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慕天南果真如他所說,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看我。這樣也好,讓我落得清靜,沒有他的煩擾,就讓他安心的去解決朝政便好。
我每日隻安安分分的呆在自己的湖心閣中縫縫補補,偶爾同暮雨撫琴起舞,日子倒也過得清閑。
在我心中一直有一個飛出去的計劃,即便不是為了慕天安。我也不認為自己會將下半生的生命都虛耗在這家青樓中,每日隻過著如現在一般的日子。
平靜的日子經不起一絲的波瀾,我以為很快他們便會放鬆對我的警惕,甚至能讓我自由通行於煙雨閣中。沒有想到自由還為等到,卻先等來了噩耗。
一個平靜的午後,我剛剛睡醒了早覺,正準備接著睡午覺之時。千媽媽踏著慌亂的步子踹開了我的門,滿頭大汗的樣子看起來好不焦躁。她一邊抓起我桌子上剛剛沏好的新茶猛灌了幾口,一邊慌不擇言的衝我低吼道。
“姑娘不好了,今兒個一大早那衛國將軍府上便指派了人來。非得要將你接到府中去,媽媽我橫擋豎擋的不讓見,可是人家府上權力重。如今那小廝幹脆的撒潑坐在了我大堂中,說今日一定要見到姑娘你。媽媽我是徹底的沒有轍了,這才趕緊的過來同姑娘你商量此事。”
衛國將軍府上?!我這一去恐是凶多吉少吧,就算是被慕天南知曉了又能怎樣,他恐怕也會忌憚李家幾分吧。
哎!混蛋啊,要來逛青樓就藏著掖著點兒嘛,這恐怕是有什麽風聲給傳到了凝兒的耳朵裏,她不依了回娘家哭慘了吧。
為毛受傷的總是我。
我苦逼著臉,一臉義正言辭的對千媽媽說道:“不去!千媽媽你讓他自便吧,我還不信他能把我怎麽樣了呢。”
暮雨在一旁小聲的附和著,卻被千媽媽惡狠狠的眼神瞪回。她轉而又一臉諂媚的靠近我,好言相勸道:“姑娘您這……你也知曉這衛國將軍府是開國的功臣啊,就算是皇上也要忌憚幾分的。千媽媽我一個沒權沒勢的夫人,怎的惹得起呢。我看喃,他們恐怕也沒有什麽意圖,不過就是想看看姑娘罷了。姑娘您還是去吧,別讓媽媽我太為難啊。”
我學著千媽媽方才瞪暮雨的樣子,根據印象模仿著平日裏姑娘們相互擠兌時說話的語氣說道:“喲,千媽媽瞧您這話說的呀,這究竟是姑娘我為難您哪還是媽媽您在為難姑娘我呀。你瞅瞅您這話說的,您說說看姑娘我同那高高在上位高權重的衛國將軍府向來無瓜葛。這怎的就突然想要見我了呢,姑娘我可是早就被人包下的人了呀。再說了,那將軍府上的人若是想要了姑娘我的小命不還是跟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啊。要想見姑娘我的話倒是可以,隻管來這煙雨閣湖心閣便可。”
我拿起空空如也的茶壺大大的蹙眉,擺在臉上的不滿讓千媽媽不免尷尬了起來。她竟也不死心,繼續耗在我這兒死氣白賴的勸著我,我倒是明白了,您這是怕惹禍上身想要早早的打發掉我了吧。
我一直橫眉冷對的看著她,不言不語念真經!
“恐怕這也由不得你了吧。”一個低沉的男生從三樓的窗外幽幽的飄了進來,我們三人同時看著他。雖然麵帶著悠然和煦的笑容,全身卻依然隱隱的透著一股殺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口氣命令我。
我本還想反駁兩句,不過想著我也打不過他,也就隻好作罷。冷冷的接了一句:“衛國將軍府還真是費心了,竟然派府上的大公子親自來煙雨閣接我這青樓女子。如此看來小女子也是非去不可了,不然豈不是太不給將軍府的麵子了麽。”
李天翔微微頷首,帶著失望的口吻回複到:“恐怕是這樣了,姑娘請!李府的軟轎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
我靠,轎子?!竟然不是馬車是轎子,我才剛剛適應了顛簸的馬車,確保自己坐十次吐八次了,怎麽又讓我坐那個坐十次吐十次的玩意兒了?!我頓時麵色慘白的看著他,手心沁出了細汗來,嘴唇發烏,眼神中透著驚恐。
暮雨見狀不對,隻能幹著急的看著我,又轉頭看看李天翔。千媽媽一把抓住暮雨,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大概不止訓斥,更多的是恐嚇吧。
“李將軍……這個,啊,咱們可不可以不坐轎子,換成馬車?!”
李天翔聞言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來,眼神的淩厲明顯對我此時還在提條件感到厭煩。看見他這個樣子,我死的心都有了。隻得硬生生的吞下還想要繼續懇求的話,乖乖的鑽進了轎子裏邊看著門口送行的暮雨。淚眼婆娑,這個時候,心中想起的是慷慨激昂的赴死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李天翔騎著馬緊緊的伴隨在我軟轎左右,本來還有心最後欣賞一下京城市集風貌的我,看見他一路緊緊提防的樣子,瞬間就什麽心情都沒有了。放下簾子,安心的在轎子中享受這一路的顛簸——擦,這特麽不坑爹麽。
“姑娘,到了。”
李天翔為我掀起簾子,我突然想起來姑娘出閣子不都是應該帶著貼身侍女的嗎。怎麽我是隻身前往的?!看來這李府是不準備把我再還給那煙雨閣了,隻是……暮雨怎麽辦?!
額……正廳中正襟危坐的李銘大將軍和我那久未謀麵的硬脖子姑姑讓我不得不先暫時的放下暮雨,擔心一下自己的安慰了。我走上前去,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盡情的享受著他們見到我時那複雜又驚訝的眼神——恰似那大白天見到了鬼啊!
“名女念安給將軍、夫人請安了。”
硬脖子姑姑恰似剛剛回過神來,又沒回過神來一般嘴裏微不可聞的叫道:“林韶言?!”
李銘在一旁輕輕的咳嗽了一下,提醒著有些失態的長公主。轉而又對著我義正言辭的訓斥道:“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去做些什麽不好,長的也是如花似玉的摸樣,不找個正緊的人家嫁了,怎的要去經營這樣的營生?!”
原來這個時代行軍打仗的人都是不讀書的,首次聽李將軍說話便是這麽沒有文化的直白話語。我都不清楚我究竟是應該讚賞他的直接了當,還是該藐視他的……措辭不當。
我莞爾一笑,心裏想著他們定是為了慕天南的事情找上門來的。從他們見到我的反應看來應該是不清楚我的身份的,便盤算著怎樣才能讓他們不認出來我的身份罷了。
“將軍此言差矣,念安從未覺得自己經營的營生有何不妥當的地方。如若那煙雨閣是個肮髒汙穢的地方,為何念安卻又總是在那見到那些‘幹淨’的文人騷客、文武大臣呢?!甚至於……”
我停頓了下來,掃視了一圈已經麵色蒼白的李銘,慢慢的將眼神放在李天翔身上,向他拋去一個媚眼,繼續道:“當日念安首次登台之時,將軍府的大公子天翔將軍也為小女子一擲千金,差一些許變成了念安的恩客呢。”
李天翔尷尬的低下頭去,李銘和硬脖子姑姑都恨恨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他。繼而再將矛頭毫無懸念的繼續指向了我,當然,硬脖子姑姑不愧是出自皇家的,一聲大喝,喊出了山河萬裏的氣勢,隻是台詞不甚有氣勢罷了。
“放肆!真是膽大包天,滿嘴的汙穢言語,將軍的話也是你能隨隨便便回的嗎?真是無法無天,本夫人看你同我逝去的侄女有幾分神似的份上想要給你留幾分薄麵。隻是這出身不一樣,果然的牙尖嘴利好生的厲害,來人呐,給我掌嘴!”
此言一出,妖魔出動。幾個小丫頭,老嬤嬤立馬衝了出來,分工明確動作迅速完全沒有留給我任何撒潑耍橫的時間。衝上來之後,直接該抓手的抓手,該抓頭發的抓頭發,膀大腰圓的直接衝到了我麵前左右開扇了起來。
說實話老娘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如今失了權勢,沒了身份。我隻是一個連丫鬟都不如的低賤女人,隻是,這種及沒來由又極其草菅人命的行為,是對我極其不負責任的。
人微言輕,說什麽都是錯。我隻能恨恨的看著李天翔——除了他,我眼睛已經腫的誰也看不到了。待到所有人都已經退下之時,我也失了維持自己身體平衡的氣力。軟軟的癱坐在了地上,感覺牙齒都已經被人打的鬆動,胸口一陣腥味湧上,噴了一口血出來。
再抬頭,硬脖子姑姑碩大的鼻孔傲嬌的一扇一扇,樣子就快飛上了天。我沒理會她,很慶幸自己竟然還能說出來含糊不清的話語,直接對著李銘說道:“將軍,以家世欺壓百姓,就是您這一位號稱保家衛國,忠義滿門的李家後代所做的事情嗎?”
我輕蔑的語氣再一次激怒了硬脖子姑姑,她拍案而起,正準備自己動手賞我耳光之時,被李銘適時的製止住了。他沒有生氣,反而看著我哈哈大笑,稱讚我為人爽快。
盡說你媽些沒用的,有權有勢,就能為所欲為,欺壓百姓嗎?我竟然還曾一度心存幻想,以為你是一個好官。對我尚且如此,自然明白李家人在朝堂上的無法無天。大街之上,人所周知皇上對李家人尚且忍讓三分,敬重三分。朝堂之上飛揚跋扈,宮中妃子待產在即。皇後早逝,凝妃誕子。玉貴妃被鎖冷宮,幾月前不明暴死!我竟然都快相信,這是一場李家策劃的陰謀了。
我沒有死撐,做人如果喪失了最基本的原則,即使苟延殘喘,也永生難忘屈辱。我不是男子,不需要能屈能伸。
“好!你可知我將軍府今日讓你前來究竟所為何事?”李銘高挑眉毛,一臉的自得相。我看著他傻逼似的自以為是的模樣,竟然長著滿口鮮血的嘴笑了。
“三番五次上門相請,先禮後兵,隻身前往。想必衛國將軍此次請來念安,就沒有打算再將我送回煙雨閣——亦或是,活著送回去。”
我雙手撐在冰涼的地上,抬頭幽幽的笑著,樣子像是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