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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心安

  等徐江南越過滿街燭火的城北到達春煙坊的時候,發現閣樓內一片漆黑寂靜,大門緊鎖,與周邊燈紅酒綠醉生夢死的情景格格不入。若是按照往日,春煙坊必定是開門揖客,閣樓上華燈如雨,人流往來不絕於跡。


  如此景象實在是不同尋常,徐江南皺著眉頭輕扣門環,見無人應答,便趁夜做了次梁上君子,見閣樓內灰塵遍布,徐江南有些擔心的徑直朝陳煙雨的梧桐小院跑去。


  果然,院內遍布因春冬交替而落下的殘葉,明擺著很久都無人問津了,春煙坊究竟發生了什麼?陳煙雨又去了哪裡?只是當時心急,也沒來得及問過魏老俠客。悵然若失的徐江南正想轉身離開之際,卻突然感受到背後一陣勁風襲來。本就滿身疑惑和失落徐江南突遭偷襲,也是惱怒,二話不說,抽出桃木劍反身刺去。


  一招未成,偷襲之人後退幾步驚咦一聲,笑嘆道:「不錯,長進不少。」


  徐江南聽到聲音非但不生氣反而驚喜的回應道:「先生?」


  先前偷襲之人正是的李先生,只不過是試探的意思,手下留情了很多,否則就如今這水準的徐江南估計還未拔出劍就得去九泉見識見識了。而李先生則有些驚異徐江南的進步與反應,尤其是發現有人偷襲非但不避,而且迎著招式一股子以命換命的氣勢。


  李先生點了點頭,用火摺子點燃根蠟燭,招呼徐江南跟著上樓。


  徐江南早就滿心疑問,好不容易等先生點亮頂樓燭光,這才急促問道:「先生,春煙坊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就這般樣子了?」


  李先生還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樣子,溫聲說道:「這地方留不得人了,是我讓她們都走了。」


  先生讓走的?那人就應該沒事,還好。徐江南心裡落石總算安定下來,繼續問道:「先生,發生什麼了,為什麼春煙坊都留不得人?人都去了哪裡?」


  李先生平靜道:「這事等會再說,先說說你習劍的事。你要拾起以前半途而廢的劍招劍法,去邊隅拆了那雕像,我不阻攔,但你得答應我,至少要九品之後,九品之前,你可以去看,不準動手,否則就是送死,給他添笑話。「


  徐江南欲言又止,還是點點頭。


  李先生又輕言道:「我知道你有些怨我當年不教你,但武道上,教得,也教不得。」


  徐江南默默不說話,他也聽出來先生這番話的意思,怕他從小學著先生的招式,東施效顰般變成第二個李閑秋,武道上指路是可以,倘若成了領路,那就另當別論了,畢竟劍還是自己的才用的得心應手。聽過讀書人有青出於藍的,可從未聽過知命境出過聖人弟子的,師父都悟不到的怎麼去教?


  想到原來先生對自己的期望這麼大,天下武道九品,自己有幾品?充其量也就個入門一品吧。聽說七品生劍氣,八品飛劍殺人,九品便是御劍仙人了。


  只是想著自己離生劍氣的七品還遙不可及,想到再往後的九品境界,徐江南又愁眉苦臉起來。


  李先生斜瞥了一眼徐江南,笑道:「你也莫氣餒,劍道上並不是說習劍早便成就高,天下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魏老先生的劍法,比起我只高不低,只是我機緣巧合僥倖在道法上先行一步。想必你也看了那書卷,前一半是畫給你的,后一半則是給老先生的。這裡事畢之後,估計魏老先生便要去銷聲匿跡幾年,要去碰一碰知命境了。」


  徐江南靜待下文。


  誰知李先生不再多言,眉眼一轉,隨口問道:「你可知道陳煙雨的身世?」


  徐江南一副雙手扶額沉思狀。


  李先生倒了杯茶,細細品了起來。


  十多年前初見小煙雨,似乎能彰顯身份的就是那輛富貴馬車。可世間閑散富貴人家多了去了,只是那些凶神惡煞的軍伍大漢?徐江南又莫名想到時常出現的夢境,難以置信試探問道:「難不成是公主?」


  「嗯。西夏的公主。她的娘親原本是西楚的皇后。」李先生雲淡風輕的說道。


  而本身當做笑話猜測卻得到肯定答覆之後的徐江南呆坐在檀木椅上。西夏的公主?夢裡都是真的?也就是說陳煙雨的父親下旨誅殺的徐暄?而徐暄又是親手覆滅西楚,讓原本西楚的皇后變成了後來西夏的皇后。真是荒誕的可笑。徐江南思緒頓時一片亂麻,無法一時間消化掉這等消息。又向李先生不可思議的問道:「陳煙雨既然是公主,那為什麼又被挾持在雁北官道?」


  李先生飲盡杯中茶,負手而立,譏諷道:「這便是陳錚的心狠手腕啊!當年徐暄滅越,毀西楚,算透天地兵法,只可惜棋差一招,漏算了人心。他本意是西夏善戰,西楚多才,越國地多經緯人士,占此三地,加以地勢之優,徐圖中原。


  西夏境內的大半座江湖都被他鐵血手腕收拾服帖了,連青城山都低三下氣交出了天下道侶的文牒,雖說囂張態度讓江湖人不滿,但誰又能奈何於他?

  莫說後來的北齊重利誘遼金南下,北齊隔江虎視眈眈都被他算到了。他勸說陳錚藉此機會將都城從涼州長安遷都金陵,加大對楚越的控制,自己則去了東北燕城,與北齊隔水對峙。在徐暄眼裡,遼金幾十萬兵馬雖能猖狂一時,卻補給不足,遲早是要退兵戈壁的,只是之前西夏得打幾場硬仗,擺出西夏子民想要看到的態度。而真正的對手則是涼水如海地的北齊,對此也是寸土不讓。


  此役過後,陳錚一片名利皆收,徐暄盡收天下罵名。朝中清流說他怯弱,棄雁北三十萬死戰兵馬於不顧,江湖有意者更是誅心,說他有意擁軍自立。


  只是徐暄哪裡是在乎這些虛名的人,任憑天下人怎麼說。不但一笑置之,而且還學著潑婦罵街一樣在邊隅大肆嘲諷北齊那位號稱經緯韜略術北齊第一的黃門郎,讓黃門郎過來替他脫靴。「


  說到這裡,李先生也是笑了笑,再繼續說道:「他以為他能替陳錚下完春秋這盤棋,誰知道那些清流心狠啊,並不想讓他來收官,武將殺人不就一把刀,碗大的疤,這文官殺人用筆杆子,給你弄個連翻身都難的罪名,只不過在這背後怎麼也有某人的推波助瀾。西夏嘉立三年秋,一封聖旨下去,他便自縊在了涼州燕城。


  當時還有一位也是受盡詬病,那位便是原來天資絕色西楚的皇后蘇嫿禕,西楚王宮被攻滅之時,皇族上下近三千人自盡在宮牆上。她卻苟活了下來,而且還成了陳錚的皇后。時隔一年,誕下一女,取名陳妤,也就是現在的陳煙雨。徐暄身死之後,廟堂里的風向直指這位皇后,說她是後周妲妃轉世,禍害西夏來了。陳錚先前可是做足了愛民如子,從諫如流的功夫。為了坐穩那把龍椅。嘉立四年春,金陵行宮內傳出消息,皇后病逝,但具體怎麼死的,也就陳錚和那些所謂大臣才知道。


  而陳煙雨,則是當時遼金還未退兵作為談判和親的棄子罷了。當年陳煙雨才四歲吧,她嫁的那位遼金世子可都三十有八了。只是這段親事被你我截了下來。只是那位遼金世子本身也沒把一個才四歲的姑娘當回事,沒了就沒了,收足了西夏禮金之後才退兵戈壁。」


  徐江南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青雲樓給老許買黃酒聽到的一件事,驚異問道:「前些時日聽人說流亡的公主回宮了?」


  李先生隨手扯下窗外紅杏葉,復而又扔了下去,點頭道:「嗯,是陳煙雨。」


  說完便轉身下樓,擦身而過的時候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輕聲道:「下次去江南道的時候,記得早點去見她,別讓她等久了。」


  當年,他便是讓人家多等了,最後自己等來了一壇「酒」,這條路太苦,他已經走過一次了。


  徐江南還想再問,當日聽到的一劍覆滅三千甲的魔頭是誰,可惜李先生已經下樓。


  徐江南自然不知道前些日子的江南道也是李先生的手筆,青城山白雲峰那一劍,陳錚也不想放過李閑秋,不過這事擱哪個皇家也不願意放過!好好的西夏龍脈處,被他一劍斬了三分。六千配弩鐵騎的追殺,折損大半,依舊窮追不捨,從金陵到廣陵,從陵州到景州,再從北齊見過那位對他言聽計從了一輩子的沈樓主,迂迴折返到涼州,一路風塵。


  徐江南走到先前先生所站立的位置,卻是心亂如麻,外面琉璃世界,燈火通明。


  等天上繁星都隱匿不見,遠處山頭泛起魚肚白。


  徐江南這才學著先生的動作,摘了片紅杏葉,別在耳角,也下了閣樓。


  不說其他,就想著先生都讓他去接煙雨,這個理由他很是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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