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晏家兄弟
「呸,看你們還能蹦躂多久。」當李蔓瑩帶著楊雲出門的時候,呂平正藏在一棵大槐樹後面。看著他們親昵的樣子,呂平低頭吐出一口唾沫,隨後走進李蔓瑩家隔壁的院落。
屋裡,剛訓斥過他的張伯正在沏茶,見到他后,竟然笑著點了點頭。而呂平也熟絡的走到他身邊,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神情中早已不見了之前面對李蔓瑩時的瘋狂:「有沒有打聽到那小子的來歷?」
「沒有。」張伯搖了搖頭,此時渾然不似之前的模樣,語氣生硬,眼睛里更是閃耀著寒芒,「那小子機敏的緊,說是失憶了,推得一乾二淨。」。
聽罷,呂平撇了撇嘴,手裡的瓷碗重重敲在桌上,發出「咚」地一聲:「要我說,昨天你就不該把他帶回來,橫生是非。」。
「你還不了解李蔓瑩那丫頭?就算我不出手,估計她也會想方設法把他帶回來,與其那樣,還不如把他放在我們眼皮底下。」張伯抿了口茶,對他的態度渾不在意,「倒是你,做事還是那麼衝動。只要計劃成功,我們就能一步登天,到時你還怕得不到李蔓瑩那小丫頭?」
「哼,我就是看不慣李蔓瑩和那小子膩歪在一起。」說到楊雲,呂平臉上又揚起怒意,「你說,那小子會不會真和李蔓瑩有點關係?不然李蔓瑩為什麼要救他,還讓他住在家裡?當初,任憑我軟磨硬泡,她可都沒讓我在屋裡多呆一分鐘。」
「應該不會。」張伯轉動著茶碗,回憶道,「那天我和姐弟倆一起上山,路上看見一隻野雞,他們便追了過去。等我聽到姐弟倆的驚叫,跑過去看到楊雲,前後大概也就五六秒鐘時間。」
「他若不是早就倒在那裡,難不成還能從天上掉下來?」張伯似乎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後繼續說道,「我看他的衣服雖然樣式古怪,不過面料卻是上上乘,恐怕就算是濮陽,也找不出那麼好的料子來。」
「張伯的意思,他是從司隸來的?」呂平摸著短髮,沉吟道,「可司隸離兗州雖近,離東郡卻路途遙遠,加上如今悍匪成群,他一個人是如何到達此地的?」
兩人議論了一會,找不出答案,張伯索性不再去想,說道:「別管那麼多了。他若是豪門士族子弟,等族人來尋就敲他們一筆錢財;如若不是,到時有的是法子對付他。」
「也好。」呂平聯想到楊雲被抓住折磨的場景,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
隨後,兩人又圍繞著楊雲聊了幾句,呂平看了看天色,起身說道:「我先走了,那邊也不知道成沒成功,我過去看看。」
「嗯,你去吧。」
另一邊,就在呂平和張伯密談的時候,楊雲正背著一把草叉,跟在李蔓瑩身後,往城門走去,臉上滿是苦笑。
草叉,是李蔓瑩硬要帶的,說是用來防身。一米多長的圓棍,一端用細繩綁著鐵齒,在楊雲看來,用來隔開猛獸還行,可要是真遇見山賊,恐怕也就是根長一點的燒火棍而已。
縣城一路走來,楊雲看見的,儘是面黃肌瘦的流民或是衣衫破爛的乞丐,偶爾有幾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走過,也是身形消瘦,腳步匆匆。像呂平那般健碩的男子,很是罕見。
人既是如此,商業更無從談起。
街面多是如李蔓瑩居住的茅草屋,並無酒肆或者旅館,僅有的一家米店也是十袋九空。唯有佔據整條街的薛府,朱漆大門外還有三三兩兩的攤販,有賣草鞋的,有捏泥人的,有販獸皮的,雖不至於人聲鼎沸,但多少還能看見一些人氣。
在經過賣草履的攤位時,楊雲盯著那個男人看了很久,直到確定他並非是那個天生大耳、雙手垂膝的人物后,才在李蔓瑩的催促下繼續前行。
走過薛府再往東走,便是東城門,高約三米的城牆全部由黃土澆築而成,看上去不僅臟還顯得十分陳舊。門洞里,有兩個縣吏杵著長槍,搖搖晃晃的打著盹,任由流民穿梭而過,有幾個明顯身藏刀具的男子從他們面前走過,也視而不見。
這個情況,想必其他三座城門也是如此。
楊雲不禁有些疑惑,如此寬鬆的審查方式,就不怕賊人混在流民中化整為零,趁機奪城嗎?
出了城,李蔓瑩長長地舒了口氣,神情愉悅,猶如一隻放飛的籠中鳥。她歪頭看著楊雲,問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話:「楊公子,你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側過頭,楊雲笑了笑,注視著她的眼睛,反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沒區別。」得到他的答案,李蔓瑩想了一下,也笑了起來,很開心。
「對了,你為什麼要男裝打扮?」出門前,楊雲就見她回屋搗鼓了一會,沒想到等她走出房門,竟然變裝成了一個瘦弱書生,胸前波瀾起伏不見了,很平坦,應該是綁了布帶,
「張伯說,這樣出城會比較安全。」李蔓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垂下頭,臉上紅成了一片。
察覺到不妥,楊雲迅速移開目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打了個哈哈:「那倒也是。」
沉寂下來以後,兩人沿著官道繼續往東走,放眼望去是更加荒涼的景色。光禿禿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只有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體,有幾具屍體上甚至還能清晰看見被咬過的痕迹。可就算如此,一路上,依然有許多流民,拖家帶口湧入東阿,或是借道東阿,前往更遠的濮陽城。
渠丘山,就在東阿往東十里,谷城往西二十里的位置。名為山,可在楊雲看來,不過是一座百米高的土坡而已,半山腰往上才能看見幾顆發黃的柳樹。
注意到楊雲眼中的疑惑,李蔓瑩邊走邊解釋道:「聽張伯說,許多年前渠丘山樹木成蔭,青草滿地,飛禽走獸到處都是,甚至天冷的時候,還會有黑熊下山討食吃。」
「可到了靈帝繼位以後,大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田地被大戶人家強行收走,官府又橫徵暴斂,許多人沒了出路,只好跟著太平道的人造反,或者成了大戶人家的家僕。剩下的人,為了維持生計,只能上山捕野獸,采野果,像張伯和呂平那樣。」
「但渠丘山就這麼點大,山上的動物很快就被抓完了,果子也吃光了。於是,大家就開始摘樹葉,啃樹皮,煮樹根,只要是能吃的都變成了食物,直到剩下眼前這片荒土。」
一邊說,李蔓瑩一邊在陡峭的山路上健步如飛。
楊雲望著她孤單的背影,眼神里不由露出憐憫,不禁感慨,究竟是什麼支撐著她的信念,讓她甘願擔負起,就連許多男人也無法承擔的責任。
「到了。」
很快,兩人到了接近山頂的地方,這裡還有一片半寸高的青草地,幾個裸露的兔子洞格外明顯。
就在這時,突然有兩個人影從山的另一邊走了過來。
楊雲眯著眼睛,定睛看去,只見兩人相貌相似,都穿著短褂,腰間插著短刀。左邊那人稍矮,身型肥碩,眼睛很小,看上去有點猥瑣;右邊那人則身材略高,身型勻稱,背著一米長的大弓,斜挎箭袋,手上還提了一個布袋,布袋裡裝的東西似乎有些重,晃晃悠悠的。
看樣子應該是附近的山賊,楊雲眉頭輕皺。
而對方見到楊雲和李蔓瑩后也是一愣,下意識停下腳步。接著,反應過來的矮胖山賊右手下意識伸向短刀,但還未拔出,就被高個山賊按住:「不要節外生枝!」
見此,楊雲將李蔓瑩護在身後,悄聲說道:「不要出聲,讓他們過去。」
於是,雙方互相克制,楊雲和李蔓瑩緩步後退,讓出下山的道路。而兩個山賊則神情戒備,與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慢慢走下山。
但就在雙方相安無事,即將交錯而過的時候,李蔓瑩突然大叫了一聲:「啊!」
神經緊繃的矮胖山賊迅速轉身,拔刀指向李蔓瑩的鼻尖,可旋即意識到什麼,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豐富:「你是女人?」
「有血……」
「嘖……」注意到對方表情的變化,楊雲心裡嘆了口氣,順著李蔓瑩的目光看去,只見高個山賊手上拿著的布袋正在滲血,一滴一滴,將草地染紅了一片。
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李蔓瑩捂著嘴,藏進了楊雲身後,望見矮胖山賊赤裸裸的眼神,眼睛里滿是驚恐。
可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卻更加刺激了矮胖山賊,只見他狹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伸出舌頭輕舔著嘴角,猥瑣的模樣暴露無遺。
見此,楊雲拍了拍李蔓瑩的小手,笑著說道:「放心吧,這裡有我。」
隨後,他往前走了幾步:「兩位朋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何必兵戎相見?」
「哼!撞見我們晏家兄弟的買賣,還想活著回去?」
矮胖山賊將刀尖移向楊雲,看著他樣式古怪的衣服,小眼睛滴溜一轉,突然怪笑道:「不過,饒你一命也不是不行。你把這個女人留下,從我褲襠里鑽過去以後,再磕十個響頭,我們就把你當成屁放了,如何?」
說罷,他自己哈哈大笑了起來,然而,身後的高個山賊卻滿臉慎重,兩道濃眉幾乎擠到了一起。
無視了他難聽的笑聲,楊雲幾乎可以想象身後李蔓瑩花容失色的模樣,深吸了口氣,穩定心神。
其實,他內心的緊張絲毫不亞於李蔓瑩。
雖然楊雲平時也會和別人切磋武藝,可那都是在道館內進行,雙方點到為止。但在這裡,任何一點失誤就意味著死亡,連帶著李蔓瑩,也會遭到對方欺辱。
吐出吸進的空氣,楊雲又往前走了幾步,兩腳左右開立,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四指併攏向後彎曲:「你們一起上吧。」
「嘿嘿,一起上?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先接我一刀再說。」
「晏平,等等……」
高個山賊心中有些不安,還想再說幾句,卻見矮胖山賊已經氣極而笑,左腳一蹬,揮刀朝楊雲撲了上去。
別看他胖乎乎的,速度倒是很快,十多步的距離轉瞬即至。
反觀楊雲,竟然不躲不閃,引得一旁的李蔓瑩焦急的大喊道:「楊公子,快躲開啊。」
見他不動,矮胖山賊可不會客氣,大嘴向外一咧,揮起的短刀向下一斬,巨大的力量帶起一陣風,將地上的青草颳得倒向兩邊。
就在這時,楊雲動了。他瞅准劈砍的線路,半轉身,左腳蹬地,整個人向右橫移了出去,輕鬆躲開了攻擊。
然而,矮胖山賊卻彷彿早就預料到他的動作一樣,手腕一擰,半空中的短刀瞬間變招,朝楊雲攔腰砍去,嘴裡同時喊道:「哈哈,小子,死吧!」
看著如影隨形的刀刃,半空中,楊雲想要再躲已經來不及。電光火石之間,他索性氣沉丹田,整個人硬生生往下沉了幾寸,雙腳提前落地。接著,他雙手一上一下,掌心相對,隨著一聲大喝,雙掌用力向刀刃拍去。
「啪!」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短刀竟然在楊雲的掌擊下斷成了三截,連著刀柄的部分只剩下三分之一。不過,就是這三分之一的刀身,借著慣性,依然將楊雲的胳膊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楊公子,你沒事吧?」李蔓瑩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又是驚喜,又是擔心。她一直以為楊雲是個文人,尤其是早上楊雲對李鐵柱說的那番話,更讓她堅定了猜測。
可萬萬沒想到,楊雲竟然是個武人,並且武藝高強。只是,從他胳膊上滴下的鮮血,讓她看得十分揪心。
看到李蔓瑩關切的目光,楊雲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沒事。」
回過頭,楊雲長舒了口氣,剛才,他輕敵了,要不是穿越后帶來的身體優勢,此刻,他已當場殞命。
這個時代,就連偶遇的山賊都如此難對付,若是遇上張飛、呂布等人,他豈不是只有逃跑的份?
他在沉思,那邊,矮胖山賊接過高個山賊遞來的短刀后,表情也首次變得嚴肅起來。那把刀其實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普通,而是經過百鍊后鍛成的鋼刀,萬金難求。此刻斷了一把,令他們十分心痛,也對楊雲的力量感到震驚。
「晏家兄弟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楊雲。」
「晏安。」
「晏平。」
聽他們自報家門不像是草寇,楊雲若有所思的看著矮胖的晏平:「我看兩位並非歹人,為何要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喪盡天良?我們……」
「住嘴!」
急性子的晏平剛想要開口解釋,卻被晏安阻止,只聽他平靜的說道:「楊公子,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世間本就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不是嗎?我們已經在這裡浪費了不少時間,還是儘快做個了斷吧。」
說著,他放下手裡的布袋,拿下身後的長弓,拉弓上弦。晏平也重新振作精神,將短刀提至胸前,刀口朝著楊雲,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
眼看此事無法善了,楊雲腳尖一挑,抓住飛起的草叉,扯掉鐵齒后遙指晏平:「來吧。」
「小心了!」
晏平大喝一聲,手中的鋼刀當成劍來使用,直刺楊雲胸前。
而楊雲見識過他精湛的刀法,索性避其鋒芒,手中的圓棍在空中畫了個半圓,搭在刀背上,一用力,鋼刀便是一沉,讓晏平險些拿捏不住。
下一秒,晏平不退反進,抖腕翻刀,鋼刀貼著木棍的邊緣轉了九十度,刀刃向上,抹向楊雲的脖子。
有了心理準備,楊雲這次沒有慌張,手腕一翻,木棍豎著轉了過來,「啪」地一聲打在刀背上。從刀背上傳來的巨大力量,讓晏平瞬間失去了對鋼刀的控制,刀鋒最終從楊雲臉頰旁擦過。
趁他立足不穩,楊雲迅速收回木棍,帶著千鈞之力橫掃晏平毫無防備的腰側。
「楊公子小心!」
眼看圓棍就要擊中晏平,就在這時,楊雲突然心生警兆,耳邊也傳來李蔓瑩警示的聲音,他硬生生止住腳步,左腳點地向後一躍,與晏平拉開了距離。
緊接著,一支箭羽擦著楊雲的鼻尖飛了過去,插進地里,入土三分。楊雲回頭望去,只見晏安鎮定地放下長弓,下一支箭業已上弦。
趁此機會,晏平喘了口氣,收刀后再次攻了上來。
一時之間,刀光重重。
晏平有意識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圍繞著楊雲不停轉圈,不等招式用老就立刻變招,絲毫不給楊雲用蠻力解招的機會。而一旁的晏安更是不停射出冷箭,讓楊雲手忙腳亂,注意力無法全部集中在晏平身上。
一時之間,三人竟誰也奈何不了誰,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晏平越斗越是心驚。從一開始放肆攻擊,到偶爾需要躲避,再到如今就算依靠晏安的冷箭,也只能疲於應付。楊雲彷彿一塊深不見底的海綿,在戰鬥中瘋狂成長著。
不只是海綿,楊雲還像是一台上足發條的機器,圓棍上傳來的力量一次強於一次,彷彿無窮無盡,用之不竭。
漸漸地,晏平發現自己的腳步已經跟不上楊雲的反應,每當他肩膀晃動,腳步還未移動的時候,楊雲就已經轉身,面朝他即將移動的位置,圓棍也毫不留情的提前揮了過來。
要不是晏安精準的箭法,這場戰鬥早已結束。
但,箭總有用完的時候。
當晏安再一次逼退楊雲,右手伸向腰后,才發現箭袋已空。
此時,晏安面對楊雲迅雷般的進攻,避無可避,只能雙手握刀,使出全身最後的力量,朝圓棍斬去。然而,詭異的是,兩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樣,他的刀剛剛舉起,楊雲的圓棍就在半途拐了個彎,直接砸到了刀背上。
「砰」地一聲,鋼刀沒有折斷,卻飛了出去,晏平的虎口瞬間變得血肉模糊,腳下也因為失去重心一個趔趄。等他站穩后抬起頭,卻發現圓棍帶著嘶吼的風聲已到面前,無奈之下,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遠處的晏安也看到了這一幕,聲嘶力竭的喊道:「晏平!」
「呼!」
等了一會,晏平卻只感覺到一陣勁風撲面而來,面頰像刀割似得生疼,並沒有被圓棍砸中的痛感。疑惑的睜開眼睛,他才發現圓棍停在鼻前半寸的地方,此時一陣風吹過,前胸後背竟已被冷汗濕透。
看到晏平腳一軟,癱在了地上,心懸在嗓子眼的李蔓瑩迅速跑了過來,看見楊雲身上到處是被刀割出的傷口,眼圈瞬間就紅了。
「我沒事,你還哭什麼……」楊雲對她的反應哭笑不得,「沒想到我是個武人吧?」
一時之間,李蔓瑩說不出話,一會搖頭,又一會點頭,也不明白她到底什麼意思。
這時,晏安也跑了過來,看到晏平沒事,就扶著他站了起來,感激的對楊雲說道:「多謝楊公子手下留情。」
回過頭,楊雲看著神情萎頓的晏平,心裡也是感觸良多。
其實之前,他還無法適應穿越後身體的變化,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擁有龐大的武器庫,卻不會使用。
隨著打鬥的進行,他才逐漸明白,穿越后除了力量與速度以外,聽覺、視覺等五感都得到了成倍的增強。晏平抬手時肌肉發生的畸變,甚至弓箭出弦后帶來的空氣波動,都能被他清晰捕捉到。
這一切,也多虧了陪練的晏平和晏安,楊雲看向他們的眼神還真有些複雜,沉吟片刻后問道:「我剛才的問題,現在可以解釋一下了吧?」
晏安點了點頭,神情蕭瑟:「我們晏家,本為南陽名門望族。可惜因為生意的關係,與盤踞在宛城的董家二房發生了一些衝突,他們便在南陽太守張咨面前編織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而張咨由於忌憚董家背後的董卓,竟判誅我晏家三族,幸得當時我與晏平正在陳留送貨,才能幸免於難。」
「之後,被官府通緝的我們,輾轉到了東郡,走投無路之下投靠了彭家寨,希望能有殺了董卓,報仇雪恨的機會。」
聽了他們的故事,李蔓瑩不禁想起她和弟弟的遭遇,眼中滿含淚花。可楊雲卻沒有被輕易打動,眼神中也透露出疑惑,繼續問道:「據我所知,現今已有多地起兵伐董,如果你們真有此心,為何不前往投效?」
對他的問題,晏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與晏平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似乎這些話已經在心裡憋了很久了:「為了在寨子里生活下去,我們不能違抗彭寨主的命令,有時候甚至不得已做出一些違背良心的事情。」
「這種事情,第一次做了,我們內心會受到譴責。但久而久之,我們竟然就這樣習慣了,甚至身上多多少少還沾上了一些惡習。」說著,晏安沒好氣地瞪了晏平一眼,換來了他無奈的苦笑,「投效起義軍,我們也曾想過。但人家身份尊貴,如何看得上我們這種賤民,何況我們身上還背著官府的通緝令。」
從他們沮喪的眼神里,楊雲能夠想象他們當時一定受到了不少屈辱,不然也不會放棄唯一報仇的希望。
儘管還不知道他們所說是真是假,但從目前來看,一切都說得通,楊雲也就不再對他們的往事深究,指著地上淌血的布袋問道:「那裡面是什麼?」
晏安瞥了一眼,又為難地看了看好奇的李蔓瑩,躊躇半晌,還是如實說了:「剛割下的耳朵。」
「啊!」
果然,李蔓瑩發出一聲驚叫,身子更往楊雲懷裡躲了躲,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十分驚恐。
晏安朝她做出一個歉意的表情,隨後繼續說道:「昨天,彭寨主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在路上截住了從潁川回鄉省親的薛家次子。當時,他身邊有兩個劍客和十多個薛家的家兵,我們損失了不少兄弟,才把他抓住。彭寨主一氣之下,就將那兩個劍客五馬分屍,並讓我們割下他們的耳朵帶給薛家,要求他們準備千兩黃金和百斗大米,明天午時,來渠丘山贖人。」
「東阿的薛家?」見晏安點了點頭,楊雲倒有些佩服他們的膽量,「你們拿著耳朵去找薛家,就不怕他們當場殺了你們?」
沒想到,晏安看了晏平一眼,竟然笑了:「怕。不過,我們白吃白喝那麼久,殺人放火不想做,但送個口信,我們還是能做到的……如果真被憤怒的薛家殺了,或許,也不算一件壞事?」
聽完他們的故事,楊雲不禁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才在眾人疑惑的注視中抬起頭,問道:「寨子在哪裡?」
「翻過渠丘山,再往南走十里地,寨子就在背靠東平湖的一座山上。」晏安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中充滿震驚,「楊公子,你不會是準備……」
「行了,你們走吧。」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楊雲就朝他們揮了揮手,牽著李蔓瑩轉身就走。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晏安和晏平互相看了一眼,又默契的點了點頭后,由晏安叫住了楊云:「楊公子,等等……」
「還有事?」楊雲回過頭,不解地看著他。
「我可以帶你去寨子,不過你要答應我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此刻,晏安的表情異常嚴肅,坦然迎上楊雲的目光:「寨子里還有許多像我們一樣,因為走投無路才加入山寨的人,希望你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
楊雲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點了點頭,答應道:「我答應你。不過我們先回東阿,然後晏平陪蔓瑩妹妹去薛家報信,晏安陪我去寨子。」
聽到他要去彭家寨,李蔓瑩心裡一顫,皓齒緊咬下唇,握著楊雲的手也不由緊了緊。
不過她卻沒有說什麼,聽楊雲繼續說道:「蔓瑩妹妹,你到了薛家以後,就說半途遇見的晏平,他是特意逃出來報信的就行,然後接上鐵柱回家,我今晚應該會很忙,就不回來了……對了,那些耳朵就不要帶了。晏平,如果薛家想要上彭家寨的話,你就帶他們去。他們不去的話,你就在東城門附近等,我會和晏安來找你。」
見三人都沒有意見,楊雲點了點頭,重新上路。
或許是心理原因,李蔓瑩覺得回去耗費的時間只有來時的一半,遠遠地,視線里出現了東阿的城牆。
看到晏家兄弟和他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抬起頭,看著楊雲的眼睛,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楊公子,其實你不用幫薛家的,一個人去彭家寨太危險了。還有,你不用特地繞個遠路送我回來,有晏平送我就行了,。」
「我不是幫薛家。」楊雲無視她嗔怪的表情,揉了揉她的頭髮,笑著解釋道,「我是想讓薛家欠你一個人情。」
「欠我一個人情?」李蔓瑩雙手疊在頭上,不讓楊雲再次作怪。
「嗯,大戶人家應該挺看重臉面,為了不讓別人說閑話,勢必就會約束下人和學童,對你們客氣一些,鐵柱聽課也不會再遭人白眼。至於晏家兄弟,我對他們還不放心。只有眼睜睜看著你進城,我才心安。」
面對楊雲理所當然的回答,李蔓瑩錯愕之後便是一股異樣的情緒在心中蔓延,紅暈從脖子處慢慢爬了上來,握著楊雲的手又緊一些。
「對了,今天我們可能要對鐵柱食言了。」
「沒關係,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