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要就這樣離開
屋子裡，橘黃色老舊的燈泡掉在屋子中央，上面結滿了蜘蛛網。
窗外，有風輕輕的吹過，掛在破舊天花板上的燈泡線晃來晃去，屋子裡的一切都那麼沉舊。
床邊，一個漆黑的老舊柜子看不出年歲，下面的一扇小門已經不見了。柜子里的東西凌亂，上面的盒子關著。
柜子面上放著一個脫掉漆色紋著一個白須老者的鐵皮水瓶，旁邊放著一個掉瓷的已經看不出花色的杯子。櫃檯上面還散落著一些藥片，有些已經掉在了地上，地上的藥片幾乎都被踩碎，有些灰灰的東西落在角落裡。
這裡的環境，還比不上我們鄉村的醫療條件。可見，楊婆婆是多麼的儉省，這樣善良的婆婆終究要在這個破舊的醫院裡走過她人生的最後一程。
「婆婆.……」幻幻撲在床榻前，「幻幻，不哭……婆婆要走了.……上帝要來接婆婆回去了……你。」楊婆婆把手伸出來，把幻幻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裡，「你……阿諾……過來。」
楊婆婆對阿諾招手，阿諾走過去，跪在了床邊。楊婆婆把阿諾的手拉在自己身邊，再把幻幻的手放在了阿諾的手心裡，張張嘴，微弱得快要抓不住她的聲音。
「阿諾，要.……要保護好姐姐，我……我把幻幻交給你，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楊婆婆看著幻幻，幻幻抓住楊婆婆的手，一直哭著，說:「婆婆，你不要就這樣離開我，好不好啊？你不是說.……不是說還想看我結婚嗎？婆婆.……」
我站在他們的身後，其實，我太想太想離開，不想再見到這樣的死別。
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死別。
生離，還有再見的可能。
但，死別，就代表著永不再相見。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當我們知道珍惜，已經晚了。
我站在幻幻的身後，彎著腰，把自己的雙手放到幻幻的肩上。她的肩膀，顫抖著，此刻的我多麼想要給她安慰，哪怕就一點點，就一點點也是好的。
「阿諾.……阿諾，以後一定要聽姐姐的話，知道嗎？不要讓幻幻.……她擔心你，幻幻，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婆婆會保佑你們的。」
婆婆斷斷續續的交代一些事情，據說人在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自己是知道的，所以要在死去前交代好自己身後的事情。
很多年前，爺爺對在外打工回家過年的媽媽說叫媽媽不要出遠門了，她可能永遠的見不到他了。
可是，媽媽還是出門打工去了，迫於生計，她只有不聽爺爺的話。半年以後，奶奶給媽媽打去電話，爺爺那個時候已經病得很嚴重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可能婆婆見不到今天的日出了。
我朝窗外望望，天已經破開了來，快天亮了，多麼希望這又是我一廂情願的胡思亂想，多麼希望時間可以永遠靜止在這一刻。
一個生命的消匿，必然有另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婆婆，有輪迴嗎？
來生，你會停留在哪裡？我們還能找到你嗎？
婆婆……
我望著那未知的未來，我看著這樣痛苦的別離。
死別，人世間最大的痛苦。
突然想媽媽，想爸爸，想我的兄弟姐妹，想那些我吵過鬧過的過往。
顧憐生，我這樣對你是不是錯了？
可是，你為什麼要欺騙我呢？
你終究是我最好朋友的男人。
罷了，罷了.……
「丫頭。」一聲呼喚把我帶回了現實，現實再怎樣殘酷都是需要我們去面對的，這個殘酷的世界啊！！
幻幻站起來，讓開了來，我走了過去，不知道她叫我有什麼事。這是我第二次見她，沒想到的是……
我蹲下身去，「婆婆，你說，我聽著。」婆婆揮揮手，我把耳朵貼近了她，「丫頭，叫幻幻和阿諾先出去，我有話要單獨給你說。」
我不解，可是也得不能違背老人的意願，就當是在她生前最後對她的尊敬與成全吧。
「幻幻，阿諾，婆婆有話要單獨對我說，她說叫你們先出去。」我轉身，把婆婆的話重複給幻幻和阿諾。
幻幻看著我，一臉的不解，阿諾望著幻幻，沒有說話。
「婆婆.……」幻幻轉眼看著婆婆，婆婆笑笑，說:「幻幻，你帶阿諾出去，去看看你的那個朋友去哪裡了，我有悄悄話要對這個丫頭說，呆會兒我叫她來叫你們。」
沉默的我，聽到婆婆的話，非常的奇怪。剛剛有氣無力的她，現在似乎好了，她……
「好吧，婆婆你呆會兒叫我。」或許是看到婆婆精神好些了，裂開嘴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然後拉著阿諾出去了。
在門口，她轉身看了我一眼，我看著她，我點了點頭，他們再看了婆婆一眼關上門離開了。
一會兒后，門口才聽到腳步聲漸漸消失。
我轉身，看著婆婆，婆婆對我招手，「丫頭，把我的枕頭拿過來，我要坐著。」
我把床腳邊的兩個枕頭拿過來放好，再把婆婆扶了坐好。
「婆婆，你.……」
「丫頭，人要死去都會有迴光返照的，我曾經聽到過那些老人們說過，當我成老人了才知道這些是真的。」
「可是，婆婆……」還是不能相信，真的有這樣的事情嗎？但是看到婆婆這個樣子我也是將信將疑的。
「孩子，人都會老會死」「婆婆拉著我的手，我坐在她的身邊。
為什麼她在生命的最後一程不選擇幻幻和阿諾，為什麼選擇了我？我想問，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就只有選擇了沉默。
婆婆側過身，往枕頭下面找著什麼，我看著她，她的面容安詳，唇角含笑。
「這個，丫頭。」婆婆打開一個洗得發白的手帕，「丫頭，以後孤兒院就交給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顧那些孤兒們。」
「啊？」在我疑問中婆婆把我的手拉過去，把一把鑰匙放在我的手心裡，這是一把老舊的鑰匙，因為用的次數太多已經有些金色的東西磨出來了。
「婆婆，我.……為什麼要把鑰匙給我？」我想也沒想就把鑰匙還給了她，「你是幻幻帶來我面前的最後一個朋友，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太小，阿諾做事太任性，幻幻……」
我聽著，她最後卻沒有說出什麼來，我只有沉默著。
「以後，你會明白的，希望你幫我好好照顧那些小孩子。我知道這件事情很幸苦，但是，我找不到其他的人幫我了。丫頭，你就算是幫幫我這個老太婆，好嗎？」
婆婆抓著我的手在顫抖，我轉過臉，卻看到婆婆老淚縱橫。
「婆婆.……」
「丫頭，有些事你以後會明白。鑰匙你先收著吧，如果你以後遇到一個願意接下孤兒院的人你可以把鑰匙交給他，現在就當你先替我保管一陣子吧。我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找到一個可以管理孤兒院的人了。」
「唉――」一聲長嘆，聽得心裡發酸。
「好，婆婆，我儘力而為。」
「那，我就替那一百一十二個孤兒謝謝你了，丫頭，好人一生平安。」
我看到婆婆笑了，那張瘦骨嶙峋的臉上有著微笑。
既然如此，我就幫婆婆吧！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沒有把鑰匙交給幻幻或者阿諾，他們才是她最親最信任的人啊！！
「丫頭，叫幻幻和阿諾進來吧。」
「好，婆婆。」我從她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抬頭，天已大亮，終於，等到了天亮，那，婆婆……
起來，轉身，淚如雨下。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夠給那些孩子們一個好的歸宿。」
我怔了怔，沒有回頭，因為淚流的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有想到這將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婆婆，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