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后戰(下)
「可笑,多麼荒謬的借口」
雪漫城牆下,一處沒有被小白龍炎波及的小酒館已經成為了使團臨時談判的駐地。一個女子的聲音咆哮著,張揚的魔法波動把四壁的燭光都震得熄滅了,使團里的人偶女僕急忙再去點上。
那個自稱妖蓮公會高階法師兼長老的女人羅拉爾,把手裡一份厚厚的文件夾甩在了橡木酒桌上,完全無視了這本一百多頁厚度全彩列印塑封文件裡面殖民軍ai所記錄和搜集的隊長遇刺的資料證明——包括精確到秒的各事件分鏡記錄以及四十多張閉路攝像機拍攝的照片、證人證言以及後期取樣的證據。
「幾張畫影之術能證明什麼?城頭床弩沒有城主之命根本不得上弦,更不要說用來刺殺你們的伯爵了,你們還有什麼可以狡辯的?」
「……」作為使團首席安全官的安雅盡忠職守的站在荷諾麗身邊,一言不發的看著這一場鬧劇,直到一點小小的動靜吸引了她敏銳的目光,她的視線偏開到一旁,正看到使團的正牌使者荷諾麗,雖然臉上一副凝重和專註的樣子,不時的蹙眉和沉思狀,但她的一雙手卻在桌子下面不停的撥弄著,做出各種搞怪的好像翻花繩一樣的手勢和小動作。
「你似乎並不專註?」安雅輕聲道,直接通過內部線路把聲音傳到荷諾麗隱形耳麥中,小傢伙眉毛猛的跳了下,但是並沒有露出其他異樣的表情。荷諾麗不動聲色的拿起旁邊的水杯,裝作喝水的樣子掩飾住自己輕聲說話的嘴形。
「因為沒無聊啊,也沒必要聽」女孩那輕微、但是清晰的聲音通過骨骼震動直接傳到耳麥自帶的小型麥克風裡——雖然是才接觸到這樣的設備,小傢伙用起來倒是頗為熟稔。
「呵呵,看著吧……」荷諾麗放下水杯站了起來,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個……我……我我去一下洗一下手……我的……副官他會會繼續記錄的……」說著起身拉著安雅坐在了自己位置上,然後自己行了個禮之後向著洗手間去了。
對面那個叫做羅拉爾的女子勉強停頓了一下,視線在荷諾麗離去的背影和安雅之間來回移動了幾下,很快牢牢盯住了安雅,開始繼續開炮:「哼……所謂刺客的說法根本是一派胡言……」
「看,換成誰都可以。所以是毫無意義的廢話而已。」荷諾麗的聲音混合著輕微的水聲通過無線電傳來,「一般來說哪有找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來做談判使者的啊,我說我是使者,含糊了兩聲他們就認了,也不管我說的能不能算數,所以是根本不把我當回事啊……」
「那有什麼意義么?」安雅問道,雖然是皇家出身,但是她的年紀還沒接觸到這樣的政治傾軋,所以完全搞不明白這樣的狀況。
「嘛~不是要我拖時間到伯爵大人的信號么,反正是拖時間的話,這樣廢話不是正好么」
「不,我是說……他們的目的……我不懂……」一種莫名的,似乎被壓抑了很久的衝動讓安雅忍不住問道。
「……都說了他們不把我們當回事,那目的肯定不在我們身上啦,你看那個傑瑞明納斯的眼睛,剛才我就注意到了,他根本不在看我……」安雅視線轉向了正對面的傑瑞明納斯,果然,這個教廷的代表,兩眼目光完全沒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斜瞥著右邊的老頭,天翼公會的代表聖階法師杜拉特。不過那個老頭注意力似乎也不在自己身上,雖然眼睛看向自己的方向,但是瞳孔對焦完全不對,似乎是在神遊。時不時的,一個侍者會從外面匆匆而來,對老頭附耳幾句,老頭的臉色越發難看。以安雅的聽力,排除了旁邊羅拉爾的聒噪,勉強能聽到「損失……破壞……」之類零星的詞語。
「管他要什麼呢?反正他在等老頭的意見,我們別開口就是了。」荷諾麗剛說完,對面的傑瑞明納斯忽然站了起來。
隨著椅子后拉的噪音,羅拉爾的聒噪忽然戛然而止,那女人期待的看向傑瑞明納斯等著對方發話,而杜拉特也是轉過頭,慎重而警惕的盯著他。
「我也稍微離席一下,馬上回來。」男子帶著紳士般的微笑,禮節周全的說道。隨後便離席向著洗手間走去。一時間,羅拉爾如同泄了氣般坐下,然後開始喝水,似乎偃旗息鼓了。而杜拉特再度回到了之前神遊的狀態。
「確實如荷諾麗所說,在場的四方,我們這一邊完全不受重視,妖蓮公會完全是對教廷和銀十字公會馬首是鞍,而他們又在似乎在等著天翼公會表態的樣子……到底……」安雅在心中綜合現況開始分析的手,忽然心頭掠過一道閃電:「不好……荷諾麗,那個人往你那裡去了!」
無線電那頭的荷諾麗還來不及回答,安雅就聽到吱呀一聲,隨後是荷諾麗的輕聲的驚叫「呀!……大……大人,你這樣也太失禮了。」「啊,何等的冒失啊,我竟然忘了還有人在,請務必原諒我,小小的淑女小姐。」「去掉那個『小小的』抬頭我就勉強原諒你了。」「恭敬不如從命,荷諾麗小姐,我們好久不見了?」「好……好久?我不記得我們什麼時候見過面啊,大人。」「我以前造訪特雷弗伯爵的時候,您也在那裡,有幸見過一面」「呀……那個,承蒙閣下關心了……」
嘩啦,安雅猛的起身,力道大的把膝蓋后的椅子向後彈飛了出去。對面的羅拉爾猛的抽緊了眼神,身體緊繃,三個魔法公會的護衛們手已經搭在了劍柄上,做出了發力的姿勢。但安雅根本不理會他們,徑直走向了梳洗間。
「我有個小小的疑問,為什麼荷諾麗小姐……」傑瑞明納斯剛說到一半,背後的房門忽然猛地被拉開,進門前刻意上的插銷一聲biuBen~彎曲不知道彈飛哪裡去了。
「使者,你不該離開護衛範圍的,請儘快歸席。」安雅站在門口,語氣淡然的說道。
「啊,對不起疏忽了,我就來。」荷諾麗在水盆上甩了甩手,再在毛巾上擦了擦快步小跑了過來,跟在安雅旁邊一起走向談判桌。
「是命令么?」荷諾麗一邊走一邊裝作梳理頭髮的樣子掩飾自己說話的口型。但是安雅只管走著,沒有回答。當然是有命令的,之前組建臨時的使團的時候,荷諾麗雖然自薦,但畢竟大部分人和她不熟,也不知道她的能耐,最後還是張虎那個老頭拍了板指名道姓的同意的,但臨行前張虎又找到安雅私下裡給了個命令:「這**可不簡單,我見過她怎麼把隊長『吃』掉的,擱著俺年輕的時候也沒把握鎮住這種貨色,等會兒隨便她怎麼搞都沒關係,但是你記住,一定要在你眼皮下談,別讓她單獨和對面說話。這種妞兩瓣騷*兩張臉,掉個頭能把我們都賣了。」安雅之前還對張虎說話有些不以為然的話,見識過荷諾麗的眼光和分析、還有與年齡不相稱的老練后,安雅已經絲毫不敢輕心大意了。
儘管安雅沒有說話,但荷諾麗似乎已經從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唉……就算是命令,你也掩飾一下啊,比如用無線電叫我什麼的,你這樣可全被他們看出來了。」荷諾麗的語氣中並沒有失落,只是抱怨了一番:「那個男的來找我,肯定是準備打破僵局了,這時候被他看到弱點……嘛,不管了,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荷諾麗坐回到了位置上,正襟危坐,開始調勻呼吸做好準備。對面一直眉頭緊鎖的杜拉特也將雙手撐在了桌上,眼神逐漸變得鋒利。就連最遲鈍的羅拉爾也察覺到了氣氛的改變,疑惑的左右張望了一眼。
「各位」不一會兒,擦拭著手的傑瑞明納斯走回到了談判桌前,臉上淡淡的笑意逐漸轉化成了嚴肅,他並沒有坐下,而是站著說道:「時間已經耽擱的有點久了,既然事實已經如此清楚明了,讓我們儘快了結這件事情吧。」
傑瑞明納斯根本不給殖民地解釋的機會,指著荷諾麗等人就說道;「克亞奇·德瑪西亞領主,罪名一,褻瀆神聖的十字徽記,也是銀十字公會的聖徽,你們領主的部下中公然使用紅色的十字徽記,豈不知這是聖神統和為一,賦予人間教廷的重要標誌么,竟然私自使用,表明對神明的不敬和褻瀆。」
荷諾麗默不作聲,也沒啥好辯解的,殖民軍的醫療班一直延續地球時代的傳統使用紅十字標誌,從來不知道這玩意兒還犯忌諱。
「罪名二,異端罪,公然包庇和扶植名為科技神教的邪教組織,崇拜偽神,此教派未經聖典記載,實屬欺瞞世人的邪教無疑。罪名三,公然攻擊雪漫城牆,此乃蔑視瑪法尊嚴和國威之明證,而且還涉嫌妄圖挑起凱撒和瑪法的戰爭,罪大惡極,罪無可恕。罪名四,未經魔法公會同意擅自挖掘和使用古代魔法遺迹和遺物,罪名五僭越貴族職權,率領私人部隊離開領地。罪名六,攻擊瑪法城衛軍、聖庭和魔法公會部隊,造成大量死傷……」
「原來如此,多個指控比單個指控更加嚴重而且更加難以推翻么,確實是快速定罪的好辦法……」荷諾麗輕輕咬著嘴唇,心裡暗中想著對策。
不過傑瑞明納斯似乎連一點機會都不想留給荷諾麗:「鑒於此,根據《神賦皇權》敕令,以及教廷審判官科特茲給予本人的許可權,本人代表瑪法、教廷和銀十字公會在此全權處理此事,首先,就地解散克亞奇德瑪西亞伯爵的軍隊,其麾下騎士、貴族以及人類平民侍從可放棄對德瑪西亞伯爵忠誠誓言由雪漫大公處置,異族平民將被扣押由異端審判庭審查處理。德瑪西亞伯爵的領地將有凱撒皇室收回處置,其財產同樣交由凱撒國王分配,但其中涉及魔法、鍊金術、魔性生物、神術、偽神術、古代遺迹等物,將由魔法公會和審判庭查收。至於伯爵本人,其屍體我們會儘快予以安葬。」說著,傑瑞明納斯還溫和的一笑,禮儀上沒有絲毫欠缺,但已經絲毫不準備給荷諾麗開口的機會,「教廷和魔法公會已經派出專員開始進行資產的調查和回收,希望使者……啊,不是,是荷諾麗小姐,如果能讓他們配合的話,我保證這個過程將平穩安定,沒有任何傷害的。」
「還有盜竊罪」羅拉爾忽然起身喊了出來,一個勁的沖著傑瑞明納斯做眼色好像怕他看不見一樣,一邊還大聲說著,「帕蒂里斯魔鏡和喚龍笛是我們工會的遺產,應當物歸原主,而且今天那個伯爵還盜用了喚龍笛的力量,造成了這個珍貴古代魔法造物的巨大損害,以及對我工會的名譽損傷,德瑪西亞遺留的資產中當有一部分作為補償給我們工會」
傑瑞明納斯輕輕「嘖」了一聲,這個婆娘真是急性子,就算重新利益劃分用得著這麼急么。被臨時打斷的他不得不用了一秒鐘勾勒對話,不過還未等他開口。荷諾麗已經把握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只有一個魔法公會的審判就足以定罪么?」
傑瑞明納斯的眼角不引人注意的抽動了一下:「我同時還代表了教廷和……」
「還有另外兩個魔法公會!」羅拉爾得意洋洋道「我們全部支持銀十字公會的審判決定。」
傑瑞明納斯的拳頭猛的握緊,壞事了。
「我覺得……」杜拉特那蒼老的聲音幽幽的響起,「此事茲體甚大,我們還是報備給瑪法莫林議會,讓他們來裁決吧,畢竟其中還涉及一名聖階法師。」
「滴滴」安雅頭盔的抬頭顯示器上忽然接收到一條只有她能看見的信息「是我,準備接應——Q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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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官!」殖民車隊空蕩蕩指揮室里,泰莎雙腳併攏敬禮,主畫面上的Q17回敬后結束了通訊。
泰莎切換了一個頻道:「林政委,狀況如何?」
「那些傢伙還在唧唧歪歪廢話,要我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么?」林有德在屏幕上正了正翻蓋大帽,背景里一群城衛兵和一些幻獸騎士正和士兵對峙著,一個站的最靠前的傢伙正拿著一卷羊皮紙鼓著嗓子大喊著什麼,意思大概是:太君叫我給你們傳個話,太君說了,只要你們乖乖的投降,金幣大大的有……
「不用,保持位置,確保防線穩固,over」
「明白,over!」
「蕾娜,預備隊狀況如何?」
一個電子音「全部OK喲。」
「這樣就行了。」泰莎長長的出了口氣,小女孩向後輕輕靠在了椅背上。
「指揮官,你的生理信號不佳,是否需要稍微休息一下,過多攝入咖啡因和神經類藥物對你的負擔很大」「可是,快要打仗了呢,這時候還是……」「過於疲倦會造成指揮失誤的哦,而且根據計劃,前線戰鬥部隊有自己的戰術指揮權,您並不需要接手」「話是這麼說……」泰莎忽然一個捂嘴,蓋住一個哈欠,女孩低頭看了看電子錶:「天快亮了呢……確實……好睏……」泰莎眼皮聳拉著說道:「好吧,蕾娜,監督進度,需要的時候……喊我……」泰莎站了起來,正想回到自己的艙室,想了想,又坐了下來,磕在了指揮台上開始休憩:「……呼……唔……卡修姆……」AI將指揮室的燈光無聲熄滅了,少女眉宇間的一絲憂慮隨著睡夢的襲來終於逐漸撫平,變成了平靜。
如同死亡的般的平靜——一把刀逐漸從黑暗探出,刀刃上帶著魔法光輝的點點寒星。刀鋒的主人,一個身穿著黑色皮帶皮革緊身衣和皮質眼洞頭罩,有著窈窕優雅身姿的女子,身體如蛇般微微的扭曲搖擺著向著泰莎無聲的走去,雙眼帶著興奮和迷醉,舌頭舔舐著猩紅的嘴唇,以纏綿的氣息低語呢喃著「沒錯,就是你,異端的血,甜美的的味道,在你體內流淌著,等待著奔涌而出……取悅於死神的那一刻……來吧……滿足……我的**……」
「好啊好啊,五十塊怎麼樣?」一個聲音突兀的出現,女子毒蛇般嘶的一聲,身體猛地收縮到人類骨骼不可能做到的扭曲程度,然後如一張彈簧般伸展彈起,在空中如貓科動物一樣優雅靈巧的轉身,一刀斬向那個印在她瞳孔中的身影上——一個穿著人字拖,白汗衫,端著盆洗腳水站在門口,一臉淫笑都被嚇呆掉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