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鹿車上,琉璃取出離開前承禹送給她的地圖,拉著炎璽討論了許久,也想不出該去哪裡尋解開封印的契機,又去哪裡尋兮彥。索性讓暮隱隨心而走,走到哪裡算哪裡。
幾日後,鹿車進入了一個貧瘠小鎮。街道荒涼,只有零星攤販,行人比攤販多不了多少。
琉璃掀開窗帘:「暮老,這是哪裡?」
「應是青嵐派管轄地界。」
琉璃瞬間就釋然了,作為最清苦的修真仙門,青嵐派管轄之地大多都不富饒。
炎璽道:「這裡有家店的菜不錯。」
「咦,你來過這裡?」
炎璽點頭:「以前遊歷的時候來過。」
琉璃笑:「果然跟著大師兄有肉吃。」
鹿車停在鎮上最大的客棧前,雖說是最大的客棧,也不過就兩層木房,若在大城裡,連普通客棧都比不上。
琉璃抱著三小隻跟著炎璽走進去,裡面竟站滿了人。
看著熟悉的仙門弟子裝,琉璃訝異,沒想到在這裡竟同時遇到青嵐派和宗岳門的人,還都是些年輕的弟子。不是說各派都已經召回在外歷練的弟子了嗎?
兩方正對峙著,隨時可能劍拔弩張的架勢。
旁邊地上,放著一具屍體。著宗岳門弟子服侍,額間一個血色窟窿,像是被人用強大指力戳出來的,七竅流血,想來是被人強力按碎頭蓋骨而死。
他們三人進門,兩方的人同時看了過來,被三人強大的氣勢和出色的外表震住。
炎璽像是沒看到他們一般,徑自走到窗邊無人的桌子坐下。琉璃也只不過看了幾人一眼,確定沒有認識的人,便不再理會。
三人坐下后,叫了小二點了菜,小聲聊著,全然當其他人不存在。
確定三人只是路人,宗岳派和青嵐派弟子鬆了口氣。
宗岳門十幾人,都是年輕弟子,為首的藍衣弟子冷臉看著對面青嵐派的人,怒道:「怎麼,你們青嵐派敢做不敢認?」
青嵐派那邊,七八個弟子將一人瘦小的身影護在身後,氣勢明顯弱些,但卻絲毫不讓。為首的青衣弟子一臉正色:「田師兄絕對不會殺人,厲師兄,其中必有誤會。」
藍衣厲姓弟子冷笑:「昨日田逵與梁師弟比劍,田逵慘敗,就這麼巧,夜裡,梁師弟就死了。昨夜只有我們兩派住這裡,我設有結界,絕對不會有其他人進來。不是他,難道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掌柜小二?!」
躲在角落戰戰兢兢的掌柜連連擺手:「不不不是我,我哪有能力殺害修士大人!」
宗岳派一個年紀頗小的灰衣弟子指著被青嵐派護在後面的田逵:「一定是他輸不起,才暗地裡加害梁師兄的。不然為何他連自己昨夜在哪裡都說不清楚。」他拉住藍衣弟子,「厲師兄,你一定要為梁師兄報仇啊。」
「對,殺人償命!田逵你最好自裁謝罪,若是我們動手,可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田逵搖頭:「不是我,我打不過他。」
宗岳門厲姓弟子諷刺冷笑:「你若光明正大自然不是梁師弟的對手。」
青嵐派弟子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忿忿道:「田師兄光明磊落,才不會暗中下手。」
兩邊一副隨時要打起來的摸樣,嚇得剛好上菜路過的小二一個趔趄,手中的餐盤險些傾倒。
兩派顯然都不想惹炎璽三人,斂起氣勢。
小二連忙繞過兩派走向琉璃三人,將飯菜布好便撒腿跑到後面躲著去了。
炎璽見琉璃看得興緻勃勃:「在看什麼?」
琉璃笑道:「你不覺得好玩嗎?」
炎璽:「嗯?」
琉璃看向暮隱:「暮老覺得呢?」
暮隱轉過頭看了看,眼眸一亮:「姑娘是說他們的身材?」
琉璃嘻嘻一笑:「可不是。你看他們,一邊骨瘦如柴,手短腳短,一邊身材魁梧,頭大臉大,是不是剛好形成對比。」
炎璽深眸閃過笑意,明白了她的意思,給她夾了菜:「吃飯吧。」
三人的聲音並沒有壓低,兩派的人聽了個清楚。
青嵐派為首的青衣弟子最先反應過來,仔細觀察地上的屍體,眼睛一亮:「對,手,就是手!」
宗岳門弟子舉劍喝道:「什麼手,你們別想混淆視聽!」
青衣人將田逵拉到前面來,將他的手展示在眾人面前:「你們看!」
眾人看向田逵的手,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青嵐派的弟子大多來自貧寒之地,自小饑寒交迫,能活下來都不易,以至於大多弟子都清瘦得很。
田逵在青嵐派中,也是屬於最為瘦弱的。的確如琉璃所說,手短腳短,比其他人矮上不少,尤其是他的一雙手,比女子的還纖細,如稚子之手。
而宗岳門則恰好相反,作為出了名的暴發戶仙門,宗岳門的弟子伙食一向極好。而死的這個梁姓弟子,更是宗岳門一行人中最胖的,腦袋比田逵的大上一倍不止。
梁姓弟子死於被人捏碎頭蓋骨,從額間的指痕來看,兇手力氣大,手也大。就田逵枯柴似的爪子,連死者的頭都蓋不住,又遑論捏碎。
青嵐派大喜:「就說兇手不是田師兄」
宗岳門弟子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宗岳派灰衣小弟子低頭小聲道:「不是他,會不會是其他人?」
此話一出,剛剛緩和的場面比方才更冷了些。
厲姓弟子擰眉,面色暗沉,蹲下身,仔細檢查屍體後腦處的血孔和瘀痕。許久,站起身,對青嵐派道:「把你們的手都伸出來。」
青嵐派弟子氣急:「你不要太過分。」雖然他們脾氣好,但也不願這樣被人輕視,呼來喝去。
厲姓弟子冷哼:「要麼伸出來,要麼承認人是你們殺的,殺人償命。」
宗岳門其他弟子直接拔了劍指著他們。
青嵐派弟子還想說什麼,被田逵攔住:「都把手拿出來吧。」
「田師兄!」
田逵搖頭:「不管是不是我們殺的,人在青嵐派地界出了事,我們都有責任。」
青嵐派弟子愣住,垂首,將右手放到身前。
厲姓弟子仔細打量幾隻手,低頭不知在想什麼。
宗岳門弟子:「師兄?」
厲姓弟子搖頭:「不是他們。」
青嵐派弟子哼哼:「都說不是我們了。」
兩派算是緩和了些。
田逵鬆了口氣,朝琉璃揖了一禮:「多謝姑娘出言相助。」
若兩邊打起來,傷了和氣不說,他們不僅人少,實力也不如對方,定是要吃虧的。
琉璃擺手:「我隨口說的而已。」
田逵再作了一揖。
這時,宗岳門灰衣小弟子小聲嘟囔道:「會不會用了什麼手段?」
厲姓弟子銳利了些,看著田逵:「你昨夜不在屋中,去了哪裡?」
田逵一愣,似沒想到話題怎麼突然又轉回來了,看向幾個師弟,有些猶豫,終究嘆了口氣:「我去了城主府。」
厲姓弟子剛消失的懷疑又提了起來,冷笑道:「大半夜你去城主府做什麼?」
連青嵐派的弟子都疑惑地看著他。
田逵抿唇:「昨日我們比劍,損壞了城中大片街道,我去找城主商談賠償之事。」
聞言,所有人愣住了。
世間,修士地位超然,甚至為普通人視為仙長。修士交手,破壞力都極強,損壞一些道路太正常不過的事,連百姓自己都不介意,還從未聽說修士要主動賠償的。
連琉璃都忍不住看了田逵一眼。
厲姓弟子冷笑:「誰能給你作證?」
田逵抿唇不語。
「我給他作證。」眾人循聲望去,門外進來一個樣貌普通的中年人,身上有微弱的靈力波動,是個修為極低的修士。
中年人恭敬朝兩邊行禮:「沛城城主方楊,見過諸位仙門道友。昨夜,這位田道友的確來找我,給了我一些靈石,說是修補街道之用。我本不要,但他卻極為堅持,只好收下了。」說完,從錢袋裡取出一把低級靈石,雖不多,但修路夠了。
方楊說完,對天起了誓,表示所言不虛。
宗岳門看著幾顆低級靈石,哼了哼嫌棄道:「窮酸。」但也沒再說讓他們償命的話。
琉璃也有些意外,青嵐派,還真是一點沒變啊。
宗岳門厲姓弟子冷哼一聲:「我們走。」
說完,叫人抬著死去的弟子準備離開,卻被一個聲音叫住。
「等等。」
所有人看向琉璃,只見她指著屍體:「兇手還沒找到就走,你們不怕他死不瞑目嗎?」
厲姓弟子回頭,防備地看了炎璽和暮隱一眼,才問道:「什麼意思?」
琉璃眨眼:「你方才說,這間店裡面昨夜只有你們兩派在,不是他們,也不是掌柜小二,那就只剩你們自己了。」
聞言,宗岳門一個弟子指著她怒道:「一派胡言,我們怎麼會殺自己人!」
炎璽臉色微沉,指尖凝起黑色靈力,卻被琉璃握住。四目相對,炎璽最終收回了手。
暮隱笑而不語。
琉璃這才看向理宗岳門眾人:「豬都能上樹,你們怎麼就不能殺自己人了?」
「你!」宗岳門弟子啞口無言。
琉璃看向厲姓弟子:「再說,你們怎麼就能確定,這裡的,都是你們的『自己人』?」
厲姓弟子凝眉,似想到什麼,回頭仔細打量身後自家師弟。
「你們也把手伸出來。」
宗岳門弟子一愣,難以置信地叫到:「厲師兄,你真的相信她是我們自己人殺了梁師弟?」
厲姓弟子沉聲道:「讓你們把手伸出來就伸出來。」
宗岳門所有弟子憤怒不已,但卻不敢違背他的話,不情不願地將右手伸到身前。
藍衣人仔細查看之後,眉頭深皺,看向琉璃似有些懷疑,但對上炎璽幽幽看過來的目光,那絲懷疑又壓了下去。
語氣不怎麼好,但還算客氣:「還請姑娘明示。」
琉璃看向炎璽,炎璽挑眉:「你高興就好。」
琉璃笑了,站起來走過去,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背著手圍著宗岳門的弟子來回走了三圈,最後停在一個弟子面前。
那個弟子瞪大眼,憤怒道:「你難道想說是我殺了梁師弟?他跟我同出一脈,整個仙門都知道我們的關係最好。」
厲姓弟子也蹙起眉。
琉璃翻了個白眼:「你急什麼,我不過是想問你,昨夜你跟誰一起住而已。」
那弟子一愣:「你怎麼知道我跟別人住?」
他們宗岳門最不缺的就是錢,出門在外,一向是一人一間,沒想到這個客棧總共十幾間屋子,已經被青嵐派的人佔去幾間,別家又太過寒酸,最後只能兩人一間將就住著。
琉璃看著他不語。
那弟子沉默半晌,指向了身邊灰衣小弟子:「昨夜,我跟繆然師弟同住。」
琉璃走到之前幾次開口的灰衣小弟子面前,上下打量他,見他眉宇間有些閃爍,勾唇一笑:「我猜,你隱藏氣息定是有代價的。所以,在遇到有可能識別出你的氣息的人之前,你並沒有特意掩藏。如果跟你長時間近處相處的人,身上會沾染到你的氣息。你很小心,可惜,在我們來之前,你掩藏了自己的,卻忘了他的。」
灰衣弟子盯著琉璃,一臉茫然,像是被嚇壞了:「你你你在說什麼氣息?掩藏什麼?」
他委屈地看向厲姓弟子,哭訴道:「厲師兄,我八歲入門,梁師兄對我那麼好,我怎麼可能殺他。這三人突然出現,會不會跟青嵐派是一夥的!」
厲姓弟子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琉璃也不再多說,轉身走了回去,對著吃好的炎璽和暮隱道:「走吧。」
炎璽點頭,起身朝外走。
那灰衣弟子看著三人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只要他們離開……
就在炎璽三人走到門口時,厲姓弟子突然拔劍,朝灰衣弟子揮出一道劍光。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灰衣弟子在反應過來前,已然出手擋住了劍光。
屋中霎時安靜無聲。
厲姓弟子臉色大變:「妖族!」
兩派弟子飛快後退,徒留灰衣弟子一人站在中間,城主方楊直接避到了角落。唯有琉璃三人,毫無意外,腳步不停,已經出了大門。
灰衣弟子這才反應過來,委屈不在,面色變得猙獰,哈哈大笑:「誒,被發現了呀,一點都不好玩。」
妖異氣息浮起,他的身形開始變化,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出現在眾人面前,一臉兇狠邪肆。
宗岳門弟子嚇得再次後退,一陣后怕,這樣的人,已然不知跟了他們多久。
青嵐派為首的青衣弟子和宗岳門厲姓弟子相視一眼,同樣凝重,他們加起來也打不過這個妖族。
青衣弟子朝琉璃三人的背影喊道:「三位道友,還請相助。」
炎璽和暮隱置之不理,唯有琉璃抬手揮了揮:「你們的安危可不該由我們負責。」
那妖族見琉璃三人已消失在門外,確定沒了威脅,得意大笑:「就算髮現了又如何,殺了你們,自然就什麼都沒有了。」
說完,手上妖氣凝聚,一把黑叉出現在手中,揮動妖力,朝兩派的弟子攻去。
千鈞一刻,兩道靈力從門外飛來,擋在了兩派弟子前面。
兩道身影出現在門口,青嵐派弟子見了,興奮喊道:「彌封師伯,闡流師伯。」
來人正是收到消息趕來的彌封和闡流,見兩派弟子都安然無恙,鬆了口氣,直接朝妖族攻去。
兩人都是分神期修為,妖族人想跑已是不及,不一會兒便被彌封斬於劍下。
琉璃三人剛準備上車,客棧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炎璽道友,琉璃道友。」
琉璃回頭,見青嵐派兩位長老帶著弟子追了出來,笑道:「彌封長老莫不是來催丹藥的?」
彌封笑道:「不敢不敢。上次幸得炎璽道友相救,我才有命站在這裡,這次,二位又救了門中弟子,兩位真是我青嵐派的貴人。彌封在這裡,多謝了。」說完,鄭重地行了一禮。
琉璃怔了怔,看向一臉平淡的炎璽,想來在她進入星池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即朝炎璽笑彎了眼,沒想到他也挺熱心的。
炎璽瞥了她一眼,進了鹿車。
琉璃忍住笑,想了想,朝彌封道:「彌封長老若是真要感謝,不如告訴我,附近哪裡有什麼怪異的地方,有妖魔鬼怪的最好。」
不管兮彥是走火入魔也好,真的成了妖魔也好,三千年都沒聽到他的消息,很可能是躲在某處,或者被困在某處。他不出現,她就去找他。
彌封愣住:「姑娘為何這麼問?」
琉璃笑道:「我們此番出來是為了歷練,自然要去有挑戰的地方。」
彌封點頭,卻一時想不來。
他身後的青衣弟子道:「往西三百里,有一處黒霧崖,常年黑霧瀰漫,甚是妖異。我們之前便是在那裡歷練,被困在霧中數月,幾番遇險,還是遇到宗岳門的師兄弟才一起闖了出來。姑娘可以去看看。」
宗岳門的人神色複雜,他們的確是相互扶持,九死一生才得逃生,沒想到剛出來,就鬧成這個樣子。
黒霧崖嗎?琉璃朝青衣弟子點頭笑道:「多謝。」說完,進了鹿車。
暮隱直接駕著鹿車離去。
青衣弟子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半晌才反應過來,俊臉泛紅:「彌封師伯,這位姑娘是哪派弟子啊?」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著彌封。
彌封豈會看不出他們的心思,嘆息道:「她啊,不是你們能招惹的。」
闡流面色凝重:「那個車夫,不簡單。」
兩人相視一眼,再次感慨,浮塵派真是出了兩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闡流神色凝重,傳音道:「這個琉璃姑娘身上的氣息……」
彌封自然也發現了,雖然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變故,可是:「妖族又如何,如果妖族人都如她一般,這個世間也就沒這麼多事了。」
十八歲的金丹期啊,兩年前還是不能修鍊的廢體靈根。彌封有預感,這個姑娘,日後的成就,只怕非他們能想象。
經此一事,青嵐派和宗岳門將妖族假扮弟子暗中挑撥仙門之間關係一事通知了各大仙門。雖不知妖族是如何隱藏氣息的,但各大仙門清查之下,果然發現了不少端倪,避免了不少禍事,此為後話。
鹿車出了小鎮,炎璽一路沒有說話,暮隱察覺出什麼,笑著對琉璃道:「姑娘似乎很欣賞青嵐派。」
琉璃笑道:「你們不覺得青嵐派的人很可愛嗎?」
炎璽深眸微沉:「哪裡可愛。」跟三千年前一樣討人厭。
琉璃歪頭見他一臉臭色,與暮隱相視一眼,偷偷笑了。
第二日上午,鹿車行至黑霧崖,果然見滿山黑霧瀰漫,能見度不過丈余。
山林寂靜,只有鹿車車輪壓過的聲音,似乎再無活物。
琉璃看著窗外,這樣漆黑的地方,兮彥不會在這裡吧?
正在這時,前方的黑霧中突然傳來靈力波動,有刀劍相交的聲音傳來,似有人在打鬥。
琉璃探出頭,黑霧中,一道藍白色的身影閃過,像極了浮塵派親傳弟子服飾。
兮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