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蛇蠍心腸
秋心所挖坑洞在這西山之上,正對著下沉的日頭,此時的日光恰好能夠照在秋心臉上,一片金光。◇↓,
感受著體內恢復平靜的真氣,秋心再次揮動手臂,只是在坑洞四周拔下些土塵,打在他的衣服上,頓時在坑洞中有飛揚細塵。
當在此刻,坑洞變得陰暗起來,那奪目的日光消失不見,一道暗影擋在了秋心面前,秋心見之身體忽然抖動,忍不住輕呼,「你,怎得在此處?」
彌留之際他並沒有看錯,出現的影子,正是青尋,此刻一身素衣,發盤於肩,朝著秋心微微一笑,「除了此處,我還能去哪裡?」
不知何處平生一股力氣,秋心猛然從坑洞中翻起身來,立於青尋身前,七竅之中還殘留著未曾完全凝固的血痂,看來猙獰可怕。
青尋見之也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聽他說道,「走啊,你走啊,我管不了你,管不了你!」
完全不在乎此處便是天山,也不在乎天山派之人還在尋找自己,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震得青尋耳膜生疼。
似乎對秋心的反應極為不解,青尋也不再害怕,擔心地看了一眼秋心,躊躇數次才走上前來,「爹爹被他們抓了,如今山上山下都是天山派之人,我無處可去,只能躲到山上來,如今再無他處可去。」
秋心停下沒有絲毫動作的身軀陡然甩動,突然抬頭看著青尋,狠狠言道,「我說了,我什麼都管不了,都管不了,你們還纏著我做什麼,我已經夠累了,放過我吧!」
帶著懇求與憤怨,秋心失去了往日面對青尋那種謙遜有禮的姿態,未曾突破隱靈訣第二層讓他再次產生無力的感覺,那種壓縮在心底的仇恨青尋終於悍然而發。
秋心的樣子大異於往常,看著對面的女子無話可說,秋心竟然再一次提步邁入了坑洞,四周的土壤簌簌下落,竟是將他整個人都埋了起來。
這一系列的動作極為緩慢,花了整整一頓飯的功夫,秋心才消失在了青尋的面前,似乎被秋心的動作震驚到,但是青尋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
等到土壤之下的人再沒有了動靜,青尋也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掩埋根本不會致死,只不過是秋心一味逃避的幌子罷了。
許是下定了決心,青尋跪到了地上,如蔥的手指一點點將土壤扒開,就像是在雕琢一般,生怕損壞了一點。
整個黑色的髮絲之間混雜著白髮,又鑽滿了土礫,秋心蜷縮著,像是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就像是這漸漸下沉的夕陽,已經到了暮年將死之時。
青尋依舊沒有開口,只是一捧一捧地將土壤挖了出來,重新顯現出土坑的模樣,而她的身軀,也一點點陷入其中。
乾淨的面容之上,也帶上了泥土,但是青尋卻是一點也不在乎,像是一個母親,不帶有一絲嫌棄與猶豫,就這樣抱住了秋心。
這時她才開口,緩緩說道,「世上之事,未能有一件如願,也有人尚且苟活,非是奪命之事,哪怕是一息尚存,都要努力活下去,因為誰都不知道,明天會是怎樣!」
感受著懷中人生命力低沉,青尋又接著說道,「今時無人強求你做任何事情,只不過你自己在心裡將這些事強加在你身上,若無得過且過之心,這樣的世道,又有誰能夠活下去一天呢。」
秋心此刻的狀態極為不妙,若是身體之上的傷殘所致,自有妙藥靈丹可醫治,但是人若是沒有了心志,那便是真的無可救藥了。
不知青尋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或是什麼,一味地開導秋心,雖不見任何功效,但是她還是說著,「你說天山之事,與你何干,雪狽之事,與你何干,我父女之事又與你何干,世道縱使蒼涼,也是人各有命,有些事情,就是強求不來,你如此想法,只能是傷人傷己,又有何改變之處。」
說到此處,青尋抱著秋心的手臂突然抬了起來,托著秋心的下頜,讓他低著的頭正對著天空,與地面平齊的夕陽之光恰好斜射入了秋心的眼中,在血痂之上反射出一道紅色。
而青尋的另一隻手卻是放在秋心背後,五指緊緊握著一件東西,泛起耀眼的白光,細看之下,正是一枚銀釘。
青尋氣息依舊很慢,說話的聲音也依舊很慢,慢到讓秋心幾乎要睡著,任由自己的頭就這樣被抬著,任由自己背後的手移動。
「這些費儘力氣都不能改的事情,人們將其稱之為天命,但是除卻這些,卻又有一些事情,是可以改變的,比如說,人心!」
細不可聞的一聲響動,秋心被一陣劇痛襲遍了全身,瞬間擴散到腦海之中,雖然是懵懂之際,可是秋心自身武功還在,想要伸手到背後把那隻叮痛自己的蚊子殺死,耳邊卻傳來了別樣的話語。
「別動,你一動可就真的死了!」
那種安慰疏導的話語一變,秋心猛然清醒幾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更加劇烈,幾乎要讓他吼出聲來。
頭被抬著,手也未動,秋心沒有顧忌身後被人插著寸長的銀釘,就這樣靠到了青尋身上,猛嗅幾口。
這樣的場景青尋沒有意料到,只是心中一驚,難道面前之人真的不要命了么?
做完這些,感受著青尋的手扼住自己的咽喉,秋心苦笑一聲,卻是喉嚨之中微甜,乾燥的口齒終於濕潤了幾分,不過是血罷了。
「你們真是好手段,以張伶兒騙了我,帶走了小白,后又易作道先前輩的模樣再次騙了我,如今又化做她的模樣,再來這樣對我,難道我賤命一條,真的能夠讓你們費這般心思么?」
原來此地之人並非青尋,而是魅影,在秋心清醒過來之後立刻想通其中道理,先不說以道先的本事會不會被天山派抓住,就是如今的場景,就算秋心再怎麼愚笨,也該明白了。
若是在青桑鎮被魅影所飾的張伶兒迷惑了雙眼,那也實屬正常,可是黎明之時他們抓到了道先,並且將目的說得明明白白,就是為了引秋心出來。
倘使在平時,秋心細細推敲之下也能想通,他離開青龍山不過十幾個時辰,天山派之人就算得到了消息,一去一回也需一天功夫,再若是尋得道先婦女,無三五天之功根本難以做到。
若是道先與青尋從一開始就跟著自己一同來到了天山,那麼更加想不通,一對身無縛雞之力的婦女,緣何能夠日行百里之遙。
這樣簡單的道理,都因為秋心沒有救下小白,心中本就煩亂,又忽見道先被抓,自然不會想這麼多。
也正是這簡簡單單的陽謀,從第一步就開始動亂秋心的心智,如今出現了破綻,又以青尋面容迷惑了秋心,打算套出神劍訣的下落,不可謂不歹毒。
青尋突然咯咯一聲嬌笑,聞者心動,「你自然是無用之人,可是你這一身武功,卻是有用得緊,說吧,神劍訣到底在何處?」
秋心此刻連呼吸都有困難,銀釘貫穿肺葉,只要魅影稍動銀釘就能刺穿心臟,但是他卻十分平靜,先前的狀態也似乎因為魅影一釘而刺醒了他。
「神劍訣是害人之物,怎能交到有害人之心的人手中,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田卅會讓你來套問我,自然知道我逼不得,就算死了,你們也拿不到一個字!」
魅影神情一愕,她本來打算以青尋的身份來套問神劍訣的下落,但是卻沒有想到秋心心智沉迷至此,偏生他執念又深,數次惑患之語都未曾使他說話,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這樣一來卻是失去了原本的意義,與將秋心關起來拷問並無不同,魅影再次逼問,「你不怕死,自有怕死之人,他們父女又能逃到何處?只要你交出神劍訣,雪狽可給你,道先父女也安然無虞,你大鬧天山的罪責也可不過問…」
秋心冷哼一聲,又是一陣咳嗽,牽動了身上疼痛之感,魅影這威逼利誘的計策在他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因為他根本不會相信,這些互相欺騙的把戲,他已經見得多了。
「縱使你天山派不計較,在青龍山上死去了上千條人命會不計較么?今時死在天山,我別無怨言,只不過時也命也。
但是,總有一天,你們終會為此付出代價,這也是你們天山的命,躲不過的。」
魅影面顯怒色,狠聲道,「弱肉強食,便是這般道理,天山派能夠存留至今,靠的也不是什麼婦人之仁,試問天下大派,又有哪一派能夠潔身慎行,我們又有哪一點做錯了?
我再問你一次,神劍訣到底在何處?」
說著,魅影的手動了一下,釘尖攪動著秋心的血肉,劇烈的痛感讓秋心面色猙獰,卻是連一聲痛苦地呼喊都沒有發出來,深怕在此刻有哪怕一點懦弱之舉。
而是帶著釋然的微笑,看在魅影眼中卻又是難以掩飾的震驚,只聽他說道,「你還是褪了這副皮囊吧,與她一點也不像,丑極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