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也不信
徐江南在人家裡總不能做出趕主人出去的事,天下沒有這個理,索性坐在衛月旁邊的椅子上,連想借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都不敢,好在衛月也沒哭一宿,不過也是讓徐江南精神緊繃了好一陣,生怕這時候衛澈過來找他議事,這就真的說不清了。
整個房間落針可聞,除了衛月有一搭沒一搭的哭腔。
一會之後,衛月停了哭聲之後,肩膀依舊一抽一抽,徐江南輕嘆一下,倒了杯茶遞了過去,柔聲說道:「喝點水吧。」衛月捧著茶水,依舊一抽一抽的,喝茶的時候,小心翼翼卻莫名抽了一下,以致於被微嗆了一下,徐江南因為這滑稽場景不解風情的輕笑出聲。
衛月抬頭紅著眼瞪著這名讓她如此狼狽的男子,尤其是在他這般落井下石之後,猶為羞怒,整個一像是能從徐江南身上扒塊肉下來的兇惡猛獸,直到徐江南收斂笑臉露出尷尬神色之後,這才揚起小拳頭,哼了一聲說道:「我走了。今夜的事不准你說出去,知道沒?」
徐江南有些佩服她的想法,上一秒還是懇求語氣,下一秒就是威脅,就像開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玩笑一般,處於男人的尿性,徐江南心裡也是空了一小會,過了之後又樂呵呵點頭說道:「知道了,衛家小姐的吩咐在下哪敢不從,保證爛在心裡。」
衛月輕嗯了一聲,忘門外走去,徐江南連忙起身相送,衛月走到門口的時候,等了一小會轉頭柔聲說道:「我知道你要去劍閣了,不打擾你休息了,明早我再過來。」
徐江南聽得苦笑不得,什麼叫今日不打擾了,明早過來,也就是說這事沒完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當然也就是這麼一個說法,徐江南對於衛月並無嫌棄厭惡之意,但要說狠話從此江湖不見,這話他也說不出口,一個是你承著她的情,轉眼又說你走吧,這種近乎白眼狼的舉動他口裡會說,但是真做不出來。
反正他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表明了,感情這事在現在他不會去想,當年還有將軍說遼金未滅何以成家,他是家仇,以前不知道,所以小煙雨算是例外,當時他當自己是個孤兒,再者又說,和小煙雨一起活了那麼多年,很多事已經成了習慣,比如他就見不得她皺眉,不吭聲。
衛月走後,這長夜漫漫,徐江南也無心睡眠,躺在床上雙手抱頭,也不知道這衛月是怎麼回事,事到臨頭還要給他來這麼一出,本來想的好好的,劍閣之後與衛家再無瓜葛,就算有點聯繫,也是與衛澈的私交,這點東西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說不定到時候反而會有用處。
這半夜對衛月來說是折磨,徐江南也未嘗好過,眼瞧睡不著就想著想點東西,能不能在以後偷摸一條生機出來,如今衛家願意跟他走到一塊,站在前沿,壓力上可能會少一些,但只要金陵願意分出個輕重緩急下來,他還是陳錚的當務之急。只不過再想靜下心往下頭想,就會若有若無的聽到之前的哭腔,要是閉眼,之前衛月抿唇凄涼的樣子就會浮現在眼帘里。
一夜未睡倒是不打緊,這樣的日子從小就體驗過,輕車熟路重溫一遍而已,以前有時候為了趕路,大半夜都是他駕著破爛馬車,後面一個打著酒鼾熟睡過去的李先生,更不要說得知自己身世之後跟在魏老俠身邊的那些日子,那是真的沒日沒夜,一般是累到提不起劍的時候倒地便睡。
第二日衛城大霧天氣,天還暗沉,衛澈便來敲了門,徐江南好不容易眯了一小會,聽到聲音,連忙從榻上一躍而起,舒了一口氣,平緩了下心態,這才開了門,果不其然,衛澈站在門前,見到徐江南帶著點滴血絲的眼眶,輕笑說道:「昨日表現的那般無所謂,我還當你是真的不在乎,那麼看得開,原來都是裝的啊,如今還有點時間,要不要我給你再說說?」
徐江南出來呼吸了下新鮮冷空氣,晃了晃頭輕聲說道:「不用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再者說若僅僅是些街頭巷道能找到的東西,你們衛家也看不上,能束之高閣的,怕都是些經典。」徐江南聽到衛澈的話語,知道他誤以為自己還是有著功利心,說來任誰都會心切,好不容易入趟劍閣,這個待遇著實讓江湖人眼紅,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就算衛澈要他半輩子的命,估計也有大把趨之若鶩的人,畢竟,利字一邊是禾稻,另一邊可是個刀字,總得要留下什麼,只不過衛澈如此一來的想法倒是讓徐江南是舒了一口氣,他是不知道如果衛澈知道了昨夜之事,找他問罪,他該怎麼混過去,讓你入劍閣就算了,還要招惹小姐,簡直就是罪該萬死。
也不知道徐江南如果知道衛澈那夜讓他帶衛月走的時候就有託付之意,會是何種表情。
跟衛澈往後院山上劍閣而去的時候,徐江南一路提心弔膽,心不在焉,就怕衛月這會過來,就連衛澈說的什麼也沒聽到心裡去,隨意應付,衛澈眼神疑惑,隨口問道:「聽說城北李大娘到現在還念著你。」
徐江南聽也沒聽清,漫不經心點頭嗯了一聲,只不過話才出口,皺了皺眉頭疑惑問道:「李大娘?」
衛澈哈哈大笑,樂不可支說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試探試探。」說完之後,開了個小玩笑的衛澈停了下來,一臉古怪深意的看著徐江南打趣說道:「昨夜我走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夜之後你的變化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啊。」
徐江南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想一件事想了半夜,沒睡好。」
衛澈聽到這話,雖然滿臉的不相信,但是比起衛月的不依不饒,顯然就知道尺寸進退,沒有強求,轉頭繼續望前走,走了幾步之後,好心提醒道:「這些時日能在裡面呆著就別心有旁騖了,而且你時間也不多,好生找點防身的東西學著,不然到時候可真的埋屍荒野了。」
徐江南望了衛澈一眼,輕輕一笑,點了點頭,然後又抬頭看向在大霧之中的劍閣,衛家坐落在衛城城北,靠著山,這會又是到了深秋,黃綠交接起伏,像是波浪水紋,尤其現在大霧之後,就像飄渺的海市蜃樓,若隱若現,一副得道仙家氣象。
衛澈順著徐江南的眼光一瞧,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笑著說道:「你聽說過靈脈么?」
徐江南沒有轉頭,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偶爾風動之後顯露出來的劍閣樣子,很是古樸,都是圓木質材,比起如今動不動鋪金鑲銀的看起來簡陋得多,但配上衛家劍閣這幾個字樣,就算是家小廟,怕就是要用古色古香來形容了,聽到衛澈的問話,笑道:「從一個老道士那聽到過一點,好似說桃花觀十峰便是十座龍脈,也是西夏國運所在,不過後來被先生斬了一峰。」
衛澈之前有些意外,因為像靈脈鬼怪這種誇談,死心塌地信的人不多,更多的是將信將疑卻又持著尊敬的態度,不過聽到後半句釋懷了下來,點了點頭說道:「劍閣其實就是落在一道靈脈上。」
徐江南聞言啞然,有些好奇說道:「不過我很好奇,這靈脈與人來說究竟有何好處?傳的神乎其神。」
衛澈搖了搖頭,很是實誠說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劍閣下面是一道靈脈,至於其他,沒找到過記載,可能是奇貨可居吧,不過曾經聽二叔說,似乎某些身懷大機緣的人跟靈脈會有些關聯。但自古就是福禍相依,大福之後必有禍事。」
徐江南沉默不語,想起在天台山衛月說的,關於李閑秋是個大機緣者,下半輩子就算活著也定然好不到哪裡去,也不知道這話能不能當真,心情微微有些低落吧,不過沒有問出口,自己門前雪還沒掃,還想著管李閑秋的瓦上霜?這不是閑操心是什麼?
又是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徐江南這才真正打量到這劍閣,說是劍閣真是算誇張了,原本在遠處借著雲霧瀰漫,看著還有幾分古樸古色的巍峨氣象,入山之後大約是身在此山中,並打量不到劍閣,但是他能感受到春秋劍匣的興奮,就像是舊友重識,面前閣樓歪歪扭扭,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半是傾斜,看著就是險象萬分。
徐江南轉過頭看向衛澈,原本的巍峨印象瞬間消失,轉而是一股子寒磣氣息。
衛澈輕輕一笑說道:「以前江湖紛亂,衛家拒絕過一些殺妻殺子的江湖惡漢,仇不滅門這是江湖規矩,世家不待見這種人也是規矩,因為世家之間有利益衝突很正常,但收了個惡徒,會讓人覺得是要刀兵興武的氣象,而且又有人滅門絕戶的前車之鑒,自然就容易被聯合起來對付,那會豪氣倒是豪氣,總歸是得不償失,不過拒絕之後,這些三流惡徒雖然憤懣,但也沒轍,也有些自認藝高人膽大的就想著來硬闖下劍閣,不過都是飛蛾撲火,連曇花一現都算不上。
不過也有一些自認小聰明的,倒能看清形勢,知道不敵,便想著攻其必救,然後逃命,可惜想法是對了,境界雲泥之別,最後也不知道餵了山裡哪條大蟲野狗,不過這些個亡命一擊,劍閣總會有點波及,時間長了便就這樣了。」
衛澈撇了一眼徐江南清淡開口說道:「衛家前人吩咐下來說,不許衛家後人修繕此閣,說這才像修道人,修道修道到最後跟百姓凡人無二才是功成。」
這話擱到誰那裡似乎都能騙來幾句輕嘆感慨,徐江南卻是一臉古怪的看著衛澈,笑問道:「你信這話?」徐江南覺得衛家前人可能會是這般想法,但到後面,至少在衛澈這裡不會,明明就是殺雞儆猴的威懾作用,還冠冕堂皇非要掛著羊頭賣狗肉。
衛澈哈哈一笑,將羊頭招牌取了下來搖頭說道:「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