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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喜大悲

  衛敬覺得,不說功績,就憑這份為了基業的付出,衛玦也該在上面留點字眼下來給後人看,平心而論,要是他,他狠不下這個心,所以他只能修道,而不是衛家家主,輕輕問道:「澈兒她娘的事,你不打算讓澈兒知道了?」


  衛玦嗤笑一聲,自嘲說道:「如何能說?沒能護下湘鈴是我的錯,老祖宗求功心切,說到底也是為了衛家,只是沒想到事後陳錚釜底抽薪而已。其實我當年就在想,這事肯定是徐暄事先預料到的結果,無論老祖宗在或者不在,陳錚都會讓我上京,這樣一來,衛家以後就算不亡,也是慘亂,真的就成了陳錚的後花園。以前聽到蘇皇后暴斃宮裡的時候自己還在想,這是要多狠的心才能下得了這個手。」衛玦慘然一笑,像是回憶說道:「原來自己跟自己最不恥的人士一樣的,呵呵……」


  衛敬不知道如何安慰,嘆了一口氣,接著當年說道:「所以當年唐姑娘來衛家,你便狠心拒絕,之後又派人去景州徐府,並不是救人,而是殺人,因為你覺得陳錚招你入京這件事定然有徐暄的影子,不是徐暄的計策,嫂嫂不會死,爹也不會死。


  不過可惜了,當時去的時候,唐姑娘已經身死,而腹中確切有個胎兒,這徐家子是怎麼被李閑秋帶走的,沒人知道。」


  衛玦不容置否的點了點頭,在這個自家兄弟面前沒有什麼隱瞞的,吸了口祠堂內的香火氣,衛玦這才說道:「徐家子初到衛城的時候,我也不信,當年那副屍體是衛家人埋的,就埋在景州的徐府上,的的確確是一屍兩命,偷梁換柱不可能,我也想不到李閑秋有什麼手段能讓一個嬰兒起死復生。」說完衛玦也是轉頭看往衛敬,笑道:「當年此子是怎麼被李閑秋帶走的先不說,但李閑秋肯定不會拿這個來開玩笑。」


  衛敬隨手從香火爐里抽出一根燒剩的香棍,一段一段捏著,然後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會讓他還活著,其實他是不是徐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衛家需要這麼一個人背著徐家的身份,這個,你瞞不過我,也沒必要瞞我,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所以這些年我才幫你殺人,可是眼下一看,似乎不用了。」衛敬將手上細碎香棍握緊,站起身,攤開手掌,將手上已經成了粉末狀的香火棍又送回香爐,拍了拍手掌笑道:「什麼時候公布爹的死訊?」


  說完就在衛玦還在考慮如何貼切安排的時候,衛敬又不死心,或者說替面前人不甘心的說道:「你當真就這麼放棄了?不在這上面爭個一席之地?」


  「不爭了,我做的這些事公布不出來,還是當天下那個眾人皆知的書獃子才好,衛家如今這般安穩過度的好。」衛玦也有幾分不甘心,但這事沒有辦法的事,嘆了口氣說道:「至於爹,等我將上面的靈牌刻好就公布出去吧。等那會你也可以安心再試試知命境界。」


  「別,我如今也知足了,八品到九品就已經讓我吃足了苦頭,如今想開了,劍閣那兩位有一位不照樣是不惑境界。」衛敬樂呵呵說道:「等我幫月兒出了氣,便去江湖裡走走,李閑秋走了前面幾十年,如今苟活下來,這江湖可是少了生趣。」


  衛玦斟酌一會說道:「也好,像我們這種江湖世家,不去江湖裡走一遭也說不過去。」說完之後,衛玦轉頭看著衛敬一臉笑意說道:「開始聽你說的,還當真的放下了,這仔細一聽,你還是想跟李閑秋爭一爭。」


  衛敬伸了個懶腰舒氣說道:「我倒是想爭一爭,你說若是被當個對手我也覺得榮耀,可恨李閑秋根本就不知道衛敬這麼一個人,沒意思啊,以前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弄個文人相輕的說法真是矯情,現在一想還是有道理的,好歹是一個層面,變相的相互抬舉,而現在就算我欺上桃花觀,他看見我,說不定也就當做一個路人,不夠格,他二十來年前一劍入知命,二十年後,我連去摸知命的膽色都沒有,找不自在。其實就想去看看江湖究竟什麼樣,那麼多人都在說。嘗一嘗那幾文錢的劣酒究竟什麼味道,一文錢又是怎麼難倒一位好漢的江湖。」


  衛玦望著衛敬,臉上帶著絲絲笑意,眼角也是微眯,皺紋橫生,發角根部也是泛著白,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書生士子了,而這對文武兄弟也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聊過天了,真是懷念。「今日一起喝點酒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的擔子也就交了,算完成任務了,就等著雨蝶這妮子給衛家添點生氣看看。


  對了,到時候你要走,記得去燕子磯看看,照料照料下,那兒還有我一個媳婦。」


  「不忙說,我還沒走呢,這就過河拆橋了?」衛敬輕笑說道:「澈兒倒是能放心,至少等月兒也能安妥下來,我才能走,你這個當爹的,我信不過。」


  衛玦並沒有因為衛敬這番直白的話而生怨氣,反而深以為然的說道:「當年湘鈴走的時候跟我說,說我是個好丈夫,也希望我以後能當個好父親,還說如果有下輩子,還要將我推到夏陵江去。


  其實我自己知道,無論是當丈夫,還是當父親,我都不夠格,以前看書,老是看到什麼忠義自古兩難全,覺得就是借口,現在呢?覺得還真是個借口,自己就是一個懦夫,為了心安理得活下去的懦夫,所以啊,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就不去夏陵江了,讓她找個好丈夫,至少要比我好太多的男人。」衛玦自嘲一笑,這十多二十年來,他一直都想著那個女子,不然這衛夫人的頭銜也不會空置如此之久。


  「要不,你將月兒帶走,依你的身手,應該能護她平安。」


  衛敬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說這個當爹的不稱職也不算誇大,抬頭看著房梁輕聲說道:「你當我沒想過?但你也不看看,月兒如今都多大了,又不是十多年前的那個奶娃娃,我這個當叔的就算還有四五十年的活頭,再護她個四五十年,我也願意,但你就狠心讓她孑然一身過後半生?月兒她是鬧了點,也不是不識大體的女子,再大一點到了當娘的年紀,也會靜下來,你再看看自己,當真還是十多年前?站都站不直了。」


  衛玦雙手攤開,袍子自然垂下,他打量了下自己,似乎跟以前一般無二,再收手摸到手指關節的時候,這才發現,已經如老樹般了,衛玦微微抬頭吸了口氣說道:「是啊,我以為月兒還是當年那個追在我後面喊爹的奶娃娃。」


  一聲輕笑之後,與衛敬對視一眼,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


  衛月因為徐江南的舉動生了股無名火率先回來之後,這番出門回來,衛家雖然人員一樣未曾變化,但關注點顯然就變了一個人,以前基本都是圍繞在她身上,而今她爹和二叔,乃至這個才從江湖裡你打滾回來的哥哥,成天不見人影,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就連那個徐江南,似乎做一件事都有著自己的目的, 只有自己這個小姐成天無所事事,倒像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


  其實早在轉過街道的時候,她氣已經消的差不多了,只是回頭的時候,沒看見徐江南的身影,這才冒出了真的火氣。


  歸了家,她不是那種在外生了氣就在家欺負下人的跋扈主子,但一通打雜下人瞧著小姐的樣子,也是低著頭不敢做聲,怕觸了霉頭,她沒回自己院子,反而去了她爹的槿上院,但不是去看那個「至今未歸」的爹爹,而是去看她的娘親。


  槿上院和槿下院的布局裝飾其實更像是道家陰陽,而名字上也是簡單明了,只不過景緻上有些不同,槿下院是衛敬的院落,一生未娶,十多年前更是被下人傳揚成瘋子,院子無人打點,一派野生野趣,而槿上院不同,衛玦對那個女子有愧,那名溫婉女子生前喜歡的景緻他到現在都留著,好生照料著。


  衛月實在是想不到去處,二叔對她是好,但女兒家心裡話也說不出來,平素受了委屈到能去裝裝樣子發發牢騷,這會哪能?而程姐姐這些時日也都是不見了人影,似乎上次騎馬入城心滿意足,管他幾年幾載的,良人當歸即好,對於自家那個爹爹,她不懂但是能知道他很內疚,自己娘親故去,衛玦曾經,可是她不知道原因,生老病死,娘親那會雖然年輕,但藥石無用,病死西去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她也傷心,也只是很純粹的傷心。


  等到了小時候常到的院子,看到掛在樹下的鞦韆。


  「娘親,你再使點勁兒。」


  「小心點。可別摔著了。」


  「娘親,你力氣太小了,不好玩,我去找爹爹過來。……」


  印象中一個小女孩從鞦韆上一躍而下,一個小踉蹌之後,咯咯咯笑著往外頭跑去,後面跟著一位華衫雍容的貴婦人,臉上滿是無奈擔憂神色,就這麼從她面前掠了過去。


  衛月眸子有些微紅,緩緩走到鞦韆上,坐了上去,以前覺得鞦韆好大,至少站著自己和哥哥還有一大截空出來,如今自己坐上去已然滿滿當當,衛月試探性用腳離地,卻聽到吱呀一聲,忙不迭又將腳撐住地面,生怕這鞦韆支撐不住,十多年前的情景歷歷在目,旁邊樹上的刻印還在,已經成了樹結,那是當年她娘親給她和衛澈給刻下的,最初她的比衛澈的低,直到有個年頭,她的和衛澈的一樣高,那一年本來是她很開心的時候,可是那個為她刻印的人卻走了,懵懂之初她不做聲,等聽到爹爹說娘親再也回不來了,她嚎啕大哭。


  如今已然物是人非,就像一場大夢,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也找不到夢裡的那個人,衛月雙手緊緊的抓住繩索,以前她不想,不是想不到,而是周邊人都陪著她,注意力也都被分散開來,如今一人,又在徐江南那裡生了委屈,再到這裡來,月轉西廊下想到的曾經,心口一酸,就要落下淚來。


  「大悲無言隱於心底山月,小喜不提明在春暖花開。」


  (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聖誕節,提前給大家拜個早年,歡迎進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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