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我馬甲來（下）
「啦！」監工高舉著火把咆哮著，噴出的水汽在寒夜中凝成反光的白霧。兩排人開始使勁，他們咬牙切齒著，皮肉擠成了皺紋，從衣衫襤褸，冷都發抖的軀體中榨出僅有的一點能量，向前，將毛糙的纖繩勒進薄薄的單衫下乾枯的皮肉中，越勒越深直到流血……
十幾根粗細纖繩的盡頭都系在一個東西上。乍一看那是一個身穿鎧甲的戰士平躺在地，頭盔、護膝、胸甲、肩甲、護肘、戰靴一件不缺，不過因為表面亞光數字迷彩色的關係，顯出一種非金屬的怪異質感。而湊近觀察的話，這種怪異的感覺就更加明顯了，這件甲衣從頭頂到足底超過二米二，恐怕只有巨人血統才配的上這樣的高度，但是腳掌部分和手掌又巨大的超出人形的比例，頭部也非頭盔而是是隆起的整裝金屬蓋板，上面沒有孔洞和水晶，不知道如何視物。周身上下甚至關節處都是渾然一體，沒有皮索布料，與其說是鎧甲，不如說是更像一尊雕塑。
那雕塑的正下方正墊著十幾根滾木，一眾的勞工和奴隸們正奮力將其拉上正前方的一個剛堆砌起來的平緩土坡，土坡後面與坡頂齊平的是一輛平時用於拖動原木或者礦石的重型貨運馬車。一圈手持火把和斧槍，配備著半身鎧的精銳步兵圍繞在這處現場周圍，封鎖著所有的路口和交通要道。
「頭，那東西真的是盔甲么，也忒沉了吧。」抽累了鞭子的監工把鞭子卷在手裡，氣喘吁吁道，他之前讓十幾個奴隸圍成一圈都搬不起來，這種東西怎麼可能一個人穿上去還能站起來。
舉著火把的工頭既然不屑又好笑的搖了搖頭「老子怎麼知道，那群書獃子說是就是吧。」
「聖神在上」監工摸了把自己的禿頭驚嘆道，「這東西有誰穿的住啊」
工頭白了一眼過去，「你管這個做啥？反正錢到手就行，那些什麼魔法、咒語的……」工頭戳了戳自己腦袋，表情誇張的嘲笑道，「那tm的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么。」
「正是因為你無法理解才讓我們之間有了高下之別。」一個聲音冷冷的說道。
工頭立刻一縮脖子，往旁邊看去，一個抱著墊板和捲軸書寫的年輕人正瞪著他，雖然他的年齡是對方的一倍，但那身魔法學徒的袍子所彰顯的身份和地位乃至實力的差別讓他不敢有一點火氣。「大……大人」精於世故的工頭立刻低頭行禮，順便給了一旁傻呆的監工後腦勺一下，監工也反應過來，急忙低頭。
「那是魔法的造物，是至高鍊金術的體現，它能漫步於雲端，只手揮出閃電雷霆……所以，保持你的尊敬，把它看得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明白么！」
「那……那是當然」工頭挺了挺腰板，彬彬有禮道，「我們商會與法師塔有著悠久的合作歷史，曾經多次為貴公會運輸精細的魔導器和鍊金術造物，對此類魔法物品運輸有著豐富的經驗。」
魔法學徒裝著老熟的樣子又是一聲冷哼，瞥了眼那群衣衫襤褸的奴隸正一點點把盔甲拽上土坡，「希望如此，不過在我看來，你們的做法有夠野蠻的而且低效，導師大人已經再三強調過絕對不能延誤的。」魔法學徒瞥了眼過去，「希望你了解這件事的重要性。」
「是的，大人，呃，請不用擔心，我們已經調來了搬運重條石用的貨運馬車。」工頭點頭哈腰討好的說道，一旁的監工也是討好打趣的說道，「就是就是，要不大人您讓小的們開開眼吧，讓那東西東西動一動走到車上去吧，那馬上就能……」
卻不料看見對方臉色突變成憤怒的紅色，「你……你怎麼敢！」
「大……大人……我……」
小個子的魔法學徒氣的眼珠子都瞪圓了，一把捲軸已經被他胳膊夾得變形：「那是偉大而全能的魔法之力，動起來？你把它當成你們這樣可以趕來趕去的牲口么？它應該被放在魔法塔的靜滯結界中小心看護和研究，讓你們這些低賤者觸碰已經是萬不得已了，你怎麼敢如此口出狂言，糟踐褻瀆偉大的魔法之力！」
「大……大人……我……我……我」那個監工一下子慌了，工頭反應更快點，轉身啪就是一耳光：「蠢貨，你個沒見識的亂開口嘴賤個什麼。」
「啊，是……小的該死，小的貧嘴……」監工一巴掌被抽醒過來，連忙猛抽自己幾耳光，「小的不學無術，口無遮攔，還請大人恕罪。」
工頭搶著魔法學徒之前喝罵道：「滾回去幹活！今天必須把它小心運送到法師塔，我不管你累死多少人，如果有任何延誤或者損壞，我把你剁了喂狗！」
「是……是……」工頭跪在地上倒爬著後退走了。工頭馬上回過頭賠笑道：「大人，那就是個沒見識的賤民，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哼」對方把身段放的如此之地，那魔法學徒也不好說什麼了，聽到那邊更加脆亮的甩鞭聲和奴隸的慘叫，學徒冷哼一聲后這事就算過了。
「媽的」抽了幾鞭子之後，看著幾個奴隸滾在地上凄慘哀叫，監工總算出了幾口心中的惡氣，不過回頭看看那個一點點挪向板車上的「鎧甲」，監工真想吊起一口痰想吐在上面……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沒這膽子，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人在看他后，他走過去偷偷用腳背踹了一腳在那鎧甲上，「一塊爛鐵比爺還金貴，他奶奶的，還偉大的魔法呢，切，有本事動啊，來打我啊……唉……」工頭忽然看到，束縛在那鎧甲臂膀上的幾層麻繩猛的嘎吱一下繃緊了……
「砰」
正在文書記錄的魔法學徒忽然聽到一聲悶響，然後是呼嘯的風聲掠過他的耳畔，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是噗拉一聲大響，那個之前被他訓斥的監工猛的摔在了自己面前，胸口塌陷的好像薄餅一樣，皮肉血泥都因為重壓從布料纖維里密密麻麻的擠了出來，學徒楞了半晌才獃獃的轉過頭，看向風聲的來處——那二十米開外的板車已經翻倒散架，那個高大的人形鎧甲身上纏著崩斷的繩索傾倒在地上，一隻拳頭古怪的平伸著。周圍的奴隸們扔下身子尖叫著四散逃跑。
「啊，日，搞錯了，那是控制左臂的么……」一處陰暗的巷道中，Q17嘖了一聲，繼續操弄左手嗶嗶小子萬用工具所投影出的全系控制面板，那個全息面板像是一個發光的籠子套在他的左手上，可以兩手也可以單手操控，頂端一塊圓形投影區還播放著動力鎧甲頭部攝像機傳過來的第一人稱視角。
「起來……腿……動啊」Q17有些手忙腳亂的用手指挪動著那些虛擬按鈕和滑塊，隨即看到小屏幕上自己的動力鎧甲兩腿抬起、彎曲，腳掌落地……然後抽筋似的猛地一蹬腿……
「暴走、失控啦……快跑！散開，散開，離那個東西遠點」那個商會的工頭還算盡忠職守，而且確實經驗豐富，儘管臉色難看的好像死人，但他依然保持著鎮定留在現場指揮著眾人散開，而那個不可一世的魔法學徒已經一屁股做到了地上，不停喃喃自語著「怎……怎麼會這樣，老師……老師沒說過會這樣啊……」就在他們面前，那具剛才還一動不動彷彿雕塑一樣的盔甲已經從土坡上翻滾了下來，好像抽風似的在地上亂蹬腿打起滾來。
「叫你導師來，處理激活的魔導器可不是合同的內容，你發什麼愣啊，想死在這裡嗎！」工頭拽起那個學徒的領子，再也顧不得上下尊卑怒吼道。周圍護衛的士兵們已經衝過來包圍成了一個圈，斧槍指著抽搐般亂動的動力鎧甲，但是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看著屏幕上那具空空的鎧甲在自己的遠程手動操控下，好像抽風似的亂踢一陣卻根本起不了身，Q17不得不承認，自己並沒有張虎那樣遙控操縱無人機的天賦和能力，「干，這行不通……」忽然間，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繼而一拍光腦袋「啊對了，有個自動系統來著」Q17在萬用工具的虛擬界面上鍵入命令，「開啟虛擬智能全自動控制系統」
「卡利斯托科技提醒您，FX—08型軍用動力鎧甲自帶系統人機互動程序為新用戶提供親切友好的操控體驗，該虛擬智能僅作為功能嚮導、界面查詢和理論性戰術模擬使用，未裝載有實戰自動化程序，卡利斯托科技不為軟體的錯誤使用及引發的後果承擔法律責任。」Q17直接這段用戶協議刷到底看都沒看一眼，這種舊世紀網路時代之處遺傳下來的為程序廠商免責的條文已經被公認為屬於文化糟粕和內存浪費，從來沒人真的把它當回事過，因為沒有這種免責條文軍火商也不會因為他們造的盔甲被擊穿而賠償。
這個人機互動虛擬智能自帶一整套全自動化姿態動作控制的os，Q17隻要知道這點就夠了:「人機互動VI（虛擬智能）授權啟動，授權身份，聯邦陸戰隊在役士兵服役編號gn3－tt870704－gt22－q17，授權秘鑰傳輸。」
「授權代碼確認……全功能人機互動VI，默認代號：盔甲管家。」
「現在，給我站起來！」
哐，一直亂蹬的動力鎧甲忽然停止了……士兵們愣了一下，剛試探著往前走近一步，動力鎧甲猛地一個翻身臉朝下，繼而以一種異常精準和僵硬的姿態撐地起立做立正姿態。嚇得最靠前的幾個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著腿向後挪。
「我是fx08盔甲管家，您好，士兵，這是您第一次使用本界面，我將引導您進行新手教學……」萬用工具里傳來一個腔調古板高傲的男性聲音，隨即被Q17打斷「跳過那個」老子都玩瘋狂難度了，你還新手教學。
「是的，士兵，我探測到你沒有著裝……」「跳過所有建議和導覽，開啟口語命令系統，還有，稱呼我為長官或者指揮官。」
「啊，一個性急的主人，如您所願，指揮官，卡利斯托科技為您服務，卡利斯托，經久耐用，安全保障……」
「最快速度趕到我所在的位置，現在！」
「長官，法師單位做出反應了。」腦袋上還纏著繃帶的卡修姆站在房頂上向火把光芒和騷亂聲傳來的方向舉著望遠鏡說道。就在Q17剛剛搞定控制系統的時候，對面那些監護運送進度的魔法師們也反應了過來，幾名年紀更大些的法師已經趕到了現場。
「還愣著幹啥，你們不要命了，都散開！」工頭大喊著驅散了環繞著盔甲的士兵。
「浮空術！浮空術！」幾個衣著幹練（除了法杖外，幾乎是傭兵的皮袍短襟打扮）的魔法師一起大喊道，動作語調沉穩冷靜，顯然是老練的外勤法師。他們常年在外探索挖掘古魔法遺迹，對於暴走的石像怪和煉金傀儡的處置經驗豐富，並且總結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手段。
數個光彈從四面八方射來打在動力鎧甲上，但並沒有爆炸，而是炸出一團綠光，隨即周圍的空氣出現了一種油狀的質感，而本來穩穩噹噹站著的動力鎧甲竟然連同地面一些小石子一起緩緩漂浮了起來，開始在空中打轉。
「How·terrible，長官，我的探測器竟然顯示周圍的空氣質量密度已經超過了這套裝甲，這已經超出了我的程序處理能力，如果您對這個結果表示不滿，請您到卡利斯托科技網站諮詢，客服將熱忱為您服務。卡利斯托，戰爭溝通你我。」盔甲的虛擬vi依舊是那高傲的好像理所當然的腔調在說話。vi和ai的差距就在這裡，他們永遠無法對程序預設之外的狀況進行處理。
對面魔法師的快速應對多少有些讓Q17意外，不過隊長的應變速度也很快：「計劃改變，卡修姆，你看好俘虜，威巴，涅特，準備戰鬥，還有……呃……盔甲的vi，你叫什麼？」Q17問道。
動力鎧甲一邊在空中自轉漂浮一邊說道：「我的默認代號是盔甲管家，長官。你可以隨時指定新的名字，這項服務是免費的。卡利斯托，守護生命，守護希望。」
「那你就代號卡利斯托吧……」
「錯誤，命名失敗，你所使用的命名帶有敏感辭彙，警告，卡利斯托將會對違法使用本公司名字的侵權行為提起訴訟。」
「日！那你就叫阿爾法吧。」Q17開始理解為什麼連那些缺乏訓練的叛軍和海盜也很少使用這個系統了。
「命名成功，盔甲管家阿爾法為您服務，卡利斯托，曙光在未來。」
「開啟體感操控，手動水平校準！」隊長將胳膊往胸前一橫，拳頭頂端的一個帶有刻度的球形立體圖像立刻旋轉到了刻度朝上的位置。
在眾法師驚愕的目光中，動力鎧甲背後的噴光推進口忽然一個爆閃，空中自旋的動力鎧甲立刻一個翻身到腳朝下頭朝上的姿勢保持靜止了。
「平面固定，重力靴啟動。」哐，動力鎧甲猛的一沉，結結實實的踩在了地面上。
「驅散你周圍的單位，全方向執行威懾性射擊。」
「警告，卡利斯托科技不為本公司產品所造成的財產……」
「啊去你的，只管給我開火，開火！」
那群魔法師們也在恐慌中反應過來——事態已經逐漸超出了他們的掌控，為首者怒吼著帶領眾人開始釋放各種束縛類魔法。三面土牆剛剛拔地而起將動力鎧甲圍住，其中一面就轟然炸裂，一道流光撕裂空氣，超高速電磁彈丸卷出的音爆和氣壓空腔形成一道超壓走廊，發出氣浪的效果將逃跑的奴隸和圍困的魔法師吹翻在地，後面的一排房子中彈處被巨大的動能拖曳成漏斗形，剩下的部分隨即潰散垮塌……伴著隆隆的巨響，後面半個街區的建築冒起揚塵垮塌。
那些個魔法師們爬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慌了：「快跑，叫人，快叫人來！」
在這個世界戰鬥了那麼久，隊長也積攢了相當多的對魔法師的戰鬥經驗，如果把魔法看做一種武器，那麼咒語無疑是一種效率差勁的擊發方式，和槍械的扳機撞針比起來原始的好像火繩擊發一樣，這種麻煩且延遲的釋放方式迫使魔法師們相當排斥近戰，再加上魔法師社會等級較高也較少參加前線作戰，使得他們中絕大部分並沒有那種刺刀見紅的頑強。
隊長的威懾性射擊命令下達的恰到好處，高斯機槍的子彈一發發鑽入四面八方的牆壁、地面，將房舍推倒，將地面掀起，音爆的氣浪，飛濺的瓦礫，四散的揚塵構建出一種末日到來天塌地陷的感覺，魔法師和奴隸乃至士兵們在那雷霆巨響中捂著耳朵，指縫間溢出紅色，娘們似的嚎哭尖叫著四散奔逃。
「阿爾法，開啟敵我識別系統，向我們的信號位置快速移動。」
「長官，我在一分鐘步行路程範圍內收到兩組集中的友軍識別訊號，請指示我該往哪個方向移動。」
「什麼？」Q17一愣，「把信號識別碼發過來。」
「已經傳輸，如果您對本次搜索結果不滿，可以聯絡卡利斯托科技客服，卡利斯托，托起明天的太陽。」
「收到了……還有，你能不能別老提卡利斯託了。」
「否決，無廣告版本軟體是付費vip用戶享有的特權，你可以向卡利斯托科技客服部和網站申請開通，我們的外聯網網址是……」
Q17的注意力已經被那兩個識別碼所吸引了，第一個識別碼是之前顯示MIA的塞拉，另外一個則是……嘎吱，Q17握著槍柄的手驟然收緊，他喃喃自語道：楚，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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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好轉無礙，但是每周還要複查，醫生那把吸鼻器（鋼針一樣）戳到鼻子里好口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