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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孤家寡人

  黎明之時,當陽光普照到原本的長道,面目全非,各家原本得到消息過來看戲的各個老狐狸皆是忘了趁著夜色跑路,各自望著彼此,臉上寫著疲憊,一夜的精神消耗比之體力損耗不遑多讓,尤其是見到最後的結果,像是被一伙人漁翁得利,可是總歸離開之時並沒有死,還有一口氣,不過這口氣是養虎為患,還是等著坐地喊價,都不好說,不過在他們的臆想中,希望是坐地喊價的人居多,沒人願意相信這個徐家後人能活著離開,也沒幾個人太過希冀的想要他活著離開。


  不過這當中有人認清了現實,那就是林出野,一臉疲累卻又是一臉輕鬆,就在衛敬看清結果順著朝陽離開之後,林出野知道若是徐家子死了,這衛敬斷不至於此如此,如今頭也不回的離開,怕是連他也不知道那伙人是哪裡來的,離開可能是為了將功補過,也可能是將罪責背身,免得牽連到衛家。老人轉頭笑得洒脫,之前他也不想看到這種結果,那是年歲之下的倔不服輸,而今看到這份結果,心底其實開心,至少自家出了個敢另闢蹊徑的小輩,衛家衛澈當家入局,徐家子血戰二位九品,方家子更是知難而上,這江湖也該洗洗牌了,是該由這些年輕人上了啊,拍了拍林墨肩膀,對自家孫兒說道:「墨兒,你眼光不差,反倒是老夫眼光落了伍,是該學學這衛秦頤養天年了。」


  林墨聽到這話,原本看到這份結果就有些興奮的當下更是興奮不已,躍躍欲試,不過當下卻很快冷靜下來,滿臉自信朗聲喊了句太公。


  林出野擺手制止,沒有聽這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的壽長話語,不過猶在當下之時,衛家衛澈白衣出行,手臂和腦袋上皆是系著黑帶,背後一群人效仿,左側是一位女子,黑色方巾裹頭,款款而行,本是程家女,大難之時卻是以衛家婦自居。


  像是早就知曉了結果一般,衛澈面無表情,旁若無人的從長道上經過,走向南門,迎接皇使,有了之前鄭白宜的投石問路,衛澈一行之下,並無人敢紛擾,皆是望著,與徐暄後人搭上關係,尤其當年這個衛城侯還是徐暄給送的,怎麼看都是大難臨頭,更讓人雪上加霜就是衛秦身死,衛敬出走,衛月這個小姑娘也是離家,眾目之下一個後生小輩迎難而上,不像是破局的,反而像是個背鍋的。


  他們這些看戲的,伺機而動撈點東西的,都不是傻子,瞧著衛澈背後那群人的死寂表情便是知道對於這個新晉家主,並無太多希望。


  衛澈一路而行,走到林出野所在的樓閣之處,驀然一停,抬頭一望,林出野面容和熙,當下交權,身上一輕,見到衛澈眼神之後,悄然一推,怡然一笑將林墨推至身前。


  林墨與衛澈打過交道,許多年前是街坊之交,前些日子衛澈替徐江南還錢之時,也有過一次試探,昨夜韓器帶人提著棺木入衛家,而他早就在某人哪裡得知了消息,原本的韓家依仗扛刀梁姓老頭莫名被魏青山擋下,韓器想的不差,梁姓老頭若是入了衛家,就算衛秦在世,也有一戰之力,可惜了這老頭本就無心如中原,被魏青山擋下之後又是只顧自己痛快,哪裡會顧你身死,刀來劍往,不亦樂乎。


  被賣了的韓器在衛澈有心之下,衛城算是洗了牌,算是自投羅網,入了棺木,而那些人當中,並無其餘刀口舔血的世家身影,衛澈看了眼被推至身前的林墨,知道這老狐狸的意思,這會就想著給他造勢了,輕微一笑,點了點頭,又或者是表明衛家態度,韓家之事既往不咎。讓原本態度曖昧的各個世家安分下來,穩住人心,免得狗急跳牆。


  林墨微微一笑,投桃報李,添了杯酒,從上拋下,朗聲說道:「驟聞衛老仙逝,不甚憂心,加之昨夜衛城之亂,還請衛家主高義,此間事畢之後,主持衛城大局。」


  衛澈伸手接下,酒液安然不曾趟出,衛澈低頭一笑,昂首飲盡,繼而拋杯向後,清脆的碎裂聲在長道響起。


  這等安然姿態不說讓人傾服,至少是給衛家人入了顆定心丸。


  ……


  擺了個戲台,又看了場戲的李顯彰喝了一夜酒,而這結果是他最為看好的,徐家子不死就能牽扯住皇城,他的血仇便能得報,若是死了,他也能報仇,不過時間上卻要推遲不少,無關大局,也無傷大雅。


  尤其最後北齊忍不住出手將人帶走,算是下了水,這局勢愈加微妙混亂,也只有這樣,他才好藉手摸魚,也沒幾個人能聯想到他身上,李顯彰閉眼輕輕哼唱,是北地的女子曲調,時不時飲上一杯,手指輕叩桌面,嘴角帶著血意,這場雪才開始,死的人可還不多啊。


  不多時,更一萬上了樓,走到李顯彰身邊躬身說道:「先生,他已經走了。」


  李顯彰睜眼一笑,點了點頭,指了指對面說道:「一萬,坐吧。」


  等到更一萬坐下之後,李顯彰替他添了酒,然後望向下方冷麵走過去的衛澈,對於衛澈的意圖,他自然知道,笑著問道:「一萬,還記得當初我要你辦的事嗎?」


  更一萬點了點頭,耳垂處的大銀環隨著動作撞著臉頰,李顯彰心情不錯,輕聲笑道:「那你又知道是何意思嗎?」


  更一萬很罕見的赧顏一笑,對於面前人說的,若是表面,他點頭,若是往深點,他就只能是搖頭,前些日子看出先生想救景王,讓他脫身,也只是自己這些年跟他相處而養出來的直覺而已。


  李顯彰有心提點,見到更一萬還是搖頭,又是一笑,借著喝酒掩飾過去說道:「當時包袱聖旨有二,一個是送往平王府,一個是送往衛家,平王府的自然是當時徐家小子大鬧之後,這假平王之事不能暴露,詢問而已,衛家則是衛老爺子大壽,賀詞閑碎之事,若某沒有猜錯,這當中還有提點衛澈入京。」


  更一萬聽得很認真,對於李顯彰給他添的酒,紋絲不動。


  李顯彰繼續說道:「今日不同往日啊,當年召衛玦入京,逼死了個衛家女人,讓一個劍瘋子陪著孤老,怎麼都算不合清理,如今衛老爺子走了,可衛玦這個上任家主正是壯年,正巧衛家風雨搖蕩,這京城啊,就算是個龍潭,這小子也得去,沒有借口,這釜底抽薪確實是狠。


  衛玦白首窮經的死書生一個,無能名聲在外,到現在我是不信的,不然今日斷不至於如此,衛家能把韓家坑在衛城,這個手筆一個乳臭大的小毛孩能算出來?太過匪夷。而且都說衛玦認死理,可若是認死理,今日會讓衛澈出門迎皇使?就算是衛老爺子在世的遺言,至少這個上任家主應當陪伴左右。


  所以說啊,金陵這次抽薪,怕是看走眼了,抽了新木,可這老木不是個燒不了的老疙瘩,堅持個幾年不成問題,若是衛澈不死,歸來之後,一樣是綠水長流。」


  更一萬輕聲問道:「先生,衛家公子有這般能耐?」


  李顯彰瞥了眼已經走過去大半的迎接隊伍,笑道:「能耐多少,城府有多深還不知道,但能肯定的就是他心狠。」李顯彰說到這裡回過頭,轉而看向更一萬,輕聲說道:「可是吶,心狠的人,能耐一般都小不了。」


  更一萬默不作聲,知道李顯彰這話說的是自己,不算誇大,但是他卻是覺得有些悲哀,因為在他眼裡,這李先生跟外面傳聞的名聲根本就不符合,更別說心狠。


  李顯彰知道更一萬想到了這裡,舒了口氣,望著一夜白頭的屋頂,轉開話題說道:「其實他們沒說錯,我李顯彰是狂妄,不然怎麼敢偷金陵的聖旨啊!哈哈哈……」笑過之後,李顯彰低下頭,像似醉酒說道:「一萬,那份被某篡改的聖旨如今怕也是到了平王府里。過些時日衛家公子一入京,路上遭遇截殺,眼瞧是平王府的人,依照衛家這樣的處境,若是退後,到時候踩著他頭上的人只會越多,不說衛玦真是個死腦袋,但說衛澈這個人,也不會放過平王府,這江湖變了這麼多,唯一不變的就是人善被人欺,因果報應。陳姑娘的仇,過上些時日,算是報了。」


  說到此處,李顯彰心裡一空,捧杯而飲,久長之後說道:「徐家子被人救走,這事估計不用多久便能傳到金陵,北齊暗子也顯現了點蛛絲馬跡,到時候金陵自然會大力關注,老劍俠魏青山入了九品,沒想到徐家子更是他的衣缽傳人,今日他先是表態,繼而帶著衛家閨女離開,西蜀道局勢微妙,我們戲也看了,仇也報了,此間事畢之後,我會北上,去長安看一看,畢竟是陳姑娘的舊地。一萬,飲了此杯之後,你便自己離開吧。」


  更一萬才抬頭,李顯彰擺手制止笑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可你不是死士,不當死。而我李顯彰算人算了一輩子,雖不說,但自己知道,不能善終,你沒必要,天下人的口誅筆伐,在我李顯彰眼裡都不算什麼,況且只是些沒有了風骨的讀書人,你放心,他們傷不了我,我也不會去自尋短見,去吧,去吧。」


  更一萬低著頭,看著那杯酒,半晌之後,悶頭飲盡,繼而便跪了下去,咚咚咚,三個清脆響頭之後,轉身下樓。


  李顯彰至始至終都沒看他,只是看著外面已經停下的風雪景色,西蜀道一夜白首,以後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過年更新不穩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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