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生路
「你愣著幹嘛。」伊芙的劍懸在了半空中,亞瑟適時出現,對薇薇說道。「快阻止她。」亞瑟的話提醒了正呆立著的薇薇,她趕忙衝到伊芙身旁,將她的手拽住。「等等,伊芙,呃,別這麼衝動。」薇薇拉住伊芙的手,才反應過來,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阻止伊芙,只能含糊其辭。
事實上,即使沒有薇薇出面相阻,伊芙也不會將劍刺下。伊芙順著薇薇的意思,緩緩地從托馬斯身上離開。她離開后,托馬斯蜷縮在了一起,抱著自己的腦袋,說不上是在哽咽還是哭泣,至少從那野獸的嘴裡傳出來的都是一樣的聲音。
托馬斯哭泣著,身上的毛髮逐漸褪去,四肢也逐漸縮短。當他的哭聲終於變成了人類的聲音時,他的身體也重新變回了那倒霉行商的模樣。
騎士們都低聲驚嘆,他們都是雲遊四方的流浪騎士,自認為見多識廣,但一個活生生的獸化病人,也是頭一回見到本尊。他們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行動,都在等待這個比男人更加大膽的小姐準備怎麼辦。
伊芙靜靜地看著他顯出原形,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亞瑟看著伊芙的背影,知道她現在內心正激烈的掙扎著,但他信任伊芙,信任這個有些肆意妄為的姑娘,她不會做出令他失望的事情的。「……你不是為他而來嗎?」他輕聲對伊芙說道,伊芙聽到了她的話后,握劍的手抖動了一下,然後便大步走到托馬斯面前。
「……」她站在托馬斯的面前,沒有說話。托馬斯感受到了有人站到了他的面前,便從指間的縫隙中看了一眼來著,當他看清了伊芙的臉后,就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驚恐的向後縮了縮,卻發現身後便是堅實的牆,怎麼也不能朝後退了。
托馬斯的反應也嚇了伊芙一跳,她正準備伸出的手,僵立在了半空。「你,我認得你,你是那個小姐,想要把我送到監牢,想要毀了我的一生。」托馬斯帶著哭腔說道,也許是恐懼和悲傷壓垮了他,他顯得有些歇斯里地。「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就不願放過我!」他還在無意義的向後退去,那副慘樣,讓騎士們都忍不住看向別處,只不過並非出於同情。「你,你們殺害了我的父親、我的爺爺、我的兩位弟弟、我的三位哥哥。」他自顧自地說著,這些天的遭遇,已經壓垮了他。「現在,你們也不願放過我嗎?」
「是的,我們犯了錯誤,犯下了可怕的錯誤,可我們已經付出了代價,因為輕信魔鬼而付出了代價!」托馬斯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我們被變成了怪物,被那魔鬼,變成了怪物!這又不是我們想要的!」
托馬斯停止了掙扎,他靠著牆,落魄的坐著。「我們已經付出了這麼多,為什麼還要這麼對我?鞭打我、割傷我、把我泡在鹽水裡,就為了讓我一直保持那副模樣。」托馬斯逐漸停止了哭泣,但卻更加令人心痛。「我不要爵位,不要父愛,不要自由,甚至不要那些誘人的玩具,我什麼都不要!我放棄了所有!可你們還是不放我生路。」托馬斯已經崩潰了,說著那不知道是不是他童年的慘痛經歷。
托馬斯似乎還有吐不盡的苦水,但伊芙卻沒任由他在這傾訴一整天。伊芙用劍挑起他的下巴,劍鋒直指他的咽喉。「夠了。」沒有多話,伊芙只是平靜地吐出了這個詞。
托馬斯的淚眼看著伊芙的臉,這回他的眼中沒有了恐懼或者悲傷,僅僅剩下了絕望。「殺了我吧,女士,結束這一切吧。」他沒再多言,只是想要一死,似乎這是他唯一的解脫。
「這就是你要的?死?」伊芙突然憤怒了起來。「說了這麼多,你就得出這個結論?」伊芙把劍狠狠甩開,一位騎士還以為那劍要飛過來,下意識地閃避了下。「……我、我還能怎麼樣。」托馬斯被伊芙的氣場鎮住了,一時間臉上都恢復了一些色彩。「即使我拋棄一切,隱姓埋名,最終還是要被找到,然後抓走。」托馬斯說道,他對未來充滿了絕望。
「那就不要逃。」伊芙從口袋中掏出一枚胸針,扔給了托馬斯。「這是?」伊芙不容托馬斯多問,接著說道:「站起來。」
托馬斯躊躇了幾下,最後還是緩緩地站了起來。托馬斯剛站起身,還沒穩住身子,伊芙就一腳狠狠地踢向他的膝蓋,吃痛的托馬斯半跪在了地上。
緊接著,他就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些重量。「我是財政大臣、凱爾瑞丹伯爵之女,伊芙露娜·法爾斯特。在此,在眾位紳士的見證下,我正式授封你為騎士,法爾斯特家的家族騎士。」托馬斯還沒有回過神來,但伊芙卻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在我的監管下被拐賣,你受的苦難,也有我的責任。」伊芙把劍收好,接著說道:「從此以後,你將活在法爾斯特的庇護下,如果有任何人對你做出不公之事,皆視為對法爾斯特的挑釁,我們會討回公道。」說罷,伊芙掉頭帶著眾人離去,將還沉浸在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中的托馬斯獨自留下,不在關注他。
「那些傭兵們呢?我理應對他們的援助表示感謝,我付的傭金不值得他們付出這麼多。」伊芙扶住亞瑟,將他撫上戰馬。亞瑟聳聳肩,表示自己並不知道。伊芙又看向薇薇,結果發現她似乎有些神遊。「你怎麼了?」
薇薇木納地看向伊芙,然後幽幽地問道:「為什麼他沒有背騎士守則……」
托馬斯愣愣地看著伊芙遠去,最終,他收好了那枚胸針,朝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伊芙看著薇薇那張迷茫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覺得呢?」伊芙沒有回答她,她翻身上馬,載著亞瑟去找拉菲殿下了。
在她們無法注意到的地方——那高塔的最頂層,一個用面紗遮住自己面龐的異國女子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直到所有人都離去。「優秀的孩子。」她輕輕地笑道,就像是母親看到孩子的出色后露出的那樣。「可惜,她不是合適的人選。」她轉過身來,她所在的這間房間,正是教宗的房間,那張奢華的床上,兩個尤物正恭敬地跪坐著。而在她面前,一個騎士正趴在地上,他倔強的抬起頭,卻被無形的力量又壓了下去。
「我的孩子·,為什麼要反抗呢?」那女人慈祥的蹲下,輕輕撫摸著那騎士的臉——英俊又有些稚嫩,那正是殉道騎士團團長,維蘭爵士的臉。
「別以為我會信你的鬼扯!女巫,瑪菲利亞絕不會寬恕你的罪行!」維蘭惡狠狠地說道,似乎對這個女人非常憎惡。
女人輕輕地搖了搖頭,像是在面對一個叛逆的孩子。「你很特別,維蘭,你心中沒有一點信仰,卻比最狂熱的信徒都更加恪守信條,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她緩緩地站起,維蘭的身體猛地被拽了起來,不得不直立著面對她。
「我沒義務回答你,女巫!有什麼招數都使出來吧!」維蘭不屑地說道,他不會屈服。
女人嘆了口氣,輕輕一推,把維蘭推到那張床上,那兩位美女沒有動作,似乎在等待她的命令。
「怎麼?我可不吃這一套。」維蘭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用憎惡的眼神死死盯著那女人。
「世界變了,不再那麼單純了,可有時,你們仍向那時一樣,野蠻又無知。」女人的語氣仍然很慈祥,但卻令人莫名的感到心悸。「你也像這些人一樣,好好聽話,不就沒事了嗎?」她輕輕地吐出幾個維蘭聽不懂的單詞,隨後,二位美女開始動作,她們將維蘭抱住,將他夾在她們中間。
女人對接下來的事情沒有興趣,她靜靜地走了出去,任由身後傳來陣陣慘叫聲。她輕輕一勾手,一個躲在角落裡的人被狠狠地砸到了她的面前。
「我、我可以解釋,都是那些主教們的錯!是他們搞砸的!」那人正是教宗大人,此刻他沒了任何威風,比任何人都更加下賤的跪在地上,在這女子面前求饒。
女人被面紗擋住的臉龐看不出喜怒,教宗討饒了半天,不見她出生,這才想起,這位大人不喜歡吵鬧,趕忙閉緊了自己的嘴,趴在地上不再出聲。
「我一直對你報以厚望,也許是我太著急了。」看到教宗這副模樣,女人有些憂愁的說道。「你有過令我印象深刻地表現,孩子,可你竟犯下如此嚴重的過錯。」
教宗不敢出言反駁,他脖子上的傷口沒有癒合,但是卻奇怪得不再出血。「罷了,那孩子的血液不夠純正,也不全都怪你。」女人俯下身子,將教宗輕輕扶起,溫柔地摸著他那張老臉。
「我、我很抱歉,母親,我很抱歉。」教宗似乎有些迷離,他喃喃地說道,竟稱呼這個女人為母親。
「放心,我的孩子,你不會死的。」女人在教宗的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口,教宗的傷口便癒合了。「現在,我要你變得更有用,孩子,我太溺愛你們了,雛鷹總得自己學會飛翔。」女人話音一落,教宗還未來得及去思考那是什麼意思,就感到臉上一陣劇痛。「啊!啊!饒了我!饒了我吧!母親!」他痛苦地撓著自己的臉,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印。
女人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的臉皮都被撕碎,直到教宗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暈厥過去。才輕輕地將不知為何體型縮小的教宗抱在懷裡,緩緩地走出房間。「我們的時代,什麼時候才能到來呢?」她心裡哀嘆一聲,只希望那些魔鬼早日被清掃乾淨,自己再也不用活在陰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