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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願以生死付諸一劍之下

  眼下正是夕陽西下,曙光落,則風起,三人衣袂都開始搖曳生趣,同時影子也是被夕陽拖的老長,等秋風將地面的黃沙卷了幾圈之後,吳書亦手掌輕按,頓時風止,天地清靜,這才開腔說道:「老夫不理江湖事已經快兩百年,可這兩百年來,江湖人都覺得吳家好欺負,搶劍,辱門,這沒什麼好說的,子嗣不成器,那是技不如人,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只求一個門楣源遠,沒那麼多閒情逸緻來替他們擦屁股,要是傷筋斷骨的,吳正清敢求老夫出面,老夫先要扇他幾巴掌,教導無方不說,還有臉來開這個腔。」


  吳書亦睨了一眼二人,微微閉眼說道:「今日老夫過來,算是把吳家臉給丟盡了,沒法子,香火斷了,還要臉幹什麼。要是你們也有什麼了不得的長輩,也都各顯神通一下,能帶走你們,也算他們的本事。」吳書亦看了看天色,便扶著劍身坐下。「老夫就等到日落吧,大約還有一炷香的功夫,要是能在一炷香之內趕來的,還有用,要是一炷香之內過不來的,來了也沒用。」


  徐江南聽了這話,點燈依舊握在手上,沒敢坐,倒是嘻笑說道:「老前輩的肚量,有大俠氣度。」這話倒是實話,別的不說,就光這些話還有如今的做法,就讓徐江南挑不出毛病,尤其後者察言觀色這麼多年,知道吳書亦此話出自肺腑,現在江湖人,都是不擇手段,誰還計較過程得失?這種堂正之師的公平早就被江湖人所摒棄,當然,這種所謂的公平也不見得很公平,徐江南向來孑然一人,就一個九品的師父,如今也不知道在哪裡。


  至於蘇邶風,要是吳書亦知道前者底細,怕也不會等了,遼金據這裡少說也得千百來里,就算是御劍,一炷香以內也趕不過來。


  但能說出這番話,卻又不動手,徐江南就信這份坦誠,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呆久了,一點螢火都覺得光芒萬丈。


  吳書亦睜開眼,用手指了指徐江南說道:「就是做法,沒有大俠風範,對吧。」


  徐江南嘿嘿一笑,不容置否。


  吳書亦感嘆說道:「二十年前,吳正清在院外跪了一天一夜,說花了吳家三代人心血的春秋劍給人奪了,求老夫出手,還說這關係到吳家中興,老夫當時就給了他一耳光,就指著院外的匾額跟他說,老夫只管這塊匾額完整,至於是鑲金鑲玉,那是你們自己的事。襠下都是有蛋的人,做事怎麼就那麼娘們。」


  徐江南豎了個大拇指。「在理。」


  吳書亦瞥了一眼徐江南,繼續說道:「不過徐暄敢搶吳家的東西,這件事我也生氣,只不過更氣吳正清的慫樣。當年也算領教過你爹的本事,你不比徐暄差,到了這會還想跑。之前就說了,人都來了,臉也丟了,要是再放你們跑了,再怎麼大俠風範,到時候下了土,跟吳家先人也沒辦法交代。


  所以呢,現在你有兩種方法,第一,有什麼能飛信的神通都使出來,就在這,從老夫手裡把人搶走,第二,跟我回吳家,冤有頭,債有主,等把人找到,若是還活著,你們也能活,但一身功夫就別想要了,要是人死了,便陪葬吧。」


  徐江南回頭看了看已經半落的紅日,再回頭說道:「第一條是為難我了。」


  吳書亦抬了抬眸子,哦了一聲說道:「那你是選第二條啰?」


  徐江南突然咧開嘴笑了笑,然後堅定的搖了搖頭。


  吳書亦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臉色一點都不意外,瞥向一旁沉默了好一陣子的蘇邶風。


  蘇邶風也不說話,只是一副禦敵姿態,已然表明了心跡。


  吳書亦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說道:「都很好,沒讓老夫失望。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用再浪費時間了。」


  話沒說完。


  徐江南已經率先發難。「得罪了!」叮嚀一聲,點燈出鞘,急若飛星。


  吳書亦倒像是沒有看到一般,一手垂在腰間的青銅古劍上,自言自語說道:「以前行萬里,是吳家先祖在背後撐著,也是吳家給的銀子,讓你我見了那麼多事,見了那麼多人,也活了這麼多年,不然當年,就憑我和你,怕是出了吳家就餵了野狗了,承著吳家的情,卻沒做什麼事,全著心裡的江湖俠義,這一次,吳正清在台階上把腦門都磕破了,非要他來擔這個責任,我也沒辦法,你說不來吧,對吳家無情無義,這不成了白眼狼嘛?可要說來,你我名節盡毀,日後要是再想往上走一步,怕是難啰。


  再者我不也是給了機會,他是不惑境界不假,可他師父不是傳聞半隻腳到知命了,再加上旁邊的,三個人,要想跑還是能跑的。


  以前在江湖裡做事,你讓我多問問自己,這事做的對不對,這一次不一樣,思來想去,還是先還這份人情,自家名節算不上什麼,大不了讓你罵幾句,至於大道,青城山那個老傢伙都悟不到,算了就算了吧。」


  吳書亦自言自語的語速並不快,可著實讓人奇怪的便是,這麼一番話語說完,徐江南卻還沒到跟前。


  等到兩人只有數步之遙的時候,吳書亦輕飄飄抬手,架住點燈,蘇邶風見縫插針,波瀾不驚一刀子,到了及身的一剎那,驟然加速,吳書亦面色不改,在這眨眼的功夫間,先是用力盪開徐江南的點燈,繼而青銅古劍折返抵住蘇邶風的綉刀,與徐江南之前交鋒的錚鐵之音不同,這會只有悶響,還有一圈一圈的氣機漣漪盪開。


  一連四五圈之後,與平素細節拿捏糊塗的情況萬全相反,蘇邶風處理的十分細緻妥帖,先是手腕一轉,綉刀反手往前一送,便是要切下吳書亦的整條右臂,吳書亦輕笑一聲,左手拍向蘇邶風的心口。「小娃娃,長的倒是面善,可心也太狠了一點。」


  蘇邶風不知為何,自從與人對招開始,便不在多話,不知道是因為地處中原的原因,還是本身慎重的原因。


  對於蘇邶風的索命一掌,左手也是一個蓄力手印,猛然對了上去,大力之下,右手招式不攻自破,吳書亦往後稍稍退了一步,其實只是半步,右腳一直穩如泰山般站定,蘇邶風則是十餘步后才止下身形,十餘步的距離很是微妙,進可偷襲,退也有看招的應對時間。


  至於徐江南,只是電光火石間,看見兩人對了一掌,然後方圓五丈之內,風聲如雷霆。


  吳書亦望著蘇邶風朗聲笑道:「之前老夫剛出吳家的時候,聽的最多的就是什麼徐家子機關算盡,才雙十齣頭,便已經登頂武道,讚揚之詞溢於言表,已然成了江湖年輕人的標杆,那時候老夫就在想,什麼時候九品已經算作登頂武道了,就算立於山巔了?是現在的江湖人心太小,還是千年前的江湖風景太過絢麗?瞧見小娃娃你之後才知道,這不還有九品之上嘛,還是他們眼界太淺了點。」


  吳書亦朝著徐江南順手丟了個水囊樣式的東西過去,徐江南小心接過。


  吳書亦站定說道:「但無論哪年哪月的江湖,都是一句話,酒色劍氣足,不言而喻,酒就是好酒,現在的酒的確比之以前,要香甘許多,但這可不是江湖原來的味道,這樣的酒,那是文弱書生或者達官貴人喝的,咱們江湖的俠客,就得烈酒辣口,要是酒是甜的,那還喝酒幹什麼。難怪現在許多人喝了酒,就拿不起刀劍了。


  色就是膽色了,膽子小,江湖也走不遠,不敢上山,如何能立在山巔,當然,江湖路遠,光有膽色也是走不遠的,還得有精神,這才是江湖道理。


  劍氣,你背後的劍匣內倒是還有幾縷先古劍氣,難得。但小娃娃你得記住,我和你身旁的這位見解相同,你沒經歷過鑄筋鍛骨的時段,根底稍差,一旦大物壓身,頭重腳輕,便有性命之憂。」


  說著吳書亦又看向蘇邶風,「這壺酒,照理來說你也有份,可惜,女娃氣息不穩的時候飲酒會傷身。」


  說完,吳書亦揮了揮衣袖,單手提起青銅古劍,要說之前說話的語氣是春暖,這會便是冬寒,霜殺百草,就連風,也是如同一柄一柄能帶走血肉的刀子。「先前是禮,這會就該兵了。至於生死,各安天命。」


  蘇邶風不知道為何,聽了這麼一番話,心情驟然平穩下來,至於生死,似乎真的置之度外。


  徐江南更是不用多說,聽到說水囊里的東西是酒之後,便開懷暢飲,第一口下肚,只覺辣口,從喉嚨位置開始,一直到胃,火辣辣一片,恍若灼燒,可是燒過之後,覺得渾身火熱,一身使不完的力氣。


  徐江南取下背後劍匣里的桃木劍,抹了把嘴角酒漬,面頰微紅,聲音清朗。「願將生死付諸一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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