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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船(中)

  「惡魔」,很多人對它們存在一種觀念上的誤解,覺得他們是生靈萬物的敵人,一種具現化的邪惡,懷揣著確鑿無疑的惡意以毀滅世界和奴役人類為最終目標的終極侵略者。這種普遍的誤解既是也是基於惡魔行為的表象而導致直觀感受,也是執政者和神官們所鼓勵傳播的結果。


  而實際上,對那些真正深入那不可知領域的人來說,他們所得到的真相遠比凡人所猜測的更加荒誕而離奇……


  ——《拜魔聖經》·初卷(列於焚燒目錄中)

  大地忽然塌陷了下去。


  似乎地下一個巨大的空間一瞬間失去了支撐物,鋪地的碎石和泥土瞬間分崩離析,伴隨著熟悉的失重感,Q17的視野整個向上一飄。


  啪,一隻白皙光滑的手掌拍在了面罩玻璃上。坐在Q17肩膀上的塞西莉亞一手扶著動力裝甲的頭罩,一邊吟唱了一句……某種簡短的辭彙。Q17不知道怎麼形容那個發音,那不是他所掌握的任何一種語言,聽上去也不像任何語言,抑揚頓挫的變調及含糊多變的混和音節壓縮在一句甚至一節中,加上沉重而雄渾的音色,帶著陣陣干擾似的迴音,與其說是語言更像是某種野獸壓抑的咆哮。完全不像是出自塞西莉亞那嬌小蘿莉態櫻桃小口中。


  沒有撞擊的聲音,但下墜的勢頭被並不輕柔的止住了,眼前上移的視野畫面停頓了下來。瞬間失而復得的重量讓Q17險些跪在地上,眼前一陣發黑……幾秒鐘之後,他才在暈眩的黑視餘波中意識到並不是反衝的力量太強,而是他已經太虛弱了——因為監控中的加速度G力並未超出安全等級,動力鎧甲的重力場慣性阻尼器都沒激活。


  「到底……」Q17正睜大眼睛往下看,面罩上的手忽然用力拍了兩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笨蛋,別去看,不要直視深淵……特別你現在這樣的狀態。」塞西莉亞隔著頭盔喊道,另一隻手花邊袖一甩,嘴裡再度發出一聲剛才那種的「語言」。一陣加速的超重感傳來。


  不過說是不要看,但下部監視器的畫面就在眼前,Q17已經不經意的瞥了一眼了……空無一物。


  是的,空無一「物」,只有一片乳白色的背景上涌動著絢麗變換的分形光暈,就像是不停變形的不對稱萬花筒或者彩色的雪花晶體。唯一能理解的東西只有那些剛才崩落的地面碎石和泥巴正違和滿滿的四散著落入這片奇異的光景中。


  一個瞬間,向下移動的視野已經回到了地表,重新微微失重后,Q17和塞西莉亞懸停在了之前地面三四米的高度。讓Q17奇怪的時候,明明下部監視器上傳來的畫面光芒絢麗,但是從頭罩玻璃水平看出去,周圍並沒有從地下方射出來的任何光暈——連一點點的空氣反射都沒有。


  「到底怎麼……」Q17剛要問,眯著眼睛看向下方的塞西莉亞又是一甩另一邊袖子,把Q17橫拽出了塌陷洞窟的範圍。那一陣驟然的加速度險些讓Q17失去意識,但眩暈中腳底傳來的一陣力回饋讓Q17下意識的試圖站穩,調到最高靈敏度的動力裝甲的姿態輔助做出了回應……向後一倒幾乎要翻的動力裝甲忽然擺出一個弓步的姿勢,在地面滑行一陣后剎住了。


  「呀!」片刻的失衡讓塞西莉亞也搖晃了一下,撲在Q17的頭罩上,胸部一對小小的凸起在玻璃上壓扁成荷包蛋的形狀。腦子還混混沌沌的Q17隔著玻璃看到著漂亮的一幕,下意識的想吹個口哨,只不過剛撅起嘴巴就被一陣咳嗽代替了,一些紅色的斑點濺在HUD上。


  「喂,小傢伙,你還好吧?」塞西莉亞直起背,一隻手撫在Q17的頭罩上。平時那永恆不變的禮貌、淡然和微笑在一瞬間變作一道擔憂的蹙眉。


  「極限了!」Q17大口呼吸著動力裝甲內開始緊急增加純度的氧氣,緩解著眼前的陣陣發黑,「隨時可能……休克……」之前的受傷和連續失血,這個鐵打的漢子在給塞西莉亞補魔的時候就已經油盡燈枯,被塞西莉亞用死亡抗拒硬拽回來並傳送到動力裝甲里后,憑著動力裝甲的極端維生措施——興奮劑的稀釋注射和停止次要器官供血才勉強維持著清醒,但實際情況其實早該送進重症監護室搶救了。


  周圍的陽光忽然黯淡了,虛弱的Q17不由艱難的抬起頭,和塞西莉亞一起看向籠罩了他們的陰影。


  那處坍塌的地面——大概半個籃球場大小的深坑中,正隆起著一坨什麼。第一眼Q17還以為是液體,邊緣鼓鼓囊囊包裹著陷坑的邊緣翻湧鼓脹著「溢」出來。但那團鼓鼓囊囊的邊緣被一層東西包裹著,只是翻騰涌動而沒有在地上擴散開,而且正中心出現一個巨大的隆起,正在發出咕噥濕滑的巨響,Q17這才意識到,他正注視著一個……


  生物?Q17很不想用這個辭彙來稱呼眼前這個比屍體還要腐敗的東西,一層暗綠色長霉的皮膚將數米方圓軟咚咚鼓囊囊的爛肉或半液態的脂肪包裹在一起形成一座肉山,好像擠青春痘一樣正慢慢從洞窟中「擠壓」出來,腐敗的皮膚上遍布著如複眼般密密麻麻的瘡泡,隨著它的動作——不管是牽拉還是刮擦洞窟的邊緣,那寫瘡泡一個個的炸裂淌下腐敗的黃綠白色濃漿,一條條潰爛撕裂的裂痕和傷口綻現出其下同樣腐敗化膿的肌肉或筋膜,一條條蛆蟲、蠅卵在瘡皰和傷口中翻湧著,脊背上的裂口甚至連發黃霉變的脊柱都暴露了出來,隨著上半身的擠出,腹胸部的巨大豁口更是把長著綠毛的內臟都流淌了出來,一大圈肥嘟嘟的腸子攪拌著活蛆和濃漿擠壓到了地面上……


  在這座腐爛肉山的峰頂,那個好像腐敗淤積而成的腦袋上,黑髮的女子將撬棍插在了裸*露枯敗的顱骨中,魔煞的灼炎如流淌的燃燒酒精般焚頂而下,讓潰爛的腐肉發出茲茲的油爆聲。楚站在那魔焰中用力向旁邊掰動槓桿……Q17清脆的聽到了好像牆體開裂一般的嘎巴聲,那巨大生物的腦袋五官也開始左右錯開。那腐敗的惡魔張開整個腦袋那麼寬的爛盆大口,腐腫褶皺堆疊的口腔橫七豎八的支楞著兩排密密麻麻的尖牙,那些牙齒似乎並不固定在牙床上,每一顆都如同活物般前後搖擺,齒縫間拱著一堆堆蟲卵、肥蛆、細長的寄生蟲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軟體動物,他們在那巨大惡魔的口腔和齒縫間翻滾涌動,互相捕食。


  正在Q17都被那噁心的體態為之震撼的時候,一大團濕噠噠黏糊糊猶如線頭般糾纏在一起,還不停蠕動的噁心物體隨著大股粘液從那腐爛肉山的大口中噗的噴了出來。在塞西莉亞單手一個手勢,用一道魔法障擋住那些帶有腐蝕性的液體的時候,那團東西已經迎風一甩散開,空中傳來呼呼的破風聲,那東西甩起成為圓弧狀,在空中甩成幾道行星軌跡般的圓圈,一鞭子抽向了頭頂的楚。


  在Q17認識的妹子……不,戰士中。楚的戰鬥風格一向走的最為極端且特色鮮明,而且能用中文裡一個字就簡單而精準的描述,那就是「莽!」畢竟對一個不掉魂不跑屍的不死人來說,還有什麼能阻止她把回報豐厚的同歸於盡當成一種常規戰術呢?於是站位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楚因為注意力集中於輸出,絲毫沒有閃避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鞭子。塞西莉亞倉促練成的鐵甲因為質地生脆,很爽快的碎裂了,飛濺的雨塊殘鐵下那抹雪白細滑的小蠻腰皮開肉綻,壓扁彎折成一個K形。斷了腰的楚被那細長凌厲的長鞭一卷而起,在空中像折了骨架的娃娃般無力甩動了一下四肢,就被那長鞭超地上狠狠一摜,鮮紅四濺。


  長鞭在空中快速而凌亂的甩動著一邊縮短一邊變粗了,最終變成一條人腰粗細,布滿瘡皰和粘液舒展捲動的長舌,如巨蟒歸巢般被吸溜回了那巨大的腐毒巨口中。


  一陣巨大的如肥肉鼓脹般的悶絕聲,那團腐爛的肉山,用兩座迴廊大柱一樣大小但在那個體型對比下依舊顯得細短的弱不禁風的小胳膊,撐在地上用力推著,腹部腐敗的肥肉和地坑邊緣磚石摩擦著,發出咕茲的巨響擠破和噴濺出無數腐敗疫病的黏渣和漿液,把那座碩大的肉山慢慢轉了過來,面對向本來即將殺做一團的兩伙人。兩隻巨大又短小的胳膊慵懶的撐在地面,山嶽般的爛肉蠕動翻湧著似乎在一點點拔高,爛盆大口張開,發出好像沉浸在水下大笑一樣的呼呼巨響,連那腐爛層疊的贅肉都為之上下甩動著。


  不過,處於自身所擁有的混沌印記的影響,Q17竟然從中聽懂了一句話語。


  「哎喲卧艹,卡住啦!」


  _______________

  「整隊,不要慌!「一名騎士隊長大喊著,他身下的幻獸不停的半身立起嘶鳴著,讓他難以控制。


  面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巨型惡魔,還有灰騎士長老「慘死」一幕,讓鐵十字騎士們集體受到了震撼,這和訓練與精銳與否無關,純粹是人類面對可怕的意料之外事件的本能反應。而他們身下的幻獸也被在驟然擴散開的硫磺味中慌亂和嘶鳴起來——動物對混沌的氣息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所以灰騎士團們習慣且擅長步戰)也幸虧鐵十字騎士所乘的這些都是煉金和魔法技術培養出來的混血幻想種生物,如果普通的馬匹恐怕直接把背上的騎士甩下去了。


  「嗷」一隻魔蚤爬上街邊小樓的房頂,混沌昏暗的視野中看到了那一片片閃動的光斑……那是人類沸騰的靈魂之光,凡人那被的恐懼、慌亂、憤怒之類激烈的情緒浸染的靈魂,對這些混沌生物來說如同黑夜中的孤燈般耀眼。一種來自根源深處撕心裂肺的饑渴折磨著它,讓他凄厲的嚎叫,不顧一切的向著最近一個光斑猛撲過去……


  端坐在幻獸背上納爾遜根本沒有扭頭,身邊護衛中的一人閃電般的拔劍,后發先至一劍將那個飛撲過來的身影凌空分成兩半。不過彷彿一個信號般,更多或佝僂或凶暴的身影從拐角、屋頂甚至是扒開地面爬了出來。這些混沌生物每一個都外形各異,但相同的是都一樣的扭曲、瘋狂,被無盡的饑渴和無理智的暴怒所支配,不顧一切的向著騎士們衝來。


  納爾遜周圍的護衛們已經全部拔劍,面對這種突髮狀況,作為副團長的納爾遜並沒有慌亂,他並沒拔出武器,而是將那些零星湧來的惡魔生物交給自己的護衛,自己手摁住劍柄冷靜的判斷了一下形式后,下達了新的命令。


  作為戰神教的護教騎士骨幹,他知道這隻騎士團是多麼重要。而作為副團長,他也承擔不起讓騎士團損失過重的罪責。所以,接下來就犯不著因為貴族和審判庭那小小的怒火冒那麼大的風險了。


  拔劍出鞘,納爾遜調轉馬頭向著側方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周圍留守的護衛立刻相隨,護衛中的一名掌旗官手中的聖旗轉了個方向,尖頂上爆發出一道一閃即沒的刺眼閃光。剛才作為前鋒的騎士們感覺到了身後的閃光,回過頭看見副團長的聖旗已經轉了方向向著側面移動轉作前鋒,剛才還有些混亂的騎士們立刻恢復了秩序,步調一致排成衝鋒陣型的先小步加速,在衝鋒中一邊撞開那些零星惡魔獸的攔阻一邊調轉方向,劃出一個圓弧追向副團長的方向,流暢而默契的從前鋒變側衛。


  「……」Q17看著直接掉頭的鐵十字騎士們,很想罵一句什麼,但胸膛的劇痛讓他還是打消了主意。看來即便是這個世界最精銳的軍隊,組織性和服從性上仍舊存在著時代的缺陷,沒有聯邦快……呃士兵,使命必達的覺悟。然而這群孫子一慫卵,被晾下來的Q17頓時只能孤身一人面對眼前這隻肥滋滋的boss和周圍里三層包圍上來的惡魔潮了。


  呃,好吧,不是一個人,還有肩膀上一隻需要補魔才能發威的蘿莉,地上兩半正在把腰重新連起來的灰騎士妹子,還有那隻已經慫回精神空間打死不肯露頭的契約惡魔。


  興奮劑退去的後遺症和大量失血的雙重作用下的Q17,癱軟在這具能夠回應他動作的鋼鐵動力棺材里,從身體到靈魂都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疲憊,有些麻木的看著面前這隻巨大腐敗臃腫而且下半身還卡住了的惡魔高高揚起了一面牆一樣的巴掌,肩上的塞西莉亞一邊用手指比比劃劃一邊飛快念動著什麼。Q17遲鈍而綿軟的用一個眼神打開視覺操控界面上的通訊頻道:「有人嗎……求幫忙……」


  然後,周圍忽然異常的亮堂了起來,越來越亮,連周圍的環境在逐漸淹沒在了這片耀眼的光芒中。動力裝甲的HUD上亮起一排閃爍的紅燈和三角形套著感嘆號的標誌。


  「蛤?」Q17快宕機的大腦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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