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自信是變強的根源
「啊~好飽好飽!」艾莉西亞挺著略微鼓起來的小肚子,四腳一攤倒在了草地上。
由於扎扎茶的功勞,眾人得以享用分量感十足的烤熊肉串燒作為今天的晚餐。
在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的現在,眾人圍坐在篝火邊上,溫暖的火焰在他們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繼續走下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到達下一個村莊,我看今天就在這過夜吧。」凱爾洛亞吃飽以後,發起提議。
「嗯~就這麼辦吧。」躺在地上的艾莉西亞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也許也是因為她吃飽了不想花力氣再去趕路了吧。
在出發之前,「日耀莊園」的老闆娘已經細心地把大家的行李綁在了馬背上,但是,梅露琺的巨大背包她卻沒有帶過來。雖然其他人都有些擔心因此而頗為沮喪的梅露琺,不過因為凱爾洛亞說那個背包里裝的都是些無用的東西,大家也就都釋懷了。
於是,大家都走到各自的馬匹旁邊取出行李中的露營道具。逃出提爾汀之前還是奴隸的扎扎茶當然不可能隨身攜帶著這種東西,所以他就自願當第一個守夜人,等到交班的時候叫醒達隆換取他的睡毯和被子來用。法芙娜雖然也自告奮勇擔任輪班守夜的職責,但是因為她是女人,所以團隊里的三個男人自然是當仁不讓地把她給拒絕了。
最後守夜的輪班順序被定為:扎扎茶——達隆——凱爾洛亞,因為凱爾洛亞有早起看書的習慣,所以另外兩人就理所當然地把凌晨最後一班的守夜任務交給了他。
決定了守夜順序以後,扎扎茶若有所思地看了正卷著毛毯坐在一堆乾柴上烤火的艾莉西亞一陣,接著鄭重其事地站起來對眾人說道:
「各位,我有話要說。」
頓時,扎扎茶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五雙眼睛齊刷刷地向他看去。
「我與各位並無深交,說實話只是陌生人的關係,但是你們卻為了救我鋌而走險,這個恩情我一定會報答的。」
「嘻嘻,沒關係,你不是已經報答過了么?」艾莉西亞指著支架上吃剩下來的熊肉笑著說道。
「艾莉西亞你是覺得我的自由只是這麼廉價的東西么?」扎扎茶稍顯嚴肅地問道,嚇得艾莉西亞連忙擺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的意思是,救你只是我們一時興起的行為,你不需要對此產生任何心理負擔的。」
「不管你們是一時興起還是有意為之,我們夷族人都是有恩必報的!」
凱爾洛亞坐在篝火旁的一塊岩石上,看了看扎扎茶那張彷彿將「民族榮譽感」幾個字寫在臉上一般的表情說道:
「那你應該也聽說過,我們這裡有『施恩不圖報』這句話吧?我想,艾莉西亞她當初會想要救你也不是為了貪圖你的回報的。」
一旁倚靠在樹榦上的達隆聞言后,立刻搖了搖頭說道:
「凱爾,這你就說錯了,我們的艾莉西亞大小姐通常都是帶著很明確的目的而行動的,她可不是那種會為了別人做無償勞動的類型。」
艾莉西亞聽后立刻甩來一個故作兇狠的眼神,達隆的選擇是閉上眼睛將其無視。
「不管怎樣,你們救了我是無可厚非的事。如果不是你們,我可能還會繼續在那座鬥技場的監獄里待上十年,二十年,直至老去。所以,我現在能站在這裡呼吸森林裡的清新空氣,也是由於你們的功勞。這份自由,讓我扎扎茶拿命來換,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法芙娜數了一下人數,對扎扎茶說道:
「要按你這麼說,那你就欠我們每個人一條命嘍?你又不是貓,好像沒有這麼多條命哦。」
「你的理解方式和我不一樣。」如此說著,扎扎茶移開兩步走到艾莉西亞身旁,裹著毛毯坐在地上的艾莉西亞就這麼高仰著頭看著身高接近1米9的扎扎茶,「對於我們夷族人來說,領導團隊的人即代表團隊本身。也就是說,雖然我受了你們五個人的幫助,但我要感謝和報恩的對象僅有一位,那就是領導這個團隊的人。」
艾莉西亞和扎扎茶對視了十秒左右的時間后,她才慌張地用手指著自己問道:
「咦,是我么?」
「在我眼裡看來,你就是這個團隊的核心,沒錯吧?」扎扎茶如此自信的提問,反而把艾莉西亞弄得很不知所措。
「哎~~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吧。」
之後,兩個人的對話中止,空氣陷入沉默之中。扎扎茶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直勾勾地凝視著艾莉西亞,他的目光把艾莉西亞扎得像渾身生刺一般地挪來挪去。梅露琺看著剛加入團隊,但氣勢十足的扎扎茶,臉上閃過一抹崇拜的表情。
就在艾莉西亞因為被盯得太久,空氣中的尷尬數值即將達到飽和的時候,這位擁有1米9身高的夷族青年竟然一下子在艾莉西亞的腳邊單膝跪了下來。
「你,你這是幹嘛?」
「請接受我的宣誓。」
「宣誓?宣什麼誓?」
「你解放了我的自由,而對於我們一族來說,自由等同於生命,因此,我扎扎茶從此以後奉你為主,一世不違。」
因為扎扎茶的發音不是很標準,所以艾莉西亞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內容。她轉眼向其他人看去,而從那四個人臉上的表情看來,艾莉西亞的結論是,自己的聽力沒有任何問題。
「你是說,要奉我為主人?」
「是的,你救了我的命,所以這條命就已經是你的東西了。有借必有還,這就是我們夷族人的原則。」
透過扎扎茶認真的眼神,艾莉西亞看到了他對他自己信仰的堅持,不禁有些為之動容。
「不用了,扎扎茶,我們是把你當成同伴,所以才去救你的。既然是同伴,就不該有上下之分。只要你承認從今以後都是我們的同伴,那就是對我以及對大家最好的報答了。」
達隆靠在樹上看著艾莉西亞發言時略顯嚴肅的側臉,心裡想著:這個丫頭認真起來還是能講出些像樣的話的嘛。
「不行。」只是,扎扎茶卻表現出異常強烈的態度,儘管艾莉西亞已經站起來去扶他,他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按照我們夷族人的做事原則,受了別人性命之恩就只有這麼做才行,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的。」
「就算你不好意思也請接受我的條件,這是我必須償還的代價。」
「那也不必針對我一個人償還吧?」
「你是這個團隊的領袖,選擇你是無可厚非的事。」
「……」
「真是個固執的小哥啊。」法芙娜叼著一片樹葉,事不關己地輕喃了一句。
梅露琺看著這個似乎把民族榮譽感看得很重的青年,湊到凱爾洛亞脖子旁邊小聲問道:
「賢者大人,夷族人都這麼彆扭的么?」
凱爾洛亞看了看臉龐還顯稚嫩的梅露琺,輕笑了一聲,也壓低聲音地說道:
「這就是夷族人的作風,受人恩惠,湧泉相報;遭人暗算,十倍奉還。」
「哎!~好可怕!」
「所以,大陸上的人都說,夷族人是最可靠的朋友,最可怕的敵人。」
「我知道了,但是他又為什麼只挑艾莉西亞報恩呢?我們也都出手相助了呀。」
「這個就跟夷族人的觀念有關了。在他們的社會體系中,地位完全是由力量來決定的。強者為尊,弱者必須無條件服從強者。族長的選定一直以來都是通過比武的方式來決出,而一旦產生了一位族長,那個人的意志就可以代表整個夷族的意志,任何夷族子民都不得對他的決定有任何怨言。當年統一了蠻族的霸王伊安弩斯,就是靠著驚人的武力,得到了所有人的信服。」
「弱者必須無條件服從強者……也就是說,扎扎茶把艾莉西亞定義為比自己強的人嘍?怎麼可能,那個人可是能單挑過一頭巨熊的。」
「這個事情裡面其實有兩層關係,一者我們救了扎扎茶,對其有恩,所以扎扎茶像這樣採取交託自己性命的手段來報恩。二者艾莉西亞確實是我們團隊的核心,夷族人服從的向來不是團體,而是個人,如果要報恩的話,自然就得選擇團隊里最強的那個人了。」
「最強么……那樣的話,我還以為他一定會選擇達隆哥呢。」
「但是,在扎扎茶的眼裡,能讓達隆無條件服從的艾莉西亞一定更勝一籌吧。」
「哦~原來如此。」
兩人的對話到此結束,扎扎茶仍舊跪地不起,無所適從的艾莉西亞把求助的目光往凱爾洛亞身上投去,後者迎上了那目光,對艾莉西亞靜靜地點了幾下頭,讓她下定了決心。
「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的話,我就讓你當我另外一個小弟吧。」
「另外一個?」扎扎茶站起身來看著艾莉西亞,有些不解的皺起眉頭。
艾莉西亞用下巴指了指達隆的方位,答道:
「第一個位置已經有人佔了,所以不好意思嘍。」
「果然是這樣,看來我的眼光沒錯。能馴服那個武藝驚人的達隆,艾莉西亞你不愧是我所認定的主人。」
「哈哈,還好啦,不過不要主人主人的叫,怪生疏的,就叫我艾莉西亞好了。」
「如果這是你的要求的話。」扎扎茶在艾莉西亞面前的態度顯得畢恭畢敬,這讓後者多多少少有些飄飄然的感覺。
「不過,如果說達隆和我同是艾莉西亞你的『小弟』的話,何不讓我倆切磋一場,分個高低,以後也能決定誰尊誰卑。」
說著,扎扎茶握緊雙拳擺出架勢向靠在樹上的達隆投來挑釁的目光,讓後者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起來。
「好啊,正合我意。在鬥技場上沒有這個機會我還覺得遺憾呢,不如現在就來比試一場,當做飯後運動吧。」達隆興味盎然地看著眼前有些自傲的扎扎茶,緩緩拔出背後的那把血劍「孤狼」。
看著這兩個人爆出的氣勢,梅露琺和四匹馬都嚇得不安了起來。
「夠了吧,兩個笨蛋,你們倆要是打起來,那動靜估計能把森林裡的牛鬼蛇神都給招來,有力氣的話省著用在有價值的地方吧。」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法芙娜一句話給打散,達隆「嘁」了一聲收起了武器,扎扎茶也收回了緊握的拳頭。
「好了,我們先休息吧,明天爭取早點趕到下一個村莊或城鎮進行補給。」凱爾洛亞的話成為了當天晚上的臨睡總結,除了扎扎茶以外的所有人聽完這句話后都鑽進了被窩,而扎扎茶因為要負責第一班守夜所以還不能睡。他一個人走到了離開篝火稍遠一點的一棵大樹下,靠坐在樹榦上,兩眼掃過漆黑的森林。
「哦,對了梅露琺。」已經爬進被窩的凱爾洛亞突然像是響起什麼似的從枕頭邊的背包里取出一個白色藥瓶遞給還衣冠整整的梅露琺說道,「幫我把這瓶驅蟲葯送給扎扎茶,讓他在我們周圍撒一圈,交班給達隆的時候讓達隆再撒一次。」
「好的。」梅露琺拿起藥瓶欣然接受了賢者的委託,踮起小碎步往扎扎茶的方向跑去,她那頭漂亮的粉色頭髮即使在如此的黑夜中依然盪起了美麗的波浪。
「那個,哈,哈……你好~」梅露琺來到扎扎茶身邊的時候,氣息已經有些不勻,所以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但這絕不是由於她一路跑過來的原因,因為她加起來也才跑了不過二十步而已。真正的原因是梅露琺對這名講話很有氣勢,樣子很兇,並且能夠任意使用殺氣這種可怕招式的男子懷有畏懼之意。
「怎麼了?」扎扎茶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少女答道,讓梅露琺覺得更害怕了。
「這個,我們的法師想讓你幫忙撒一下,是驅蟲葯。」梅露琺說著戰戰兢兢地遞出那個白色的藥瓶。
「驅蟲葯,竟然還有這麼方便的東西?」扎扎茶接過藥瓶後有些好奇地玩弄了一下問道。
「嗯,只要在露營的時候撒成一圈,就能驅走各種爬蟲和毒蛇,這是我們大陸人旅行時必備的東西。」
「知道了,還有什麼要吩咐的么?」扎扎茶看來是只對那瓶葯感興趣的樣子,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梅露琺一眼,這讓後者越發地感覺不是滋味。
「還有就是交班的時候讓達隆再撒一次,不然藥效不夠支撐到天亮。」
「明白了。」
「……」
「還有事么?」扎扎茶見梅露琺交代完事情竟然還沒離開,所以皺起眉頭疑惑地向後看去。這是扎扎茶第一次跟梅露琺對視,但看在後者的眼裡,只讓人覺得那張臉上寫滿了不耐煩的神情。
「……其,其實……」梅露琺欲言又止地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不敢開口,她猶豫的態度讓扎扎茶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對,對不起!」到了最後,梅露琺還是沒能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只覺得自己似乎無意間惹得對方不開心了,所以急忙道歉。在她把腰彎成90度之後,梅露琺立刻頭也不回地往篝火邊想要逃跑,但這時卻被扎扎茶給叫住了。
「等一下。」
這個聲音讓梅露琺內心一驚,情不自禁地止住奔逃中的腳步,但身子卻僵硬得不敢轉過來。
扎扎茶就這樣對著梅露琺的背影說道:
「請你自信一點。」
「咦?」梅露琺驚疑地轉過頭來,迎上了扎扎茶那毫不避諱的目光,「您,您是在跟我說話嗎?」
「沒錯,就是你,你剛才是有問題想問我的吧?」
「是,是這樣的。」
「那就不要吞吞吐吐的。」扎扎茶不加掩飾地指責道,「你說話吞吞吐吐,是因為怕自己說出來的話遭到對方的反對或者拒絕,所以才會不停地去尋找最適當的辭彙。但就算你能找到那些辭彙,也已經錯過了說話的時機。而且,經過修飾的話語,能夠算作是自己真正想說的話么?」
「真正……想說的話?」
「你因為在意別人對你的態度,害怕遭到別人的討厭和反感,所以才會這樣選擇措辭,但最終卻因為多次錯過說話的時機而導致自己話語變少,最終存在感也變得薄弱了吧。」
「是,是的,確實如此!」
「自己想說的話要立刻當場說出來,不然就沒有意義了。關鍵問題就是你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會在意別人對你的態度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你對自己不自信到了自卑的緣故。你只有變得自信起來,才能克服這個缺點,不然你以後一定也只能是團隊里最弱的那一個。」扎扎茶不經任何修飾的話語刺痛了梅露琺脆弱的心,但卻字字為真。
「我知道了,我會改正的。」
「很好,那麼你到底想問我什麼呢?」
在月光下,扎扎茶的眸子閃爍著銀色的光芒,梅露琺對著他的眼眸露出真心懷有感激之意的笑容,說道:
「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謝謝你,扎扎茶先生!」
說完,梅露琺就又踏著小碎步跑回去了,但是,與來時不同的是,她這次回去的步伐相較之前顯得更加輕快,如同卸去了一層負擔一樣。
扎扎茶看著梅露琺的背影,目送她回到營火旁后,轉頭看向天上的繁星,無言。
在梅露琺的眼中,扎扎茶剛進隊伍就帶著如此驚人的氣勢營造了無法被忽視的存在感,但是進隊更久的梅露琺卻一直都因為自己沒對團隊派上什麼用場而陷入自卑之中。說到底,扎扎茶是因為自信才能如此地精神,在梅露琺的眼中,他就像能自發地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一般。所以說,自信能使人變強,這就是還不成熟的梅露琺必須踏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