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雛形
那晚，皓月高懸，夜風輕拂，再尋常不過。
阿離躺在他身邊安靜睡去，美得像一尊玉像。他輕側過身子，借著月光細細欣賞她的麵部輪廓，而後心滿意足的合上了眼睛。
夢裏，他又進入了一片黑暗，金色液體在黑暗裏按著某種軌跡滾動著，比海難那天更加清晰。最近，這種情況時有發生。起初他隱約覺得跟煉丹術有關，但隻是懷疑自己那段的記憶太過深刻，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
後來變成幾乎每個夜晚都複現同樣的夢，他這才開始認真思索起來。他發現，這個夢境中的金色液體跟他煉丹爐裏的一樣，而且最後也會凝固成固體。假如這是他夢境的一部分，難道夢境可以練成仙丹？他拿起一粒金色的珠子吞了下去。沒有任何味道，卻覺得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勁，這跟他以前醒著的時候吃仙丹的感覺也不一樣。
這……有什麽用呢？他又吃了一顆，然後開始沿著金液的軌跡溜達。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也沒有絲毫可擔心的，隻希望自己別說夢話把阿離吵醒。
他回頭，依稀能看見金液構成了有圓有方的圖案，有點像師父畫的五行生克圖，又有點像是秦皇宮‘天官’畫的星神圖……他抓抓腦袋，忽然感到失落。以前他做夢夢見過家鄉、師父，多少可以慰藉下，難道以後他就隻能與這不知所謂的黑暗金液為伍了麽？如果是這樣，他寧可以後不要做夢了。
正在胡思亂想，腳下原本空曠平滑的感覺被凹凸不平取代。低頭望去，竟是海岸的礁石，再回頭，哪裏還有什麽黑暗？早已經變成長空萬裏，海鷗翱翔的蔚藍色海邊。
怪啊……他四周看看，覺得像是琉虯島，又不能確認。這是他的夢嗎？記憶裏，他從來不會夢見琉虯。那麽這是誰的夢？
孩童的清脆笑聲從旁邊一叢礁石群後麵傳來。他有點懷疑自己已經醒了，隻不過是夢遊跑到了海邊。於是決定找人問問路，希望回家的時候阿離沒有發現。
循著聲音，他彎著腰扶著礁石一步步向笑聲靠近，發現好像不止一個孩子在說話。
這不，一個小女孩軟糯的聲音說：“那咱們說好了哦，以後你要娶我。”
是小孩在玩過家家吧？司忍住笑，加快腳步。另一個聲音也響起，“恩。咱們拉鉤。”說話的是個學著大人的口氣的小男孩，說出話來還真有點一言九鼎的味道。
司轉過阻擋他視線的礁石，看見了兩個挽著團子發髻的小孩兒，便招手叫道：“小娃兒莫怕，在下想打聽王宮怎麽走……”
麵朝他的小女孩歪著頭，一張稚嫩的臉突然變成阿離的模樣！雖然五官是美麗的，但接在一個孩童的身體上有說不出的詭異。
她眼睛圓睜，大叫：“怎麽是你？”
仿佛有很多細小的針紮在司臉上，刺痛感讓他猛然坐起來。
周圍一片昏暗，借月光可看見熟悉的窗棱桌椅。竟然是夢？可……是誰的夢？他回頭去看身邊的阿離，發現她的胸部劇烈起伏，一雙圓睜的大眼睛正驚駭的瞪著他。
“剛才在我夢裏出現的是……你嗎？”阿離坐了起來，一臉恐懼。司第一反應想要否認，但他內心又確認無疑，最後他小聲承認，“是……但我以前從沒這樣過。”
阿離下床點上油燈，微弱的燈光讓兩個人都稍微鎮定了一些。在她的鼓勵下，司斷斷續續的把自己夢裏看見的金液和默誦的煉丹術口訣的事說出來。
阿離聽完猜測道：“難不成，你用煉丹術的方法，把你的夢煉化了不成？”
司聽了她的話，啞然失笑，“夢又不是仙丹，又不能吃……”他突然頓住，他不是真的吃了幾粒夢裏的金丹嗎？阿離聽後，追問：“你吃後，有什麽感覺嗎？”
司搖搖頭，“哪能有什麽感覺？隻是覺得精神充沛，可能是睡的太好了吧。”他把阿離抱上床，溫柔的說：“夫人放心。我以後再也不碰煉丹術的事情，肯定就不會在發生這種事情了。再不成，咱們就分床睡。”
阿離羞紅了臉，別過頭去斜睨著他，出人意料的說：“不。相公。我反倒覺得這是上天的旨意。”
“此話怎講？”
阿離手拂胸口道：“我從小就能聽見神的呼喚，因此才被選作聖姑。你會不會也是聽見了神的呼喚？”
“那怎麽可能！”司急忙搖頭，“我隻是一個凡人，不可能、不可能的。”
阿離溫柔的搭著他的肩膀，眼睛亮的跟啟明星一樣，“相公。實不相瞞，從聽你第一次講述海難經過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你的與眾不同了。所以你不必害怕。與其逃避，不如研究如何發揮你的能力，好用來輔佐皇兄，造福蒼生！”
司聽後有些臉紅，他為自己怯懦的想法感到羞愧，“夫人說的極是……”
有了愛人的囑托，司將本來已經擱置的煉金術又撿了起來。很快，他便能自由出入阿離的夢境。接著，他能看見精神觸角，能讓別人注意不到他，還能自由穿梭在更多人的夢境裏。不過他隻是作為旁觀者，甚至藏在角落盡量不去打攪夢主。
他隱約覺得，進入他人的夢境，甚至在他人醒著的時候都不能成功，這根本不是阿離所期望的與神祗的溝通。可他太怕阿離失望，隻能不停的努力再努力。一邊總結經驗，一邊與阿離分享。
阿離無疑是一個天賦極高的女人，按照司的方法，她的精神觸角甚至可以覆蓋全島。很快，阿離也可以自由出入其他人的夢。這種方法既然脫生自煉丹術，她便取了“煉夢術”這個名字。經由煉夢術，司看出來她對自己的崇拜更深，愛意更濃。
他單純的想著，這個能成為夫妻二人之間的調味劑也不錯。
阿離有時候在夢裏看見民眾的期望，便會在能力所及範圍內給予扶助。她本就是聖姑，琉虯的臣民除了感歎她靈力無邊之外，根本想不到是自己的夢境透露了信息。何況這些人安居樂業，阿離也多了很多歡笑，何樂而不為呢？
然而，生活若能一直這樣幸福就好了。沒過多久，他便發現了煉夢術所帶來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