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欺
出示身份之後,衛毅被庫府門前小吏帶至正廳,不過多時,便有一身著官服之士行了進來,面目雖算不上尖酸刻薄,但消瘦陰隼一詞卻是逃之不掉。
「在下乃犍為郡府比曹掾史藺孝,足下可是來討要那所謂水利一事的款項?」此人卻是郡府中掌管錢財用計的比曹掾史藺孝,外號不提也罷,雖然與那鐵公雞三字還差上一些,但平生自負的便是幫郡府省下了不少錢財。
他於正位坐下,挑起眼掃了掃了面前來人,稍稍一頓便心中有數,雖然這少主府中來人看似儀錶堂堂,衣冠整潔,但常年與銅臭味打交道的藺孝沒費多大力氣,便從其那光鮮外表下的骨子裡揪出了那骨子窮味。
想到那位的吩咐,藺孝不由陰陰一笑,對付這種人,他可有的是法子。
「稟藺曹掾,水利一事關乎民生,禪少主命臣前來索取事項之銀款。」衛毅正聲說道,心中暗想一定要以一己之力將此項銀款拿到手,從而在少主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並不那個馬鈞遜色。
「噢?」藺孝身體前傾,面露正色,「少主仁義,吾身為犍為郡人深感少主大德。」
此番言論一出,倒是讓衛毅喜形於色。
這一切都被藺孝盡收眼底,心中譏笑又是一雛兒,同時話鋒一轉開口問道:「可庫府之銀分撥並不是小事,雖少主有令,但規矩不能壞,足下,可有太守敕令?有便好說,若是無,下官也難辦矣。」
衛毅聽聞趕忙從懷中掏出馬鈞給他的敕令,上前幾步放在案幾之上。他卻是沒想,先前馬鈞親來此處之時,身上可也是有著這太守令,最後卻依舊無功而返。
藺孝不動聲色的將敕令拿起,攤開看了看,在衛毅希冀的目光之中,卻是皺起了眉頭。
「足下這……敕令大概是有些許問題。」藺孝面色嚴肅,聲音嚴厲。
衛毅一愣,心下驚道這怎麼可能,急忙快步上前,情急之下拉住藺孝衣袖叫道:「藺曹掾,這不可能,此物乃是……」
被抓住衣袖的藺孝雙眼之間閃過一絲厭惡之色,出身世家的他,雖然門第並不顯赫,但卻心向家門餘暉自詡士人,自是瞧不起這些平民百姓,如今背倚靠山心中當真更是自視甚高。
不過想著那位的吩咐,他還是強忍著拂袖的衝動,將手中敕令攤開,擺出一副認真之色,「下官豈會無的放矢,足下請看。」
他攤開敕令於案幾之上,連點幾處,然後道:「這幾處皆有不通之處,且前後言語並無對照,與調取庫府之一貫文書出入極大。」
說完,他轉頭看向整個人呆立,難以置信之色溢於言表的衛毅,搖了搖頭,「若不是此敕令是禪少主交付於你,吾險些以為是有人想要暗害於你也,畢竟偽造公文可不是易與之罪,抓住,可是要砍頭的!」
藺孝的聲音無不惋惜,只是眼底略帶陰沉。
「呵,小小刁民以為攀上靠山便可以飛黃騰達進入上流?吾都無需多言,光是『砍頭』一詞便能讓你膽寒!」
衛毅此刻隱藏在粗大褲腿中的雙腿已經開始顫抖,此刻他腦海中回蕩的全部都是砍頭一詞,至於辨認真偽什麼的,壓根就沒有從他腦海中升起這種念頭!
畢竟,他的思想還局限在,對待自己如此親和的官員,沒理由去欺騙自己一個小民。他卻是忘了,現在他代表的身份,可不再是那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低劣匠人,而是象徵著主上威嚴的「發言人」!
「足下還是快快退去吧,此事吾會幫你及少主隱瞞下來,待取得太守真令之後再來也不遲。」藺孝一幅好言相勸的樣子,只可惜衛毅此刻心中都被恐懼所填滿,哪裡還看得出其幾乎已經隱匿不住的得意。
敕令,當然是真的,他所說之言,不過都是欺瞞之語,用來騙騙官場雛兒倒是可行,但要是稍稍有些資歷之人一眼便可識破。
不過很顯然,衛毅是辯認不出來了,驚恐之後,他心中轉而變成了對馬鈞的嫉妒憤恨!
「肯定是馬鈞這廝故意陷害於我!故意讓我拿這等偽造之公文,多半是存著那極為歹毒的心思!」
一邊向外走著,他心中的怒火一邊不斷地燃燒!
「什麼故意示弱,都他娘的見鬼去吧,你想讓我死,我讓你也討不得好!」
抱著如此想法,衛毅怒氣沖沖的走至庫府門口,卻沒想到迎面便撞上了帶著太守李嚴前來的馬鈞。
「你還有臉過來?!」初期的驚慌之後,衛毅的怒火便爆發了出來,他並不認識和馬鈞同行的李嚴,或者說自欺欺人的將之主觀忽略了。
馬鈞一愣,這和他與少主安排好的劇本不一樣啊,這衛毅,怎麼上來劈頭蓋臉的把他罵了一頓?
「衛毅,為何如此?」他冷靜的問道,但心下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好。
他被於身後的手用力一擺,身後跟著的下人便立即會意的向後退去,待推開一段距離,便轉身向某個方向跑去。
「你還問我如何如此?為何如此你心中難道不清楚?」衛毅越說越衝動,「平日里,你仰仗著少主寵信,凌駕於我等同門之上,論起墨人志上的輩分,府中有幾人不如你?卻還要每日里叫你一聲師兄……」
「住嘴!」他說到這馬鈞立即暗道不好,當即大喝一聲,聲音之大卻是嚇了魔怔了的衛毅一跳。
這一清醒過來,他立即醒悟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
他一時衝動之下,竟是把將他們墨家的身份給泄露了出來!
要知道他們平日里也是頂著儒生的身份走動,畢竟墨家此時還是上不得檯面,這可是個重視禮教正統的時代,他們身份一旦暴露,指不定給劉禪惹來多少麻煩!
果然,本來在一旁並不說話的李嚴聽到衛毅剛剛話中「墨人志」一詞,當即神色一變。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可不是簡單說說而已,百年發展儒家早已是正統,天下士子沒有一個不對外聲稱自己是孔孟的學生。
而一個明擺著支持那些被打壓下去的異家學說的人,其出身越過高貴,那麼也就越受天下儒生忌憚,不僅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投靠於其,更是會想方設法的將其打壓致永世不得翻身,從而保全自己天下正統的地位!
下意識掃過李嚴面容的馬鈞,如臨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