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雲樓李掌柜
一夜過去,不知幾人深睡,幾人無眠。
熙光從窗戶爬了進來印到徐江南眼瞼上的時候,他便醒了過來,頭枕著雙手,望著屋頂,昨夜到現在並沒睡多久,一直想著衛澈的話,不過思而到底還是放棄,說衛澈泥菩薩過河,成了金陵陳錚的眼中釘,自己難道又好到哪裡去了,成了廟堂人的肉中刺。四海為家不說,又有什麼口氣說帶著一個錦衣玉食的小姐走江湖。不過他作為一個旁觀人,也是莫名輕笑,世事若白雲蒼狗,此言真是不假,好好的一個千金小姐,說不是那便不是了,真是看不懂。
望著房梁,睡意漸次褪去。
聽到腳步聲之後,徐江南從床上躍起,走到從窗戶潛進來的秋陽下,伸了個懶腰,背起劍匣,然後將門打開,衛月正巧做著敲門的姿態,見到門開,嬉笑著將手收了回來,精神不錯,沒心沒肺顯然昨日睡得挺香,也不知道衛家為了她暗地裡風起雲湧已然不像話。
徐江南溫和笑道:「今日還出去?」並沒有可憐的意思,就是尋常對待,要是像往常,徐江南的確是有些煩膩的心思,到現在真是興不起來,不過衛家對於她的安排,徐江南不會畫蛇添足的說出來。
衛月晃了晃頭,心情不錯的點了點頭,隨後又是激將一般眯眼問道:「怎麼,怕了?」
徐江南頓了一會,看了下難得的秋陽,唉聲嘆氣說道:「看樣子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衛月小得意的轉頭,不過好在有昨天前車之鑒,今日便沒有出城,也沒有帶著奴僕出來,最出乎人意料的是沒有騎馬,要是往常,那不得揚蹄絕塵。
徐江南跟在衛月後頭,像個惡仆,只不過少了很多凶神惡煞的樣子,真說起來,他來到衛城這麼些天了,也沒好生打量過這個底蘊極深的古城。今日起先有大霧,陽光滲透之後,大霧消散,倒像雨後一般,空氣澄靜,遠山如墨,本以為起的算早的,出了府上了街道之後才發現行人眾多,擦肩接踵,叫賣聲更是不絕於耳。
衛月倒是輕車熟路,她喜歡這樣的熱鬧,對於衛城哪塊吃食多,哪塊看戲多,都是瞭然於心,而這些長街的商鋪看到衛月也都是像老熟客一樣,只要看到衛月,一店的掌柜便忙不迭上前打招呼,一臉熱忱態度,就連沒見到衛月的店家,心思活泛的小二也會快速跑到內堂,將捧著茶的老掌柜喊出來,在門口氣勢悠長的喊上一句衛小姐,好走。
自然就不用說衛月自家的商鋪,哪條街上都有小几家,進去一坐,活絡的掌柜眼見自家小姐來了,就算是個傻子,也會端出上好的點心和茶水,衛月淺嘗輒止,徐江南跟在後頭便不省心省力,昨天就沒吃上多少,晚上又喝了半夜酒,來者不拒,走的時候沒吃完,也沒說什麼客氣話,朝著衛月一笑,徑直將碟子端走,這些衛家的老掌柜也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眼見自家小姐只是微瞪了一眼,便也就躬著身子眼觀鼻說了句小姐,公子好走。
只不過吃了人家的東西自然要幫著辦事,也遇見過什麼三教九流的依仗身手欺人壓眾,每到這會,徐江南手上的盤碟便被衛月給端走了,揚著眉看著那一邊叫囂,一邊欺人的漢子,徐江南也有點無奈,明明自己一露頭就能解決的事,非讓自己出手,大材小用不說,這樣的風頭於他現在來說跟嘩眾取寵又有什麼分別。
搖搖頭,順手撿幾顆石子,順著衛月的心意,哀怨一扔,幾顆石子就像長眼一般,先是一顆砸在欺人的漢子頭上,正捂著頭一聲哎呦還沒出口,后發的石子徑直砸在嘴上,一口老黃牙瞬間了漏了風,還淌著血,還有膝蓋關節處,徐江南用了點氣勁,像是小施懲戒,這看似壯碩的男子便情不自禁跪了下去,借著徐江南耍了一道威風的衛月這才將碟子歸還到徐江南手上,拍著手從人群里走出來,一副呦呵的意外樣子。
這男子微微抬頭,可能是外地人,看著這個有些跋扈的姑娘,捂著嘴,正要開腔,不過看到後面端著盤碟吃著糕點的徐江南,倒也有些眼光,徐江南這些時日在衛城名頭可是不小,又是特立獨行背著一個厚重劍匣,立馬噤聲,將原本想要說的話給連帶著血給吞回到肚子里,這個小姐的身份也是昭彰,至少是在衛城這一畝三分地上沒扔敢惹。
忍氣吞聲自認倒霉掏出銀子往攤上一扔,捂著漏風的嘴離開。
衛月也不看銀子,也沒理睬後面小攤主感恩戴德的謝意,帶著徐江南徑直離開,她對這些個小攤店主要說善意,並沒有,要說惡意也掉身份,只是簡單的心性所致拔刀相助而已,人都喜歡欺人,衛月只是喜歡理直氣壯的欺人而已。
就這樣逛了大半個城區之後,也買了一些東西,不過都是讓店裡的小二給送到府邸,至於銀錢什麼,報個名頭自然有管家接待,沒人敢在衛家那裡坐地起價,這就不是刀口舔血了,而是活的不耐煩了,等漸次到了晌午時分,又領著徐江南到了城裡最好的南雲樓,是衛家自家的產業,在衛月領著徐江南還在街道的時候,這老掌柜便早早站在門口等著。
見到衛月和徐江南的時候,便迎了上來,笑容和熙說道:「小姐,公子,樓上雅間已經備好了酒水,需要什麼跟老朽說說,好去吩咐廚子一下。」
衛月撩了撩額前髮絲,輕聲說道:「李掌柜,就跟以前一樣吧。」然後瞥了一眼今日並沒有興風作浪而是一副客隨主便的徐江南,得意洋洋往樓上走去。
徐江南一直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像個君子,等了上了樓,最頂層的高貴位置,徐江南從未來過,但也知道一般像這種地方,一般都是達官顯貴的地方,裝飾雅緻。
入了屋之後,徐江南左看看又看看,上面字畫寫的怎麼樣不知道,不過看著滿是章印的樣子,也是知道價值不菲。
衛月坐在桌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屋子裡瞬間清香滿溢,看著徐江南似懂非懂的樣子解釋說道:「這些都是當年西楚皇庭內的東西,外頭都是絕跡的東西。」說完又是好心提醒說道:「別摸壞了,我爹爹都不捨得給我,一幅畫就你在衛城撈的那些銀子可不夠賠的。」不過說話時候臉上帶著笑意,擺明就是嚇唬徐江南。
徐江南很是配合的一窒,然後訕訕縮回手,坐到衛月對面,將倒置的茶杯擺好,也給自己添了杯茶,輕聲問道:「今日帶我出來是何事?」
衛月輕輕一笑,噎了回去說道:「沒事就請不動徐大公子了?」
這會是真的一窒,沒有說話,他總不能告訴神經大條的衛月,衛城也不安全吧。
衛月眼見徐江南沒有說話之後,喝茶解渴之後說道:「今日出來啊,就想看看有沒有些稀罕東西,過些日子老祖宗大壽了,我這個當孫女的,自然要送壽禮。」
徐江南白了她一眼,還當又有什麼大事,不過這也怪不了他,這些日子在衛城不是風就是雨的,倒是有些杯弓蛇影了起來,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是輕聲問道:「那為什麼帶上我?」
衛月十分平常說道:「我哥哥如今跟我爹一樣,成天見不到人影的,余舍又傻乎乎的,你總不能讓二叔跟我來吧,再者你不是說你走南闖北很多年了,眼力勁自然也就有咯,也好給我辨辨真偽。」
「你當我那會走江湖是遊山玩水啊?那會一天到晚可是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有上頓沒下頓的,哪裡能接觸到那些個動不動價值連城的高貴東西。」徐江南搖了搖頭,沒好氣的回應說道。
衛月猶為不信嘀咕說道:「那還有興緻去偷看人家姑娘沐浴。」
徐江南聽到嘀咕,一臉狐疑的看著衛月。
衛月連忙擺手說道:「沒什麼。沒見過也不打緊。」說完偷瞟了一眼徐江南,看著他還是盯著自己看,臉上莫名有些發燙,欲蓋彌彰的起身去開窗。
好在李掌柜給衛月解了圍,親自當了回小二,端著菜上來,看了會有些微紅面色的大小姐,知情知趣沒有說戳破窗戶紙的話,捋著鬍鬚看了眼徐江南笑道:「這位怕是徐公子吧。」
徐江南朝著老掌柜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李掌柜上下打量一下,頷首一笑說道:「果然是個青彥俊傑。」將氣氛攪合鬆弛之後,李掌柜也是功成身退,微微躬身,指了指桌上的飯菜,笑道:「小姐,徐公子,你們慢用,老朽就不便打擾了。有什麼事,便讓小二吩咐下來就好。」
不得不說這能做到衛城最大一家酒樓的掌柜,手段不說,這份眼力和點到即止的功夫的確是爐火純青。
而衛月經過這麼一番打岔,臉上紅潤也是漸漸隱去,看著李掌柜踱步而去,好感漸生。
徐江南也是放棄之前的狐疑心思,可能還是老早之前有一頓沒一頓的心思作祟,看到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也是把持不住,全然忘了如今自己別說一日三餐,一日三十餐都會有人請回去當座上賓。
衛月看著同往常並不太一樣的吃食,並不覺得是李掌柜的自作主張,吃著自己喜歡的,至於比平常要多的那些魚肉,面前這個宛如餓鬼投胎的男子比較看好。
徐江南大快朵頤的喝酒吃肉,感嘆這樣的日子才算日子,每天出門,四周轉轉查查鋪子就是一天,還不用擔心生活。
不過也就在徐江南毫無風範吃著魚肉的時候,驀的覺得有人在看他,轉頭往下一看,只見到人來人往,挑擔的挑擔,叫賣的叫賣,各司其職。並沒有可疑人物。
衛月將徐江南的反常動作也是看在眼裡,疑惑一問:「怎麼了?」
徐江南微微一笑說道:「沒什麼,眼花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