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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性起江南 情衷煙雨

  徐江南不是那種情商低的人,衛月的意思他心知肚明,可人家一姑娘已經讓步到了這個位置,他難不成還能沒心沒肺?這種混賬事只要是走江湖有過一年兩年,還沒死的基本都做不出來,兩人關係已經到了這一步了,若是這種傷人話語還能不假思索的說出來,這耳刮子不用其他人打,他自己首先就要抽上幾下。


  只是這事落定以後,他不是聖人,心裡肯定會有疙瘩,而衛月也知道,就像她和衛澈親兄妹,初次得知程雨蝶要和她哥成親的時候,心裡一樣不痛快,這跟小家子氣沒關係,就是單純的覺得自己會少一樣東西,衛月也一樣,尤其跟在沈涔身邊快一年了,沈涔沒少跟她念叨陳煙雨的事,旁敲側擊到後面都可以說到道家經典,不爭為爭,起先覺得好笑,不過事後想起來還是挺有道理的,以前她要爭,以前想爭,沒想到徐江南對她千避萬躲,後來心思放開了,覺得若是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反正能知道他還活著就行了,哪個江邊沒有女子等歸人?卻偏偏峰迴路轉,他又回到了自己身邊,她也不是東方嫣那樣的絕情女子,覺得這樣的感情不純粹,就寧肯不要,她知道這本來就是自己比不過那位公主的地方,一個是青梅竹馬相依為命,自己則是半路剪徑劫道,陰差陽錯撿了個一輩子的便宜,所以在看出徐江南心不在焉的時候,她便找了個借口離開,這個結,沈涔跟她說過,她來解只會更堵。


  寧西居眼盲心亮,前些時候徐江南和西夏公主的故事早就被一些有心人拿去哄騙小姐眼淚,他自然也聽了不少,所以衛月這般通情理的樣子倒是讓他增加了不少好感,想了想,手指一彎,一道白光朝著衛月給急掠過去,衛月只是覺得腦後一癢,潤物細無聲。


  徐江南有些狐疑的望著寧西居,寧西居伸手端酒,笑著說道:「你們大婚之日我恐怕是來不了了,可既然人到不了,這賀禮就先給了吧。」


  徐江南嗯了一聲,沒有回謝,也沒有多話。


  寧西居似乎也知道後者心情不好,稀鬆一笑,便又望著窗外,他記得以前她就想著成為劍仙,女劍仙,袖手一翻,便能看見日月倒置,可現在劍仙是劍仙了,人卻找不到了,他也見不到了,眼下一嘆,不過想著以後這江湖上又能出現個女劍仙,兩人的性子如此相似,行事風采估摸也差不到哪裡去,也能一飽眼福,慰藉餘生了。


  他望著窗外想著以後,想了很久,等回頭的時候發現眼前人已經少有醉意,卻還是一杯一杯往嘴裡灌酒,桌上魚肉沒動,唯有空酒罈子倒了一片,寧西居皺了皺眉頭,倒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年少情長才好,年老就情寡了,這樣姿態的人讓他舒服不少,這麼多年過來,什麼樣的人他沒見過?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露聲色的,他知道這種人才能成大器,歷朝歷代都是,但他也最煩跟這些人打交道,從一開始就是,難聽點就是心眼多,不難聽點就是城府深,等到徐江南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時候,寧西居悄悄端了一碗酒,撞了撞徐江南的酒碗,仰頭飲盡。


  又是一道細微白光,在徐江南的額頭一閃而過,緊接著寧西居便下了樓,以前要去找人,沒時間看一看這座江湖,如今有時間了,得好好看看,免得到時候到她墳前無話可說,不過看江湖的時候,他決定要去找一樣東西,就是酒,老秦酒,老秦人喝的酒,有江湖沒酒可不行,有好江湖沒有好酒更加煞風景,老秦酒在大秦那會不貴,甚至可以說是廉價,一文錢好幾碗,可喝習慣了,到後來就算是千金一擲的咸陽新豐酒,他也下不了喉。


  到現在他還記得一句詩,說新豐美酒斗十千,江湖遊俠多少年,不驚心不動魄,但就是覺得美,以前的時候他還說給她聽過,可是女子只是一笑,說好聽在什麼地方,問他啞口無言,到現在倒是有理由了,幾千年下來,見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也忘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事,到頭來只記得一句詩,還不美嗎?

  可是她聽不見了啊。


  寧西居出門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天,還下著雨,灰濛濛一片,等雨停了,天應該就藍了,寧西居念念叨叨又是一口小酒,他其實能覺察到自己的修為就像天上的沉雲,現在一點一滴的往外流散,而且那道缺口越來越大,這是他之前就想到過的結果,戈壁之上數萬人,一夜之間屍鴻遍野,或者連屍體都沒有,別人看不到,他天生生死眼,陰陽術論早就爐火純青,如何看不到那數萬人衝天的怨念,睜眼閉眼都是面龐猙獰的魂魄在找他索命,佛門有修善積佛一說,道家有行善積德,陰陽家也有善,便是消魄除魂,他縱有千萬種理由,作惡就是作惡。


  同樣這也是他不去北地的原因之一,怕自己到時候若是能殺了還好,可若是死了,誰還能替她報仇?他得活著看著那個人死。


  徐江南酒醉酣睡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在戈壁上,年輕男子騎著馬,女子在背後懷著男子的腰,臉頰貼在男子的背上,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很是傳神。


  徐江南從來沒見過這兩個人卻有一種由衷的親切感覺,他想上前打招呼,卻突然心神一怔,心生了一股難以言明的恐懼情緒,恐懼這一切會到此而止,只不過恐懼之外卻是滿滿的狂喜感覺,這是他從小到大都沒體驗到的一種情緒,一時間覺得九品也就那麼回事。


  而青年男子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只是信馬由韁的往前走,嘴裡喃喃,小聲說著什麼。


  女子則是神態安詳,時不時用手安撫一下肚子,滿臉幸福,至於男子說的話語,估摸著有七八分沒有聽進去。


  不過等到男子說完之後,女子這才慢慢悠悠的開口,「郎君,你說我們的孩兒叫什麼好呢?」


  男子聽后臉上一副無奈表情,果不其然,她說的和自己說的東西差了十萬八千里,而這個問題在一兩個時辰之內女子已經問了不下十次,不過他也不生氣,溫和說道:「朝日為霞,夕日為暉,人和為暄,玉滿為珏。要不就叫徐珏,怎麼樣?」


  女子正要點頭,不過繼而又是搖頭說道:「玉缺也是玦,小名還行,大名不好,不吉利。郎君要不再想一個?」


  男子聞言一怔,瞬間愁眉苦臉,他已經想了十多個名字,可到了女子這裡,不是這裡不好,就是那裡不對,非要他想一個十全十美的名字出來,突然就覺得還是如何北上北齊這事要簡單一點,不過也就愣了這麼一丁點的時間,可女子的心思是如何敏感,在他心不在焉的第一時間便覺察到了,臉上頓時有些不喜。


  抿了抿唇,悄悄把手伸到男子腰間。


  男子瞬間臉色一苦,回頭尷尬一笑。


  女子側過頭不看他,賭氣說道:「郎君,我也不是刻意為難你,可都說人如其名,你也不想以後我們的孩兒……」說到這裡,女子聲音戛然而止,輕捂嘴唇,似乎怕自己烏鴉嘴讓話語成真,她是書香門第的小姐,或者說她比任何一家書香門第都要書香門第,唐府光是丞相就出了十三人,大小官員不計其數,最盛的時候,朝堂之上紫服官員站了八人,更加不用說門下桃李,而她可以不顧名聲和眼前人私奔,也可以不在意別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風言風語,但是關於她的兒女,半點不好她都不想聽到。即便是這種子虛烏有的怪力亂神。


  男子樂呵呵一笑,點頭說道:「要不你想幾個?實在不行讓老爺子來取也行,畢竟在老爺子眼裡我可是連讀書人都算不上。」


  女子白了男子一眼,知道後者只是開玩笑,她與男子私奔一事天下皆知,唐府的臉面盡失,雖說如今自家郎君已經位極人臣,可廟堂之上依舊水火不容,更加不用說平時,有他在的地方就沒有唐家人。


  她頭又開始歪在男子肩上,溫和說道:「委屈郎君了。」


  男子拍了拍她的手,笑著說道:「哪有委屈不委屈的,一家人,再者唐家最大的便宜我都佔了,吃點苦頭應該的。」說著男子又望向遠方,也不知道是看餘暉還是北齊的方向,嘴裡喃喃說道:「以後我們的孩兒還得讓老爺子來教。」


  女子神色擔憂。


  男子哈哈笑道:「別多想了,我不信到時候我們的孩兒一口一個祖父,老爺子還狠心緊閉府門。」


  女子拍了一下男子肩膀,笑罵說道:「偏你主意多,連我爹也要算計。」


  男子暗自嘆了口氣。


  女子突然斟酌開口,「郎君,我想到一個,你聽聽?」


  男子舒了口氣,趕忙說道:「娘子你可是真正的書香門第,想的名字肯定比我好。」


  女子像是沒聽到男子話語,自顧說道:「古人都說江南好養心性,而且自古就有性起江南,情衷煙雨的說法,要不我們孩兒就叫江南吧,若是女兒,就叫煙雨。」


  男子一拍大腿,笑嘻嘻說道:「娘子果然是蘭質蕙心。」


  而一旁的徐江南望著這一對男女,咧開嘴在笑,卻早就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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