最後迸出一句算是結尾了。
“快去救列寧,布哈林是叛徒!”
還是組長拯救了會議陷入混亂,在大家一通發揮之後,把他身後的黑板寫了一大半,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大家都談了很好的想法,說明大家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蝴蝶來信重要不重要,當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蝴蝶這個人,他才是源源不斷的寶藏,這個相信大家也十分地清楚。我今晚上之所以要臨時召開這個會議,就是我在和小林,林千軍的談話中捕捉到了書法的這個靈感,覺得對我們尋找蝴蝶有較大的幫助,所以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大家都談得很好。但是我要再次強調的是,一切關於蝴蝶可能身份的信息,無論大小,每一個細節,都是絕密中的絕密,就是在組裏也不準私自談論這個話題,如果有人膽敢走漏一絲出去,無論是誰,都是對祖國和人民最大的犯罪,我會第一個斃了他,無論他躲到哪裏。”
有殺氣,我感覺到了組長身上的殺氣,會議室裏氣溫都好像低了幾度。
“好了,我覺得章主任的逆推法就用的很好,譚燎原的用自己的身份來代入蝴蝶的想法也很有啟發,我們就是要開一個諸葛亮會,集思廣益尋求突破。下麵大家先來討論一下蝴蝶自稱是文科僧這個問題,大家知道我們國家從1952年開始在大學實行文理分科製度,1977年開始,在高中也開始了文理分科,蝴蝶想表述自己是學文科的學生,為什麽又用的是僧人的僧字,究竟是錯別字還是別有用意,大家有沒有什麽看法?”
沐雨塵發言說蝴蝶的語法表述表現出典型的文科生特征。
白泉益異想天開地說蝴蝶也許不是故意寫錯字,是不是在未來文科生在大學裏找女朋友比理科生要難,所以這樣寫是未來流行的對自己像僧人一樣的生活的一種自我諷刺。
在座的唯一的一位文科生章天橋對這種說法表示了抗議和反對,並舉了古往今來、國內國外的例子進行了強有力的反駁,把在座的理工生的剛剛滋生的沾沾自喜的情緒打回了現實。但章天橋還是敏銳地從白泉益的話中找到了靈感,認為是不是蝴蝶本人沒有什麽女人緣。
於是,組長又在黑板上寫下了靦腆、內向兩個性格判斷,然後各打了一個問號,再兩個箭頭指向一句話,不討女孩子喜歡,再打一個疑問號。
會就是這樣開下去,大家你來我往,提出問題,然後討論,再得出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帶著問號的答案,充滿了不確定性,但這樣的推理過程大家十分地投入,並樂此不疲。
作為當事人,我當然知道組長在大家麵前說了謊,他想到的那一點沒有說,甚至感覺他一時衝動要開這個會,現在卻在努力地往回收節奏,但總之,這是我們組裏第一次正麵對尋找蝴蝶這項工作召開專題會議,會議取得了許多成果,是一次團結的大會,成功的大會,勝利的大會。
即使會議開到了淩晨,因為第二天還有工作,不得不散會,但大家還意猶未盡,但我感覺到大家都絲毫沒有疲倦,組裏的士氣從未如此高昂,也許這才是組長的真實目的。
散會後,組長喊我幫忙收拾東西,章天橋在清點所有的文件和紙張,以便全部建檔,這樣會議室裏就隻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組長輕輕地對我說:
“千軍,我告訴你,你隻要自己心裏有數就好,然後你也認真仔細思考一下,我覺得,蝴蝶可能是在我們部隊或者是和部隊有關的單位長大的孩子。”
我聽了以後真的是吃了一驚,我知道這句話的分量,也瞬間明白了組長為什麽不敢在會上和大家說了。
我叫林千軍,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知道,但我不自覺地知道的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