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別君有期
武滕等圍著秋心的人見此面色一沉,他們與秋心爭鬥如此長的時間,車輪之戰耗盡了他的力氣,幻月派此時出來,利他之心,昭然若揭。
秋心的身影卻快速越過眾人包圍,來到石威虎幾人的面前,拉著京墨問道,「怎麼樣?可找到魯雲了?」
京墨聞言黯然搖頭,「沒有找到,可能是早都出村去了。」秋心聽聞此言身形向後倒退三步,又搖搖頭,定聲問道,「村子每個地方都找過了嗎?」
「秋兄弟,我實話跟你說,魯姑娘早在你來之前就被人帶走了。」石威虎看見秋心幾欲癲狂,本不願說,又覺秋心不得魯雲消息,必然更加傷心。
「誰?」石威虎心覺不忍,看了一眼緋綾,可是緋綾此時卻也是笑著搖搖頭,石威虎硬起頭皮,道,「怪我護衛不周,沒有看到弟妹何時走,又是跟誰走。」
秋心心中更寒,臉上強忍著笑容,道,「石大哥,你是在騙我對不對,魯雲她被你們藏起來了對不對?」
石威虎自覺有愧,不知該如何勸慰,這時京墨上前,從懷中掏出一條手絹,交到秋心手中,其上用正筆楷書寫道:
驚別南枝鳥,
問君曾可知。
鼠有半寸長,
難期世間苦。
短短二十餘字,黑墨紙上有淚水將字跡暈開,秋心很難想象魯雲心中如何愁苦,面對這些逼宮之人,又當如何委屈,而這一切,皆是由自己而起。
當在此時,他心中怨恨,懊悔,憤怒,無助等諸般情緒一齊湧來,雙手顫抖,幾乎握其不穩,凄然道,「是她的字跡,是她的…啊……」
秋心陡然長嘯,聲音傳遍村野,這時緋綾似有所染,上前輕聲安慰道,「尹師弟莫要太過傷心,魯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既然能夠留詩告知於你,應無大礙…」
「無大礙,無大礙,這自然不關你任何事,當初約法三章,你們是如何答應於我,如今又是如何做的?」秋心悵然若失,這詩字裡行間的愁苦悲戚,正像是一柄柄利刃穿心而過。
石威虎與緋綾同時沉默下來,當初秋心答應押鏢,運送隱靈盤至泰山,一路之上數次出手,救幾人性命,石威虎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是完成此事的條件卻是雙九鏢局與幻月派照看魯雲婦女,如今魯雲無故失蹤,他們也無話可說。
這時秋心又道,「魯老伯呢?難道連他也不知道?」魯雲魯岑相依為命,魯雲身在何處,也只有他最清楚了。
秋心說完此語,就從人群中鑽出兩人,一人正是魯岑,還有一人便是李郎中,二人看著秋心的眼神有些害怕,想來是這麼多天村口被圍,正是沖著魯雲的緣故。
想到這裡,秋心心中又有些不安與愧疚,見魯岑走出,秋心才稍有緩和,「魯老伯,魯雲在哪你肯定知道,告訴我,我一定不會讓這些人傷害於她。」
魯岑有些遲疑,幾次要開口又被李郎中攔了下來,眾人見此更加確信是他們二人合夥將魯雲藏了起來,皆是心中一松,又有些怪罪。
秋心急聲道,「你們不用害怕,我先打發了這群人。」說完他身子向後一轉,飄然於擂場之中。
不過數個時辰,喜悲急怒之下,使得秋心性情突變,加上魯雲的失蹤,他對眼前之人全是憤恨,此時身上的屍毒配著黑衣,使得他格外恐怖與詭異。
陡然出劍,皆是殺招,劍主殺伐,當初在滄海瀾湖,滄瀾派的弟子羅生劍法明明不如秋心,但是秋心處處受制。
只是因為羅生一劍出,目的明確,有種不見血不歸的氣勢,反觀秋心,劍招雖然高明,但是總是猶豫懦弱,以招為招,以劍為劍,實力大減。
如今他心性大變,已達瓶頸的神劍訣不知不覺有了莫大的進步,招招使來令人心驚膽戰,留在此處的弟子一瞬就倒下四五人,皆是咽喉劍深半寸,幾乎是頃刻間斃命。
秋心痛下殺手,再不留手,眾人見此,實力稍弱的嚇得心膽俱裂,實力稍強的也感到莫大的壓力。
但是任誰也非愚笨之人,進退防守之間又將秋心圍了起來,秋心眼中狠色一閃,心中只怪這些人逼迫魯雲,頓時怒髮衝冠。
晦澀的真氣遊離而上,若不是在晚上,定能看見秋心身上冒出黑色的霧氣,場外京墨見此大驚,喊道,「勿動真氣。」
說完京墨又雙手一拍,秋心此時心神已亂,哪裡還聽得了他的話,他如此說,又將圍攻之人心中的懼怕之意減了三分。
隨著七八人再倒在地上,剩下的人逐漸配合起來,雖然人人不同路,心心不同謀,但是此時若再不合二為一,只能被秋心逐個擊破。
武滕看著秋心高明的劍招以一敵眾,更加覺得不能任由秋心活下去,各種陰險的手段一一使來,同時又讓剩餘的北賢庄人馬加入其中。
濃烈的血腥味伴隨著晚春之風送向各處,秋心不知是力氣盡了,還是今日所遇大出意料,恍若看見魯雲與就站在村口之處,與此同時,他手上的劍勢也慢了下來。
圍攻之人見此心中大喜,一擁而上,京墨見此向著緋綾與石威虎說道,「懇請二位救他一救,菁蕪觀之事絕非像菁蕪令上所說一般,是非曲直,也只能讓他活著,才能澄清。」
緋綾與石威虎同時點頭,毫不猶豫的沖向了擂場,可是就在這時,夜空被照亮得如同白晝,光亮來源正是擂場之中。
圍攻秋心之人盡皆向後倒飛,未有任何言語,就一命嗚呼,其中武功最高的武滕也被削去雙臂,鮮血從平整的傷口中湧出,臉上血色全無,儘是絕望,離秋心最近的人更是面目全非。
巨大的光亮爆發開來,正是三十六劍,日曜。
石威虎與緋綾距此也有七八丈遠,此時也呆在原地,不僅那種刺目的光亮駭人聽聞,而且濃郁的劍氣也毀天滅地。
看著秋心胸膛不斷起伏,整個人彎下了腰,京墨口中喃喃自語,「神劍訣,神劍訣啊,你如今是真的活不成了。」
初學日曜一招,谷藏鋒便告誡秋心不到萬不得已,切勿使用,只因劍招威力奇絕,對經脈損壞極大,倘在平時,也要修養很長時間,但是他現在屍毒加身,真正斷絕了生路。
秋心划著劍走到武滕面前,臉上帶著嗜血的笑容,目眥欲裂,可怕至極,武滕被濃郁的死亡氣息籠罩,用盡全身力氣喊道,「幻月派,你身為大派,想要縱賊行兇嗎?」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武滕不再硬氣,「緋綾姑娘,救命啊,只要救了我,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眼看秋心越走越近,看著自己的眼神如同死物,武滕整個心都跌到了谷底,「求求你,別殺我,求求你。」
「殺了我,就是與北賢庄為敵,如果你放了我,我…」清洌的劍吟響起,武滕脖頸上鮮血直冒,失去了雙臂,他難以抵禦鮮血流出,只能清晰地感受著生命的流逝,眼睛死死地盯著秋心,可憐他前一刻還在做著城主的美夢。
殺完最後一人,村口擂場之中屍體遍布,秋心心神麻木,在他眼中,這些人活著或者死了,均與他無關,現在也只有魯雲,能夠讓他稍有理智。
勉為一笑,卻嚇得魯岑向後退了半步,若不是身後之人扶著,恐怕會跌倒,秋心殺人不眨眼,實是嚇壞了魯岑這鄉野之人。
李郎中再也無法鎮定,只聽得魯岑斷斷續續地說道,「雲兒現在何處,老漢確實不知道,呃……」
話未說完,秋心就伸手扼住了魯岑的咽喉,餘人大驚,秋心現在的狀態恰似魔人,六親不認,就連魯雲之父,也絲毫不敬。
石威虎見此心中一同去,就要上前,被京墨攔了下來,細聲道,「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說完,秋心猛地搖搖頭,如同雷擊,手猛然收了回來。
魯岑雙手揉著脖子,腰更加往下彎,秋心又突然轉頭,喝道,「你為她父,怎會不知道她在何處?是不是你知道,卻不敢說,你說,今日誰敢動你,我就殺他。」
魯岑又是一驚,秋心只覺是幻月派與雙九鏢局將魯雲藏了起來,若在平時,他神智清醒,怎麼也不會如此亂想,可是現今受了諸多刺激,亂念叢生。
緋綾也聽出秋心話中意味,輕聲道,「尹師弟,你先冷靜冷靜,現在想要找回魯雲姑娘,也不難,只要動用幻月派的力量,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哼,你們果真打得如意算盤,這一出監守自盜的好把戲,如何信你,現今若是不說出魯雲下落,一個也別想著活著走出此地。」
秋心一語落罷,眾人變色,只聽得砰然一聲,魯岑跪在了地上,泣聲道,「我不是魯雲的父親,她是我撿來的。」
這時李郎中又接著跪下,「怪我二人膽小怕死,此事發生之後,生怕與魯雲沾上關係,這才說出了她的身世。」
秋心蹬蹬向後退了兩步,眼前一黑,心中念道,難期世間苦,這孤身之苦,她一人又如何承受,這些人為了護全自己,直欲與魯雲撇清關係,就連魯岑,她的父親,也如此狠心。
一念及此,秋心所想魯雲心中絕望與無助,自己心中又氣又恨,手中長劍想身側一劃,削去魯岑一縷白髮,凄聲道,「不殺你,只因你對她有養育之恩,自此之後,她與你再無關係。」
魯岑如蒙大赦,與李郎中二人一齊起身退到的人群之中,再也不想直面秋心,秋心心亂如麻,落魄失意,一個人顫顫巍巍向著遠方走去,沾滿鮮血的劍也咣當掉在地上。
吟幽鬼泣兮,慘慘然潛入寒夢,
離別生死兮,戚戚然望穿清夜。
…………
秋心如同失了神魂向這一個方向走去,極快極慢,如同跳躍,不多時就已經不見了,京墨嘆聲說道,「世間如何善良溫婉的女子,又值得他這般罔顧性命。」
兀自說完,京墨向著石威虎緋綾二人拱手道,「魯雲姑娘之事,煩勞二位操心,不過應無大礙,詩中藏肚,別君有期四字,應是她自己走了,而且應該就在這兩州之內,憑藉貴派之力,找到一人十分簡單吧。」
緋綾點點頭,石威虎有些擔心秋心,便問道,「那秋兄弟咋辦?」
「能怎麼辦,只能我去給他收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